本书下载于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zaxsw.org/ 许你浮生(磨铁VIP完结~已出版) 作者:未小七 编辑推荐   《许你浮生》,磨铁图书千书出版计划第一批,磨铁中文网签约作家未小七著。 1.浮生若梦,终会有一个人,陪你尘埃落定。她叫安心,一生只求心安。可颠沛流离多年,才发现她的心安处,原来一直在那里。 2.有些人,你以为此生不会再见,却不料兜兜转转还会再遇见。很多人闯进你的生活,只是为了给你上一课,然后转身离开。 内容简介   善良而少根筋的安心将双目暂时失明的沈墨捡回家,两人相识相知相恋。但是,沈墨的父母从中作梗,以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迫使两人分开,安心也因得不到家人的谅解而远走他乡。多年后,安心回来,带着她的孩子安斯莫,经营着不大的花店,日子虽平凡,却简单快乐。然而却再度遇到沈墨,多年后的沈墨,愈发冷酷了。再见到安心,才发现这么些年他一直没有忘记她。得知她依旧单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与她签订了结婚协议,并同住一个屋檐下。他对被安心放弃一直耿耿于怀,虽想着要报复,却始终下不了手。两人的相处也充满了矛盾与试探,他这才发现,原来这些年,恨着的人并不只有他,她也同样恨着他。   沈墨直接追问得不到答案,并让他跟安心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关系再度恶化。沈墨只好自己追查,随着他的追查,当年被隐藏在表相下的真相浮出水面,而真相却残酷得让他绝望。 文案   她说,无论你在哪里,只要伸出手,就能握住我   她说,不要怕,我会带你冲出所有的黑暗   她说,就算上帝也不能拆散我们……   然而最后,她说,我从未爱过你。   她叫安心,一生只求心安   可颠沛流离多年,才发现她的心安处,原来一直在那里 [小白版]   本着日行一善的好意将他领回家,以为对方天然无公害,岂料从此深陷于水深火热。   “安安,蛋糕我只吃提拉米苏。”   “安安,内裤我只穿C-IN2。”   “安安,番茄炒蛋原来只有番茄没有蛋吗?”   “安安,我的身材好到令你喷鼻血吗?”   “安安,我们来做吧!”   六年后,他依然是她的地狱。   “安心,去帮我们买安全套。”   “安心,我的honey饿了,快去弄宵夜。”   “安心,没有番茄只有蛋的东西凭什么叫番茄炒蛋?”   “安心,我的身材比起从前是不是更好了?”   “安心,你想跟我做吗?” 标签: 虐恋 台言 总裁 言情 许你浮生 第一章   A城机场,往南的,飞北的,赶着搭机的,刚下飞机的……一如以往热闹非凡。但今天候在机场外的人又格外多些,人人手中都捧着照相机或是摄像机,引颈张望,神色俱是兴奋,几乎整个A城的记者都赶到这里来了。   “来了来了……”人群中有人高喊。   镁光灯顿时“刷刷刷”地响成一片,逼得人睁不开眼睛。有人从容地自一片雪白光芒中缓缓而出,高大瘦削的身材,佐以一张精致得无法挑剔的俊容,冬夜寒星般的瞳眸,冰冷深邃不带半点温度的眼神,透出一股闲人勿扰的冷漠气息。这个人只是简单从容地行走,由内而发的高贵优雅气质却是旁人学也学不来的。   他甚至不必开口,人潮便迅速分出一条通道。你不得不信,有人天生就有这样的气场。有手快的人将巨大的麦克风伸向他。   “沈先生此次回来是准备与吴小姐结婚吗?”   “沈吴两家如果真的联姻,是不是意味着沈氏集团走向国际的日子不远了?”   “听说吴小姐已经做好嫁入沈家的准备了,而沈家也开始着手准备两位的婚礼,请问沈先生婚后会去哪里度蜜月呢?”   ……   沈墨八风不动,兀自往外走。记者朋友自然紧追不舍,却又不敢靠得太近,因为沈墨脾气非常不好,广为人知。   眼看着沈墨就要坐进停在路边等着他的那辆迈巴赫里,有人突然冲出来,大声道:“沈先生,听说你六年前为了一个女人险些丧命,是不是真有其事呢?”   拉开车门正要上车的沈墨忽地转头,冷冷地盯着问话的年轻记者。原本喧闹不已的场面一片寂静,那记者被那目光看得胆边生寒,不敢对视,匆匆低下头。   现场众人噤若寒蝉,甚至觉得后背都有冷汗冒了出来。   沈墨终于弯腰上车,车子无声启动,加速离开。   剩下石化的一干人等望车兴叹,无语凝噎。   “小莫,小莫你在哪儿啊?”打破这诡异气氛的是一拔高的惊慌失措的女声,“小莫你快应我一声……”   “我在这里!”童稚的嗓音不耐烦地自一干石化了的记者们中间响起,小大人似的大声道,“安安你站在那里不要动,等我去找你。”   石化的人群中有一名身穿黑色小西装的小男孩辛苦地挤了出来,背上的小书包歪了,柔软的头发也显得有些凌乱,却让石化的众人集体掉了下巴,犹疑的、猜疑的、兴奋的各种眼神死死锁着大方整理自己衣裳和书包的小男孩的小脸。   这孩子与刚才离开的沈墨,竟然有同样的眉眼,不爽时嘴唇抿成薄薄的弧度一模一样,微扬头下颌扬起如出一辙的弧线……   终于有人率先回过神,“咔嚓”一声按下相机快门。而这一声也惊醒了众人,镁光灯再次打出雪白的光芒。   “小朋友,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朋友,你今年几岁了?你爸爸叫什么?妈妈叫什么?”   人群再次骚动,却是围攻那看起来不足六岁的小男孩。   “请让开。”小男孩沉眉,薄薄的嘴唇抿得更紧,稚气十足的小脸上神色严厉居然丝毫不乱。   “小莫,你到底在哪边啊?”女子急迫而慌张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小男孩眉心皱得更厉害,伸手推离自己最近的那人:“快点让开——”   那人却还涎笑着将麦克风凑近小男孩嘴边:“小朋友,告诉叔叔你爸爸叫什么呀?”   小男孩微眯眼,瞪着缠着自己的人,嘴唇抿得更紧了:“请让我过去。”   然而一群像是被打了鸡血的记者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样大的头条,众人甚至已经开始在脑子里酝酿明天的头版头条是该叫“机场惊现神秘小男孩,竟与沈氏集团沈墨惊人相似”还是“沈墨早年私生子惊现机场”……   人群突然被人撕开一道口子,一名女子紧张地闯了进来,挡在小男孩身前,戒备地看着手口不停的众记者:“干吗干吗?你们想对我儿子做什么?”   女子头发碎碎,随便扎了个马尾,白色上衣,卡其色七分裤,身形很单薄,模样清秀可人。   “这位小姐,你真的是小朋友的妈妈?”   “小姐,请问你认识沈氏的沈墨吗?”有人直截了当。   “小姐,请你明确地告诉我们,这孩子跟沈墨有没有关系……”   那女子愣了愣,随即冷下脸,冷冷地道:“这是我的儿子,跟什么沈墨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我也不认识他,请让开——”   语毕,拉着小男孩的手艰难地冲出人墙,很快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   尽管嗅觉灵敏的众记者也不是省油的灯,使出十八般武艺围追堵截,但偌大的机场,再也没有见到那异常年轻的妈妈与异常像沈墨的小男孩。 ☆、许你浮生 第二章   今天A城各小报头版头条的内容几乎都一样,然而却像一颗巨型炸弹,除了当事人,周围的人皆被炸得人仰马翻。   上午九点,沈墨的公寓大门被砸得震天响。整整两天没能睡觉此刻正补眠的沈墨顶着一脸寒霜打开了门,一见眼前那张过分灿烂的笑脸,直接想要将门甩上,拍扁那张自以为很帅的脸。   “别啊。”程槿枫忙挤进门,挤眉弄眼地扬一扬手上卷成筒状的报纸,“少爷,你电话线拔了,手机也不开,我除了亲自上门也别无他法不是?”   “说重点。”沈墨忍耐地掀了掀眉,语气冷得掉渣。   “得,这就是重点。”程槿枫将报纸拍到沈墨胸口,大大咧咧地赖在沙发上,“我说你小子居然连这么大的事情都瞒着我,太不够意思了啊!”   沈墨狐疑地打开报纸,目光一扫,原本冷淡不耐烦的神色瞬间僵凝。他就站在玄关处,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头看到尾,捉着报纸的指关节隐隐泛白,宽大的手背上青筋直跳。   报纸上两幅放大的照片:一张是他,惯常的冷脸黑;另一张是个小男孩,同样的眉眼,同样微扬的下巴线条,同样的……冷脸黑面。要说这孩子跟他没关系,连沈墨自己都不相信。   “不会吧!”程槿枫研究了半天沈墨的表情,皱了眉头嚷嚷道,“你真的一点儿都不知情?”   沈墨慢慢叠好报纸:“我现在知道了。”   程槿枫终于严肃起来:“那你……怎么看?那孩子分明就是缩小版的你,要说不是你的种谁信啊?孩子他妈,报纸上那位,你认得吗?”   沈墨盯着报纸上护在男孩身前的那张清秀的侧脸,许久,才淡淡道:“不认识。但,也许我知道她是谁。”   “沈少爷啊,有没有跟人家上过床你都不确定吗?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什么情况?说翻天一点儿都不为过。你老爸已经轰炸过我了,要是他知道你人在这里,我敢拿项上人头担保,他一定会马上冲过来抽死你的。”程槿枫觉得自己像白痴,当事人一副无事人的模样,偏他这个旁人急得跳脚,可气的是,就算急得跳脚也不能让面前的男人动容一分半毫。   沈墨沉默,径直走到小吧台内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啜饮着。   程槿枫真的要疯了:“我说你一点儿都不担心吗?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吴灵儿只怕也知道了。你们这婚事要是砸了,你老爸会被气死的……哎,是好是歹你吱一声行不行?”   沈墨靠在吧台上,缓缓转动指尖的酒杯:“槿枫,帮我查清楚那对母子的住处,还有,关于这女人的一切。”   程槿枫横他一眼,慢条斯理地从衣袋里摸出一张纸,“小爷我早就帮你办好了。女孩叫安心,本市人,今年二十五岁,十九岁突然退学离开A城,三年前才回来,独自带着孩子,经营一家规模不算大的花店。孩子名叫安斯莫,快满六岁了,测过智商,比你还高。”   沈墨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看了很久,目光最后定在孩子的名字上。   安斯莫,安——斯——莫。   “小爷我都说半天了,你倒是也说说啊,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程槿枫受不了地抢过沈墨的酒杯一饮而尽。程槿枫冒着酷热穿越大半个城市跑到他跟前,带来这么一个极具爆炸性的消息,不就是想看看他被炸以后是什么样子吗?结果呢?这人果然是属万年寒潭的波澜不惊。   沈墨仍然没理会他,直接开机,拨了助理苏扬的电话,简单明了地下命令:“联络邵律师,我下午两点要见他。” ☆、许你浮生 第三章   安心一大早就发觉眼皮不停地跳,失手打碎了两个花瓶后,温言走过来一把抓住她正欲去捡碎玻璃渣子的手,皱眉道:“安安,你今天怎么了?”   安心恍惚地抬头看他:“我觉得……很不安,好像会发生什么事一样,眼皮也跳得很厉害……”   “你啊,想太多了。”温言责备道,让她离碎玻璃远一些,“昨儿晚上又跟小莫玩游戏玩到很晚吧?跟你说多少次了,你是大人,要起表率作用……”   安心很羞愧,低头对手指——温言猜得一点都不错,她跟小莫一直玩到凌晨一点扛不住了才爬上床睡觉。   花店的店员小贝气喘如牛地狂奔进来,一边跑一边挥舞手中的报纸,破嗓子简直能要人命:“老板娘,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安心按着拼命乱跳的额角,胆战心惊地看着小贝奔进来:“什……什么事儿啊?小贝我胆儿小,你可别吓我。”   小贝,一边喘一边将报纸塞给她:“你……你自己看。小莫,小莫他不但上报了,连同你也……我刚才送花,看见那写字楼外面的大屏幕上都在播……播你和小莫……”   安心待看清了报道内容时,两眼一黑,差点晕倒。温言眼明手快地扶住她,双眼一瞟,便已明白过来。他正要说点什么,已经站稳的安心急匆匆就要往外跑,他忙一把拉住她:“你去哪儿?”   “去学校接小莫,然后光速逃离……”   “哎,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实在放心不下的温言追了上去,一边吩咐还没匀过气儿来的小贝,“你看着店啊。”   “冷静点。”去往学校的出租车里,温言轻轻拍了拍安心的手背。   “你说我怎么就那么背呢?A城这么大,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碰到过……都怪你,要不是去接你哪能弄出这么多事来?姓沈的也是,哪天不好回来偏偏昨天回来,还跟我们前后脚……烦死了啊!”安心扯着头发狂躁地乱发脾气,一张小脸皱得像包子似的。   温言冷眼瞪她,见她真的快要崩溃了,这才放过她,皱眉分析给她听:“现在不是怪谁的时候。我问你,你现在去接了小莫准备往哪儿逃?花店你又准备怎么办?你和小莫躲躲藏藏这么多年,难不成还要一直躲下去?这次动静闹得这么大,沈墨肯定会知道,小莫跟他长得那么像,甚至都不用验DNA,他会轻易放过你?OK,就算他轻易放过你了也不会放过小莫,据说豪门对血缘至亲那是相当看重的……所以你就算逃离这里,只要沈墨不放弃,天涯海角他也能找到你们不是吗?”   “那……那我该怎么办?”安心惶恐地抓住温言的手,清亮的大眼睛瞬间蒙上了厚厚的水膜,“我,我不能没有小莫的……”   “我的意思是,与其无效且又劳民伤财地逃避,不如借这次机会面对他。”温言叹了一声,面对无助的安心,纵然他再铁石心肠也心生不忍,再说了,他也非常喜欢小莫,“侥幸的话,说不定沈墨根本已经忘记了前尘旧事。你忘了吗?他快要结婚了。”   “对对对……”安心点头如捣蒜,“他快要结婚了,他不会跟我抢小莫,他的妻子会替他生孩子。小莫还是我的……”   然而安心在见到小莫的老师时仅存的一丝侥幸也破灭了。老师见到安心显然很惊讶:“小莫妈妈,你怎么来了?”   “老师,我我,我们家小莫……”   “小莫妈妈难道你不知道吗?”老师神情古怪,“小莫刚被他爸爸接走了。”   “你说什么?你……”安心惊惧不已,眼泪“刷”地一下冒了出来。   温言揽住她:“你怎么能随便将小莫交给别人?我记得小莫的入学资料上父亲一栏是空着的,而你擅自将小莫交给陌生人不是太不负责任了吗?”   老师被咄咄逼人的温言吓着了,脸色发白直摇手:“不……不是……不是什么陌生人,是沈墨沈先生亲自来接的。我也问过小莫的意见,那孩子也没有反对就跟沈先生上车了。”   温言与安心同时愣住:“你说小莫自愿跟那人走的?”   老师慌慌张张地点头:“对啊,若非这样,我一定会先通知你的。”   “温言,怎么办怎么办……小莫怎么会自愿跟他走?不行,我得去找小莫……”安心慌得像只无头苍蝇团团乱转。   温言叹口气,揉了揉她的头顶:“你知道去哪里能找到他们吗?乖,冷静一点。”   温言说着,转而面对老师:“他们有留下什么话吗?”   老师想了想,点头道:“沈先生说过如果小莫妈妈过来的话,请她下午两点准时到邵成律师事务所。”   “律师……事务所?”安心呆住了。   温言担心地扶着她,一边向老师道谢:“我们知道了,谢谢你。”   “他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去律师事务所?温言,温言,他到底要干什么?我好怕……”安心崩溃,双手捂着脸,泣不成声。   温言将她拉进怀里,让她靠在他胸口哭:“不怕不怕,我陪你一起去。”   温言抬头,遥望碧蓝的天空,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云。然而此刻的安心却被乌云笼罩着,看不到半点阳光。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子,经历了那么多,却仍然保有一颗纯真稚子的心……   命运,或者那个男人,还要从她这里夺走什么呢?小莫吗?那真的是她唯一仅有的了…… 许你浮生 第四章   沈墨以一种冷静的审视目光看着眼前的安斯莫,安斯莫黑漆漆的大眼睛也定定地看着沈墨。车子平稳地行驶着,哭着求着非要跑来当司机的程槿枫瞄了第一百零一次后视镜后,终于郁闷地垮了嘴角。   人家父子相见不都是热泪长流鬼哭狼嚎的吗?这两人倒好,从上车到现在,只用目光默默厮杀,并且到现在还未分出胜负。当然,一开始程槿枫还是觉得很有意思的,毕竟能直视“冷面神”的人其实并不多,何况这还是个不满六岁的孩子。他不得不感叹说,遗传的力量真是可怕啊……   “咳。”程槿枫终于耐不住轻咳一声,这两人是要执手相看到天荒地老吗?“我说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安斯莫的目光连漂移一下都不曾,稚嫩的嗓音脆嫩嫩的很好听,“明知故问。”   程槿枫眉角一挑,这什么孩子啊?一点儿都不可爱。他摸摸鼻子,再接再厉:“那……小莫家都有些什么人啊?”   “你们不是已经调查过了吗?”安斯莫照旧不给面子,不过终于赏脸看了略显尴尬的程槿枫一眼。一秒之后,他将目光重又调回沈墨脸上:“直说你的来意吧!”   程槿枫闻言,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车子险些滑出车道。这孩子,这么从容不迫的范儿,究竟是怎么历练出来的呀?莫非真是天生?   “你是我的儿子。”沈墨眉峰微凛,沉声道,“这就是我的来意。”   “那么,我现在知道这件事了。”安斯莫点头,表情认真,“可以送我回学校了吗?”   程槿枫对安斯莫此刻的感想,只能用惊为天人来形容了。他冷静的模样仿佛刚刚被沈墨戳破的不是一个惊天的秘密而只是戳破了水面上一个小小的水泡,水泡破灭了甚至连个响儿都没有。   程槿枫知道这孩子是个天才,没上过幼儿园,五岁插班到二年级,据老师说他还可以往上考,但他妈妈吓坏了,打死不让考了……程槿枫想,这天才是不是都是寻常人捉摸不透的怪胎呀!   “你讨厌我。”沈墨直白说道,平板的声调听不出喜怒。跟这个孩子沟通,不能用寻常孩子的思维,这是沈墨观察到现在唯一的收获。   安斯莫摇头,语气亦是相同的平板无波:“只是不喜欢。”   程槿枫的脑袋“咣”一声砸在方向盘上,沈墨已经是少见的直截了当了,而这孩子简直堪称典范啊。   “你一直都知道我?”沈墨问。   “不,昨天才知道。”安斯莫答。   “你妈妈一直对你隐瞒我的存在?”沈墨皱眉。   “不,安安一直想要告诉我,是我自己没兴趣。”安斯莫撇了撇嘴。   临时司机程槿枫已经错乱了,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世界啊,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小莫你……不想像别的小朋友一样有爸爸吗?”   安斯莫漆黑透亮的大眼睛淡淡地扫了程槿枫一眼:“我有安安。”   言下之意,他有安安已经够了。   程槿枫由衷地想,他再也不会羡慕沈墨有个天才儿子了,以后他的孩子就算蠢一点都无所谓的……   沈墨的目光沉静如水:“你不需要爸爸,那……安安呢?你觉得她也不需要丈夫吗?未婚妈妈带着孩子的日子并不好过,你们这几年的生活我也多少了解了一点儿,你觉得一直这样过下去也没问题?”   程槿枫的手又滑了一下,听沈墨这意思,不但想要回儿子,还想回收儿子他妈?可,吴灵儿怎么办?沈墨那超级独裁又强悍的老爸会同意才见鬼。   安斯莫无比从容地说:“安安说,路是自己在走,跟别人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安安还说,她有我就够了。”   谈判桌上从来都无往不利的沈墨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他原本以为孩子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现在忽然发现,也许他根本就是一块绊脚石。   程槿枫见状,忙插话道:“那……咱们现在去吃个饭?”   沈墨微皱眉,现在才几点,吃什么饭?   安斯莫竟然也是相同的表情,看一眼程槿枫,直接将左腕上的电子表举到他面前。   这什么孩子啊?程槿枫几乎抓狂,这孩子的举动不是赤裸裸地嘲笑他了吗?这要是自个儿的孩子,程槿枫一定抽得他连他老妈都认不出来……   最后,程槿枫干脆闭嘴了——反正这又不是他儿子,“沈总,咱这往哪儿开啊?”   叫你好奇,叫你想看热闹,叫你哭着求着要跑来……程槿枫在心里默默地骂自己。   沈墨想了想,问安斯莫:“有想要去玩的地方吗?”   安斯莫淡淡地掀了下眼皮,稚声稚气地说道:“我不喜欢跟不熟的人一起玩。如果没有其他事,请送我回学校。”   他想了想,又道:“回花店也行。”   沈墨久久地看着他,他也不避不让,一脸坦荡地任他看。半晌,沈墨终于开口:“我希望你能尽快将我归为你的熟人一类,因为以后,我们一定会经常见面。”   于是临时司机程槿枫重又将安斯莫送回了学校。小孩下车后,仅是礼貌地说了再见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学校。   程槿枫抚着方向盘看了一眼依然看着已经走远了的小孩的沈墨,似无限忧愁,摇头一副痛心无比的模样:“唉,路漫漫其修远兮。沈总啊,虽然你的认子之路看似不太好走,但是作为友人,我会为你祈祷为你祝福的。”   沈墨将他的幸灾乐祸收在眼里,抬腕看一眼时间,道:“回公司。”   程槿枫炸毛,“你还真当老子是司机啊?”   沈墨只瞥他一眼:“我没请你上车。”   言下之意,上车容易下车难。程槿枫吐血,一边打方向盘,一边凄凄惨惨地唱起《小白菜》来…… 许你浮生 第五章   安心坐立难安地挨到一点,再也忍不住了,与温言打了车赶到邵成律师事务所。然而到了目的地,想到有可能会见到那个男人,她偏又不敢上去了,扯着温言的衣袖直嚷嚷怎么办……   温言的安抚根本起不到作用,干脆用力敲她脑袋一记,看能不能把她敲得冷静一点:“你到底在怕什么?嗯?那个男人根本就不知道你长什么模样,你平时那么爱编故事,这会儿随便编一个糊弄过去不就完了吗?”   安心眼泪汪汪地瞅着他:“你说我该怎么编?”   温言沉住气,想了一个不太靠谱的建议:“要不,就说小莫不是你生的?”   安心炸毛:“不是我生的是谁生的?”   温言悠悠地看着她,提醒道:“你忘了你当初是为什么甩了他的?”   安心回过味来,心口一阵一阵揪着疼:“你说姜楠?不行啊,若真是这样,他还不直接要了小莫就走……我岂不连跟他争小莫的机会都没有?行不通啦!”   安心这边裹足不前,急得抓耳挠腮也没想出好法子来。那边一名年轻帅气的男子快步走来,打量了一眼安心与温言,礼貌笑问:“请问是安心安小姐吗?”   安心转头看他,神色惶然:“你是?”   “你好,我叫苏扬,是沈总的特助。”苏扬亮出一口招牌白牙,微眯着眼睛打量着惊惶如小鹿的安心:漂亮说不上,然而清秀,一双虽盛满了惊惶但仍黑白分明的眼睛为她加分不少。苏扬想起从前听人说过,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都有一颗非常干净的心灵。   替自家老板观察敌情也是工作范围之一吧,苏扬转头打量以保护姿态圈着安心肩膀的温言,一边飞快在心里估算这个看着斯文俊秀眼神却很冷的男人成为老板的情敌的概率有多大,一边冲对方伸出手,礼貌道:“这位是……”   温言坦然地伸手握一握苏扬的手:“温言,幸会。”   “幸会幸会。”苏扬抽回手,托一托鼻梁上的眼镜,微敛了笑容,转头看着六神无主的安心,道,“安小姐,沈总太忙了,一时半会儿过不来,所以特地让我来接你,请上车吧!”   安心飞快望了一眼温言,后者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没事,我陪你一起去。”   苏扬却站着没动,笑眯眯地看着温言:“安小姐,沈总想单独与你谈一谈。”   “单独”二字,他咬得特别重。   温言本就冷的目光更冷了几分,侧身将安心挡在身后,冷声问:“他什么意思?”   苏扬依然笑眯眯的:“沈总的意思我们这些作为下属的又怎么猜得到呢?安小姐,沈总三点之后会很忙,他交代过了,如果你太忙无法拨冗与他见这一面的话,那么明天他会直接发律师函给你……”   安心按住就要发作的温言,头皮一阵发麻,勉强镇定下来,咬牙道:“好,我去。”   “安安!”温言皱眉,不放心地瞪她。   安心按一按温言的手臂,长长吐出一口气:“有什么事我会给你打电话,你不要……太担心。”   她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便垮着肩膀可怜兮兮地随着苏扬的指引钻进路旁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里,车子开出好远她还一直回头望。苏扬坐在副驾驶座上,也从后视镜中看到了越来越小却始终没有挪一下的温言。他无声地嗤笑一声,那小子可要早点觉悟啊,自己老板看中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失手过呢。   安心被直接带到了沈氏大楼,跟着苏扬战战兢兢地乘坐沈墨的专用电梯到达顶楼时,她偷偷用手背抹了抹额上的冷汗,扶着墙站着缓气。   苏扬回头,“扑哧”一声乐了:“安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安心咬牙,只是有点腿软罢了。深吸一口气,她摆出视死如归慷慨就义的表情,跟上了苏扬。   苏扬抬手敲门,门板里面传出低沉的没有一丝起伏的冷漠男声:“进来。”   苏扬的手落在门把上,正准备转动,却有只汗津津的手飞快地落在他手背上。他微讶,抬眼看向手的主人,不太理解地唤了一声:“安小姐?”   安心紧紧按住他的手,事实上,她需要无比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才能管住自己不转身落荒而逃的想法。她紧张地吞了口口水,满是冷汗的鼻尖微皱了下,勉强笑了笑:“可……可不可以等一下?”   苏扬挑眉,明知故问:“安小姐怎么了?不舒服吗?”   安心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没事……”   但怎么可能没事?里面的那个男人她快七年没见了,本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跟他再有任何交集,本以为他早忘记了她这个人……安心有些自嘲地想,人家或许早就忘记她了,只不过……都怪安斯莫长得太像他了。 许你浮生 第六章   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沈墨出现在门边,冷冷的目光落在门把上,“怎么回事?”   苏扬顺着老板的目光往下移,悚然一惊,安小姐的手还按在他手背上……这这这,老板的目光不要这么冷啊,大热天害他也出了一身的冷汗。苏扬急忙抽回自己的手,一本正经状:“沈总,安小姐好像不太舒服。”   安心从他突然出现在面前时就已经惊得一动也动不了,苏扬的手都撤走好半天了,她的手还孤零零地僵在半空中。   她会刻意不看关于这个人的任何消息,却总有忍不住的时候,比如怀着安斯莫被赶出家门的时候,比如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孤独地生下小莫的时候,比如被人欺负的时候,比如小莫被人骂野种的时候……她也曾无数次幻想过如果这个人在自己身边该有多好。   可也只能在报刊杂志或者电视上才能看见他:他的眼睛好了,他出国了,他交了女朋友,他又换了女朋友,他进了沈氏,他要回来了,他有未婚妻了……   你看,说好不关注的人,她却比谁都清楚他这几年的动向。可是他呢?如果不是小莫凑巧与他同时出现在机场,如果不是小莫凑巧长得与他一样,他这一辈子,估计都不愿意再见到她吧。   “安小姐?安小姐?”苏扬看了一眼脸色更沉却只是紧盯着僵在空气中那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的老板,又看了一眼兀自低着头看着自家老板鞋尖发起呆来的安心,轻咳一声提醒她这时候不是走神的时候……   “呃……啊?”安心回神,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唤她的苏扬。   苏扬暗暗叫苦,却仍是硬着头皮介绍道:“安小姐,这位是沈总。”他这不是废话嘛,她要是不认得老板,又是怎么生出老板的儿子来呢?   安心终于转动硬邦邦的脖子,转向沈墨,后者也将目光从她的手上移开,迎视着她。他漆黑的眼眸依然波澜不惊,甚至比方才更冷了些,审慎的目光一针见血。   安心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紧张得直吞口水。他的脸似乎瘦了很多,显得五官更加立体,俊魅孤傲的脸庞,冬夜寒星一样冰冷冷毫无温度的瞳眸,透出高高在上的不可抗拒的冷傲气息。   安心想,这个人果然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那一个了。她终于镇定下来,虽然嗓音犹自带着轻颤:“沈先生,你好,我是……”   “进来。”沈墨转身往里走,没有费力多看她一眼,微蹙的眉头仿佛极度不耐烦,命令的声音冷得掉渣。   安心咬咬牙,迈开几乎软成面条的两条腿随他走了进去。苏扬在门外,体贴地关上门。   房门关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安心惊弓之鸟一般,猝然回身去看。   沈墨已经走回办公桌那边,抬眼便见她一副想要打开房门逃出去的模样,冷冷道:“过来坐下。”   安心于是冷汗连连地在他的目光下挪到他对面坐下,与他一桌之隔,紧张得胃都抽搐起来,深吸一口气,抖着声音道:“不……不知道沈先生……”   “结婚了吗?”沈墨问,依然是冷冷的腔调,冷冷的眼神。   安心愣了一下,摇头:“没……”   “有固定的男朋友?”沈墨又问。   安心一边分神想这人什么意思,一边继续摇头。她惊恐地发现沈墨居然弯了弯眼睛,他笑了?!但是,是冷笑,他的眼里分明半点笑意也没有。   安心暗自警惕,不知这人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温言说“敌不动我不动”,可即便沈墨动了,安心也不敢动。是的,她不敢。   沈墨其实也没怎么动,他只伸手将他面前的一张纸慢慢推到她面前,眼神冰冷依旧:“那就签了它。”   “什么?”安心诧异地低头去看,下一秒就弹跳起来,惊呼道,“什么?你要我签结婚协议?!”   谁要结婚?谁跟谁结婚?   安心的心脏几乎要从嘴巴里跳出来,见鬼似的瞪着那薄薄的一张纸,“结婚协议”几个字怎么看着怎么陌生。她的目光下移,看到男方签名处已经签好了他的名字,苍劲有力的字体,是安心直到现在寻到的唯一一点儿熟悉,于是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签字。”沈墨的食指点在女方签名处,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   安心慢慢抬眼,疑问脱口而出:“你疯了吧?”   明明已经有未婚妻了,听说沈吴两家都已经在积极地准备婚礼了,现在他竟要她跟他签结婚协议!   沈墨的目光如锐利的刀锋,一刀一刀凌迟着安心脆弱的神经。   安心在他那样的目光下到底是败下了阵来,心儿肝儿不停地发颤,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抱歉,沈先生。我来这儿是……”   “签了它,或者放弃小莫的监护权,你自己选。”沈墨抿起薄薄的嘴唇,目光更显冷厉,带着让人不敢反抗只能遵从的强大迫力。   “我不签!”安心终于掀桌大骂,或者可以说,她的承受力终于到了极限,于是爆发了。   办公桌后的沈墨背脊似乎挺得更直了些,面瘫似的俊脸上居然涌上了一抹笑意,然而眼神却更冷更阴郁。他伸手抓过那张协议书,作势要撕掉:“既然这样,那只好法庭上见了。”   说罢他就要动手撕,但眼前一花,一个身影飞快蹿过来抢了那张薄薄的纸张。他看过去,安心脸色涨得通红,撅着嘴,极为委屈的模样:“是不是我签了你就不会跟我抢小莫了?”   沈墨好整以暇:“没错。”   “你发誓?”安心得寸进尺。   “你签不签?”沈墨冷眼一瞥。   安心缩缩脖子,“签……我签。”   别说是结婚协议,这时候就算要她签卖身契她也会乖乖地签的。   安心挪回办公桌旁,接过沈墨递来的钢笔,咬着牙低头,一笔一画签下自己的大名,脑子里仅剩的一丝理智还在疑惑:这事儿,哪里不对吧?   沈墨伸手取过签好了安心名字的结婚协议,目光落在她的名字上,工工整整的,与他的名字排在一起。   沈墨收好那张纸张,拉开一旁的抽屉,取出一串钥匙扔在桌面上:“今天就搬到我那边去,我让司机送你回去,身份证户口簿记得交给司机。好了,你可以走了。”   “啊……”依然浑浑噩噩的安心听话地往外走,走两步停住,回头,皱眉,“我为什么要搬去你那里?”   沈墨头也不抬,抓起桌上的钥匙朝她丢去:“我没空陪你玩装傻的游戏,出去。”   安心下意识伸手接住朝她飞来的钥匙,想要飙脏话,但蓦地想起这人最不喜欢讲脏话的女生,于是生生忍了下来,火大地拉开门,大力甩上,头也不回跑得飞快。   安心与小莫就住在花店的楼上,司机将安心送回花店,殷勤地帮她打开车门,“安小姐,沈总说了不是重要的东西就不必带过去了,衣物什么的可以再买。还有请将你的户口簿身份证交给我,等会儿有另外的人过来接你们。”   “哦。”安心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 许你浮生 第七章   等在花店里的温言一眼看见她,大步冲了出来,将她拉到一边,防贼似的将她护在身后:“怎么样?他为难你了,欺负你了,还是骂你了打你了?”   安心摸摸脑袋,撇撇嘴,莫名地有些心虚:“都没有啦!”   温言皱眉:“那他找你过去干什么?难不成他威胁你,要你自动放弃小莫的监护权?”   “也没有。”   “那他叫你去干吗了?”温言疑惑了。   “他……叫我签了一份东西。”安心决定实话实说。   “什么东西?”温言的眉头都打结了。   “结婚协议。”安心小声说。   “什么?!”温言太过激动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   安心掏掏耳朵,试图挣脱温言钳制着她肩膀的双手,忍着痛推他:“喂,你抓得我很痛啊!我就……我也没办法嘛,不签他就要跟我抢小莫。”   “你这个笨蛋。”温言气急败坏,抓着她的肩膀用力摇,“你签了那种东西不是摆明了将自己送给他虐待吗?你个白痴,什么东西你都敢签?!”   当然,骂安心笨蛋的远不止温言一个,安斯莫回来听说后,更是将她骂了个狗血喷头:“你还可以再笨一点吗?啊,他叫你签你就签?你有没有看清协议上都写了什么你就签?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我们商量一下自己就签了,你你你……你到底有没有身为人家妈妈的自觉啊?”   一点儿都不让人放心,还要他这么点儿大的孩子操心,她是怎么当人家妈妈的?   安心很委屈,她已经被温言教训得抬不起头来了,再加个安斯莫,她唯有缩在墙角,连替自己辩解都不敢太大声:“你们是没有看见他那么凶的样子……而且他说了不签字就要跟我打官司,我怎么打得过他呢?”   “笨蛋。”安斯莫嘴上骂着,眼角却有些红,“我不愿意,他又能拿我怎么办?”   一旁冷眼旁观的温言叹口气,摸摸小莫的脑袋:“你也别骂她了,她胆子本来就只有那么点儿大,回来的时候人都还是蒙的……再说了,就算你不愿意,他说到底也是你的亲生父亲,你还小,到时候真上了法庭,法官大人也不会考虑你的意愿的。”   安斯莫颓然,他的确是比同龄人更聪明更懂事,然而再聪明又如何?很多事情因为他太小而不得不成了他的限制。于是此时,他只能向温言求助:“那表舅,依你看我们真的要搬过去?”   “这正是我要跟你商量的。”温言拿眼睨一眼已经快将自己缩没了的安心,冷哼一声道,“还不快去收拾东西?!”   “哦。”安心不得不从,虽然她也很想知道温言究竟想要跟安斯莫商量什么事情,但是她悲哀地想,她在这个家里真的没有半点地位可言啊!太可悲了!   悲愤的安心走进卧室去收拾东西了。温言这才拉过安斯莫,温声道:“我们小莫已经是男子汉了,男子汉要背负的责任可不光是照顾好自己。小莫,你还要照顾好你妈妈,她胆子小,被人吓一吓什么都蒙了。你得保护她,不准任何人欺负她,知道吗?”   安斯莫一直非常崇拜温言的,若换了别的人对他这样耳提面命,他很可能甩手就走了,可是温言不是别的人。安斯莫于是乖乖点头,稚声稚气地应道:“我会的。表舅你也别太担心,我记得你的电话号码,有什么事我会打给你。”   温言轻叹一声,摸了摸小莫的脑袋,幸好这孩子聪明,让人省心不少,倒也不枉当年安心拼死拼活要将他生下来。只是,不知这到底是福还是祸。   安心收拾好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拎了两个包出来,她一个,安斯莫一个。楼下前来接他们的司机已经不耐烦地按起了喇叭。   温言接过她手里的包,拎着往下走。他本不是话多的人,然而对于安心,却总是不放心,因为这个孩子吃了太多的苦,他都是知道的。他又絮絮地嘱咐了一遍,大意是不要委屈自己,真受不了或者被人欺负一定要告诉他……   到了目的地,司机大叔拎着包走在前面,安心母子跟在后边。   这是一处高级住宅区,环境安保之类的都非常出色。安心只在电视上看过广告,那时候还幻想着突然中个大奖也一定要买一套来住上一住,从没想过她竟真的住了进来,唉……   安心掏出钥匙打开门,先推了安斯莫进去。安斯莫鄙视地瞪她一眼,大摇大摆地进去了。安心一头汗,赶紧跟着进去。   司机大叔将他们的东西搁在地板上,冷漠地说道:“沈总交待了,屋里的东西你们都可以用,若还有什么需要的,告诉我就行了。”   安斯莫本就是个人精,又从小被人嘲笑着欺负着长大,察言观色是早就练了出来,淡淡地扫一眼那不耐烦又冷漠地急着想离开的司机大叔,突然甜甜一笑:“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安心冷汗涔涔而下,这孩子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啊?每当她看见安斯莫这么笑,都一定会有人倒霉的。当然为了不祸及自己,安心将自己缩成最小,悄无声息地滚走了。   至于那个司机大叔,只好对不住您了,谁不好惹你偏要惹安斯莫那睚眦必报的小鬼?   司机大叔本来特别瞧不上安心母子,这是什么原因呢?其实是因为他自小就在沈家,见多了一些不择手段只为了麻雀变凤凰的女子,当然,在他眼里借着孩子登门的安心很不幸也被他归到了此类人中。   然而再怎么不喜欢安心,大叔对安斯莫却是青睐有加的,因为小朋友实在长得太俊俏了嘛,笑起来又可爱得要命,哎哟,真想上前捏两把哦,但是想到这是小少爷,与少爷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捏了小少爷就感觉好像捏了少爷一样……司机大叔没敢下手,又见安心识趣地滚远了,这才换上亲切的笑脸:“当然,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的。”   安斯莫蓦地沉下脸,方才的笑脸仿佛昙花一现, “我想要你滚远一点。”   虽然童稚的嗓音演绎不出冷狠的姿态,然而冷口冷面也足以令人生畏了。   司机大叔抹着冷汗走了,安心才从一个房间里探出半个脑袋来:“小莫,快过来。”   安斯莫将书包扔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走了过去。   显而易见,这是一间儿童房,宽敞明亮,原本应是一间书房,因为房间里除了儿童专用的书桌椅凳之外,还有一整套高大的装满各种书籍与文件的书柜没来得及搬走。看来,这房间是很仓促地收拾出来的。   房间里没有小莫讨厌的小孩子花里胡哨的那些东西,看来也是颇下了一番功夫的。   安心偷偷打量安斯莫的表情,见对方仍是没啥表情地微皱着小眉头,忍不住道:“小莫,既来之则安之嘛。你看我都不怕,你也别怕啊,我会保护你的。”   安斯莫的回应就是一枚大大的白眼,鄙视意味不言而喻。   安心汗了一下,心说算了,反正她已经被鄙视惯了。而且,被自己的儿子鄙视,这也没有什么好丢脸的。   说着不担心不害怕的人,随着夜幕的降临,越发地坐立难安了。她一会儿咬牙,一会儿抠手指,一会儿咬着牙抠手指,窝在名贵柔软的沙发里,惊弓之鸟一般,只要外面有点儿声响,就一副随时准备飞奔着逃命的模样。   安斯莫于是明明白白地鄙视了她一眼,拿脚踢了踢她的小腿,“安安,我饿了。”   “哦哦……”安心胡乱地应道,“饿了哦,我也饿了啊……”   “那你还不快去煮饭?”都快七点了,是要饿死他吗?   好吧,煮饭去!心神不宁的安心打开冰箱,居然发现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红红绿绿各色新鲜蔬菜。她小小地诧异了一下,还以为里面堆满了方便面跟各种各样的酒呢。   看来这人的生活习惯还是挺健康的嘛! 许你浮生 第八章   一应厨具都是崭新得能够照出人影来。安心在宽敞的厨房里一边挥舞着菜刀一边想,莫非这些都是才添置的?是因为他们住过来所以才专门添置的?   这个人,还是一贯地细心啊!安心轻叹,就算从前他眼睛看不见时,其实也是细心得令人感动的……   安心切着菜,恍惚想起多年前的那个下午——   熙攘的人群中,一名男子似迷茫地站在其中。身形修长瘦削的男子很年轻很英俊,只是英俊的面庞透着茫然无措,黑漆漆的眼睛毫无焦距地望着车水马龙,略有些长的头发有些凌乱,却无形地添了几分颓废的性感。他穿白衬衫,领口开了两个扣子,袖子挽起,却是一只长一只短。他个子很高,因此在人群中颇有“鹤立鸡群”的感觉。   有人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趔趄了一下,双手下意识在半空中一抓,竟真的被他抓到了什么——他稳住身体,这才感觉被自己抓到的“东西”有种细腻的柔软的触感,并且有温度!   “你没事吧?”被路人莫名其妙紧抓住手臂不放的安心歪着脑袋,微蹙眉瞧着眼前英俊得有些人神共愤的男人。这个人好像在这里站了很久,她刚才在对街买冰激凌时已经注意到了。   当然不是因为他特别帅的缘故,而是,他的神情茫然得无所适从,好像被主人抛弃的某种小动物,眼巴巴地站在街头不敢移动,仿佛在等主人来带他回家。可是近看,他的眼睛虽然很漂亮,像黑晶石一样纯粹的颜色,但却没有半点光彩,而且,目光涣散,没有焦距。不会吧?   安心手随心动,小手在他面前来回晃动,果然那双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   那男子抓着那只手臂,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耳边的声音有种软糯的质感,让人无端觉得安心。他动了动有些干的薄唇,喉结跟着滑动,终于,开口说道:“我……我很饿。”   安心已然傻眼,被个陌生的、英俊的盲人半途拦截,然后对方说“很饿”!   安心正不知该怎么应对时,电话适时地响了起来,她忙手忙脚从包包里翻出手机来接听。这时候,她的手臂依然牢牢被那人扣着。   电话是姜楠打来的,“怎么还没回来?饭都做好了……”   安心看一眼无声抓着自己且眼睛里藏不住绝望神色的男人,想了想道:“阿楠,我要带个人回家吃饭。别问是谁,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身上的衬衫虽有些皱,却是国际知名品牌,抵得上寻常人一年的工资。安心觉得此人应该是非富即贵的,但怎么会如此落魄地出现在街头呢?   挂断电话,安心动一动被握住的左手臂,扣在她手臂上的五指飞快地紧了紧。她忙安抚道:“行行行,我请你吃饭,跟着我走吧!”   要是被温言知道她贸然地带一个陌生人回她的小窝,她的耳朵肯定又要遭罪了。不过回头看一眼脚步有些踉跄地跟着她的男子,她又叹口气:她要是拒绝请他吃饭,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会开始下雨吧!   想着,安心翻转手臂,在他来不及露出无措的表情时挽牢他的手臂,明知他看不见却还是冲他笑道:“小心,有三个台阶。三、二、一……”   小窝是她与姜楠一起租的房子,离学校近,两个女孩子也比较方便。当然安全方面,温言可是特地过来考察过的,他点了头,安心才能住过来。   安心领着人到了门口,刚摸出钥匙准备开门,门却被人从里面拉开。姜楠伸了脑袋出来,她穿着印有小熊维尼图案的围裙,一手拿着汤匙,抱怨道:“怎么这么慢?”   安心拉着人进屋,沮丧地回道:“我不是想趁暑假找个工作锻炼一下嘛,结果不管什么工作人都不要我,所以心情不好在外面逛得久了点儿。”   为什么会没有人要她,原因则在于她的那张娃娃脸,看着就跟初中生一样,就算拿出身份证来人家都会认为是伪造的。   安心很郁闷,郁闷的时候就爱吃冰激凌。   “你说要带回来的人……他谁啊?”姜楠一手叉腰,微蹙眉打量着站在安心身边的人,很快便发觉不对,“他的眼睛……”   “嘘嘘——”安心一边着急做噤声的手势,一边牵着他到餐桌旁坐下,生怕他会怯生而不安,忙柔声安抚道,“你先坐一下,很快就有东西吃了哦。告诉你哦,阿楠的厨艺超好的,你有口福了!”   然后安心急急忙忙将满头雾水的姜楠拖进厨房咬耳朵:“当着人家的面,不要踩别人痛处啦!”   “他究竟是谁?”姜楠只在意这个问题。安心认识的人,她也全都认得,而她很肯定,这个轮廓看起来略有些眼熟的人却绝不是她认识的。见安心语塞,她语气不受控制地飙高了:“姓甚名谁你倒是说啊!”   安心吐吐舌头,心虚地低头对手指:“那个……他,他是……”   糟糕,一路光提醒他走路,安心忘记问他叫什么名字了。   “我叫沈墨。”略有些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沈墨,他叫沈墨。”安心立刻兴高采烈。   姜楠放下手中的汤匙,靠在琉璃台上,双手环胸,冷眼看她:“所以在这之前,你连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就给领回来了?安心,你说温言若知道……”   安心悻悻地瞪姜楠一眼:“所以,你是要跟温言那个变态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吗?”   不等姜楠回答,安心又一把抱住姜楠的手臂,可怜兮兮状,“阿楠,你不能这样对我啦。我才是你最好的朋友,温言跟你只是路人关系对不对?所以你不能当他的间谍出卖你最亲爱的朋友……”   姜楠只伸出一根食指,点住她额心让她看向餐桌旁的沈墨,压低声音道:“我们只知道他叫沈墨,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一无所知。你就这样将他带回来,万一他心怀歹意……”   “你太看得起他了。”人家一个瞎子,穿着并不普通,能对她有什么歹意啊?“再说,吃了饭咱们送他回去就行了。”   姜楠咬牙忍,还是忍不住,终于大吼出声:“安小姐,你当大家都跟你一样闲吗?我下午还有家教要上!”   安心被吼得缩了肩膀,委委屈屈地安抚道:“好嘛好嘛,我自己送行了吧!先开饭吧,他很饿,我也很饿。”   姜楠忍气放她一马,一边瞪她一边将做好的菜端上餐桌。安心于是装没瞧见姜楠那两道用来凌迟她的目光,开开心心拉了椅子坐在沈墨身边,在他手里放好碗筷,又忙不迭帮忙夹菜:“饿坏了吧?快尝尝看,阿楠的手艺是不是棒极了?”   一餐饭,就在姜楠的若有所思、安心的热情待人以及沈墨的默默无语中结束了。   姜楠赶着出门,拖她进房间嘱咐了几句,大意是快点将他送走不要好心变成了引狼入室等等等等。安心笑眯眯地一一应了,目送姜楠出门,才松了一口气:“所有人都当我脑子里装的是草就对了……”   温言是,姜楠其实也是!   当然,后来的事实证实了她的脑子里确实装的是草,只是那时候的她怎么可能会承认?   安心关上门返回来,没有预料会见到一幅美男入睡图。   他蜷在沙发里,双臂抱紧膝盖,蜷曲成胎儿在母体中的模样。这个人长得真好看。安心凑近了些,他的眉毛很漂亮,睫毛浓长乍一看几乎不像男人所有。她忽然想起他每每觉得要被自己甩开丢下时那惊颤的睫毛,如振翅欲飞的蝶,扑闪得让人心生不忍。他的皮肤有一种不真实的仿若透明的质感,薄薄的嘴唇浸润在光斑里,看起来鲜嫩柔软…… ☆、许你浮生 第八章(3)   他看起来很年轻,即便睡着,眉宇仍是不安地隆起,虽不失清俊,却感觉十分脆弱。安心蹲在他身边,看了好一会儿,将屋子里的冷气调高了点儿。她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懊恼地抓着脑袋,不再去想沙发上的睡美男,只烦恼她屡战屡败的面试……   安心原想着等人睡醒了就给送回他家去,哪料到他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夜幕降临。她揉着眼睛呵欠连天地从房里走出来,沙发上的人连姿势都没变。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像炒豆子一样爆响。那人仍然睡得很熟,窗外模糊反射进来些许路灯光,他淡淡的眉目像是蒙了一层纱,有种虚幻的不真实感。   安心想了想,回屋拿了条毛毯走近他。她的指尖离他还有大约六十厘米的时候,沈墨蓦然惊醒,修长的手指像蛇一样精准地缠到安心的手腕上,剧痛传来,伴着一声模糊却锐利的冷喝:“谁?”   安心痛得直抽气,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就要被此人卸了下来,却还能从对方脸上看到他那一瞬间的表情,眼睛是黑到至深的幽明,杀气腾腾,像是从修罗地狱走出来的一般。她当即没出息地吓软了腿:“是……是我。”   这样的敏感,这样的警觉,藏在看似软弱无助之下,竟让她放心地以为,此人无害。呜,她脑子里果然装的全是草。   听出了安心的声音,沈墨迅速放松了劲道,却并未放开她的手,只慢慢敛了一身骇人的冰寒之气坐起身来,有些凉的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腕骨:“还好。”   安心正痛得泪流满面,一听这话立马爆发了:“还好?你捏碎了我的骨头还叫好?我都快痛死了还叫好?你什么人啊你?我好心请你吃饭,好心留你在我家睡到饱,好心想给你盖毛毯……是,滴水之恩我也没指望你报答了,但你竟然凶残得要捏碎我的手骨,你是不是人啊是不是人啊……”   “对不起!”沈墨很干脆地道歉,摸索着将她拉跌在他身旁,“你的骨头并没碎,我替你揉揉就好了!”   “谁要你揉?”安心仍然气愤,试图从他手中抽出伤得不轻的手来,无奈对方只稍稍用力她就反抗不了,只好气呼呼地别过脸,“哼!”   失败失败太失败了!这个虽失明了但随时一出手都能要她小命的男人,这个随便动一动就是满屋杀气的男人……她眼睛究竟是被什么糊住了啊?   “我并不是天生的盲人!”安心正气着,却忽然听见沈墨如是说道。   这瞬间勾起了安心的好奇心,她转头看着他的眼睛,这样漂亮的眼睛居然看不见,真是太可惜了。想着人家的痛处,她心里的气也消得七七八八了,好奇地问道:“那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沈墨笑了笑:“出了车祸,车子冲断护栏掉下了山崖。”   安心有些受不了他这样低低地说话,低沉暗魅的声音磁得过分,有种华丽的慵懒,简直能让人骨头缝发酥,脚也忍不住发软。这个瞎子,真的跟她白天捡回来的瑟缩无措的人是同一个?   “所以,是意外啰?”   沈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语气亦是平平的没有半点起伏:“不是,我的车被人动了手脚,那是蓄意的,是谋杀。”   “啊,好可怕——”安心惊叫。她的世界单纯美好,身边的人相亲相爱,唯一不如意的就是长了张娃娃脸害她找不到工作,谋杀什么的也只是出现在电视里,“那是什么人要害你呢?”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我小叔跟我堂弟策划的,他们……想要我死已经很久了吧。”沈墨叹口气,将头转向她,语气恳切,“我现在不能被他们找到。所以,在我父母回国之前,我可不可以暂时住在这里?”   “啊?”安心为难,姜楠会骂死她,而温言会劈死她。   可是,他眼睛看不到还被自己的亲人谋害,看起来好可怜哦!   “我保证,我父母一回来立刻离开,绝不会给你造成任何困扰,好不好?”沈墨急切地、诚挚地说道,“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回国了,真的,只要住一段时间就好。”   “那……那好吧。”安心到底是心软又善良的姑娘,虽也知道万般不妥,但仍是开口同意了。再说,万一他真的从她家离开便遭了什么不测,她的心估计会一辈子难安的,大不了被姜楠骂一顿、被温言劈一顿好了!   如此,沈墨便留了下来,直到…… ☆、许你浮生 第九章(1)   “你这是打算做什么?”突兀的冷冷的声调蓦地响在身后。   沈墨冷眼看着一案板七零八落被分尸碎骨的菜叶,而她还一刀一刀地不停地机械地剁着……   她以为那是他的脑袋?   沉浸在回忆中的安心吓了一跳,飞快转过身,手中的菜刀没握不住,“哐当”一声砸在地上,躺在离安心的脚不到两厘米的地板上。   沈墨抱着手臂冷眼睨着她因为惊吓而发白的脸,目光缓缓下移,落在那把险些让她变残废的菜刀上,冷冷地撇了撇嘴角:“你要是想吃红烧蹄髈,冰箱里就有现成的。”   说完,他转身走了。   安心微愣之后,大窘,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漫上来。她弯腰捡起地上的菜刀,冲沈墨的背影狠狠地装腔作势地挥了两下,嘟囔道:“什么嘛,还不是他突然出现吓人……”   “他不是突然出现,他在你背后站半天了。”安斯莫探了个脑袋进来,恨铁不成钢地摇着小脑袋。   一点儿警惕心都没有,都跳进狼窝了还敢这样若无其事地出神发呆。唉,真让人不放心啊……   不过,那人也是的,居然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看了半天,害得他也跟着看了半天,愣没发现有什么好看的。   “哐当”一声,安心刚捡起来的菜刀再度跌落在地。只不过,随之响起的还有安心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因为那刀子落地之前,心情很好地光临了安心的脚背,只是刀背砸在脚背上,并未见血,好险。   安心一边泪眼模糊地抱着脚哀叫,一边还有心情胡思乱想:幸好没剁下来,否则今晚上倒真的要吃红烧蹄髈了。   这父子俩是故意整她的吧?故意的吧故意的吧?   安斯莫看得真切,也吓出了一头冷汗:“你这个笨蛋。”   他话音未落,便见一阵旋风自身边刮过,然后僵硬地停在离安心三步远的地方。   安心抱着受伤的脚蹲在地上,痛得冷汗眼泪一起流。她是个对痛感十分敏感的人,平时玩笑间有人挥来拍去的手重了点儿,她都得痛上好久。最惨的时候是生安斯莫时,顺产,痛得她后来连叫都叫不出来了,仿佛死过一次一样。   安心泪眼朦胧地瞧见一双大脚停在自己不远处便没动了,心道你个乌鸦嘴,老娘的脚要是真的被宰了看我不赖你一辈子……   她的确需要胡思乱想来转移注意力。   沈墨居高临下地瞧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微有些喘息,他刚进屋准备换衣裳,猝不及防就听见这么一声惨叫……   目之所及处没见到一滴血,沈墨的嘴角似抽了抽,冷冷一哼,转身走了,“叫外卖吧,小莫,你喜欢吃什么?”   小莫也撇了撇嘴角,看一眼安心,又看一眼菜板上可怕的看不出是什么蔬菜“尸体”的绿色汁液横流的惨状,摇一摇头,跟上沈墨,淡淡道:“我要吃红烧蹄髈。”   “安斯莫……”安心顾不得痛,这小子太过分了,怎么可以嘲笑她?怎么能伙同那个男人嘲笑他伟大又可爱的妈妈呢?太过分啦,明天早餐没有荷包蛋,哼!   安心从厨房里一瘸一拐地出来时,那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已经坐到餐桌旁准备开动了,看见她出来,齐齐抬了头来看她。   明亮的灯光下,那两个人连侧脸的弧度都是那么相似。安心有些呆呆地望着他们同时往自己的汤碗里加醋的动作,只觉得血缘真的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发什么呆,过来吃饭。”沈墨冷冰冰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安斯莫也皱着眉看过来,只是小小的眉宇间有着显而易见的关心。 ☆、许你浮生 第九章(2)   安心垮着肩膀,垂头丧气地走过去坐下来。见了桌上的红烧蹄髈,她没忍住冲安斯莫做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完了又哀怨地去瞪沈墨。   不料沈墨也正看着她,黑眸沉沉的,看不出半点情绪。安心又被吓一跳,忙低了头,乖乖吃饭,再不敢作怪。   好吧,被他们鄙视她也认了。   忐忑不安地吃完饭后,安心更加心神不定了。看一眼那两个排排坐着看电视的连姿势都一模一样的父子俩,而她则缩在单人沙发里不安地咬指甲。   他们看电视节目,显然没有遇到像别的家庭为了遥控器大打出手的画面:安斯莫不看动画片,觉得幼稚;沈墨一直只看财经新闻。但现在这个家里不止他一个人了,他于是探询一般地看了眼安斯莫,却见安斯莫并未反对,眼睛盯着屏幕上的女主播报导一家公司因经营不善而倒闭的消息。   然后沈墨便没想过要换台了,就这么看吧。   这还真是诡异而新奇的感觉,一屋三口人就这么默默地、默默地看电视。   十点钟,是安斯莫不打游戏时的就寝时间。安心实在怕极了跟沈墨呆在同一个空间,忙起身要跟着安斯莫一起进浴室。   沈墨目不斜视,“坐下。”   “啊……哦。”安心以为他有话要说,于是乖乖坐下来。   但是等了又等,那个英俊而冷漠的男人还是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电视画面切换打出的光影模糊了他的脸部线条,却仍然没能将他变得柔和一点,冷硬得像是熔不掉的钢。   他不开口,安心也不敢贸然开口,于是又开始不安地咬手指。   好不容易安斯莫洗完澡出来了,走到她身边:“安安,你还不困啊?”   “困啊。”安心下意识地回答。   安斯莫抬眼看了眼沈墨,收回目光:“那你还不快去冲凉?快点,我等你一起睡觉。”   安心如蒙大赦,起身急急奔进浴室,胡乱地洗漱一番。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准备得还真够详细的,连她跟小莫的睡衣都是准备好了的。只是她穿上那套干净柔和的睡衣时,脸色忍不住黑了一黑——竟然是叮当猫图案的。   这个人就是故意在整她就对了。安心欲哭无泪地想,她都多少年没穿叮当猫了啊?这出去一定会被安斯莫那小鬼笑死的。   安心捏着衣角在浴室磨蹭踌躇了良久,终于还是走了出去。偌大的客厅里,居然只剩下沈墨一个人。安心顿时慌了:“小莫呢?”   沈墨抬头看她一眼,依然是波澜不惊的眼神:“睡了。”   臭小子不是说了等她吗?居然一个人睡了,太没义气了。安心一面数落不讲义气的安斯莫,一面拔腿就往安斯莫的房间跑去。   其实不能怪安斯莫那孩子不讲义气的,谁叫她在浴室里磨蹭那么久?那孩子勉强睁着眼睛等了半天也没把她等出来,直接就在沙发上与周公见面了,之后,自然是沈墨将他抱回了房间。   “站住。”沈墨又是冷冷的一句,依然成功地将安心的脚钉在了地板上。   安心缩了缩脖子,僵硬地回头:“你……你还有什么事吗?”   沈墨起身,顺手关了电视。走近她时,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罩住了。安心愈发紧张,呼吸都发紧了,偷摸看一眼,连连后退。   有什么话站远点说不行啊,非要凑这么近干什么?数眼睫毛吗?   沈墨没有逼近,只淡淡看她手足无措的模样一眼,脚跟一转,往房间里走去,淡淡甩出一句:“过来。”   安心直觉抬眼去看,见他已经打开了门,就站在门口看着她。安心连连摇手,“不用了不用了,我跟小莫睡就好。”   屋子里的冷气已经很强了,她实在没兴趣还跟“冷冻机”呆一起,否则明早起来只怕已经冻成冰棍了。   其实倒不是说安心胆子有多大,面对这个完全摸不透他想干什么的男人,一般人只怕会聚精会神、全力以赴地对待,她却还能分神乱想,实在是因为越紧张的时候她越容易胡思乱想,改不过来的。   “进来。”沈墨像完全听不懂她的话,声调平平地又说了一句。   安心看看他,又看看那道门,鼓足勇气说:“不要。”   “别让我说第三遍,进来。”沈墨的声调并没有变,然而胁迫意味十足。   安心少见的牛脾气居然在这一刻充分地发挥出来了,脖子一拧,“不要。”   沈墨再无二话,因为他直接朝安心走了过来。安心一见他黑云沉沉的脸,刚聚起来说不的勇气倏地一下就漏了,急急后退,最后干脆想跑。   沈墨当然没给她这个机会,直接倒提了上肩,将她轻轻松松扛在肩膀上,几个大步走进他的房间,用脚跟踢上门,直接将她扔在柔软的大床上。   安心滚了两下才平复过来,头晕眼花得要命,更别说肩膀抵着胃,差点令她吐了出来。遭受这等待遇的安心口无遮拦地发飙了:“你有没有搞错啊?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就欺负弱小的,你好不好意思好不好意思?”   沈墨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蹲在一排组合柜下翻箱倒柜像是在找东西,“我警告过你的。”   这已经算是他的解释了。话一出口,沈墨的脸更黑了,紧抿着唇仿佛是在生自己的气。他终于翻到要找的东西,顺手丢到安心脚边:“擦一擦你的脚。”   说完,他摔门而去。   欸……安心捡起脚边的药油,满肚子的怒气“刺啦”一下全消了。她看着紧闭的房门,无声地咧了咧嘴角。这个男人……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面冷心热? ☆、许你浮生 第十章(1)   安心揉完了受伤的脚背,虽然意识还在警戒,然而身体却已经累到了极限,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了,盯着那扇门的眼睛缓缓合上,呼吸均匀而绵长。   没多久,那扇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沈墨就站在门边,暖金一般的灯光下,只见安心朝着门口的方向侧睡着,蜷成小小一团,被子压在身下,双手搁在下巴底下,巴掌大小的脸蛋被柔软的枕头埋了一大半,晕着金黄光芒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   沈墨又看了一眼,然而眼神一点一点暗下,莫名勾出一抹怒色来。他伸手按下墙边的开关,明亮的房间立刻陷入了黑暗之中,用力甩上门,捞起沙发上的外套,头也不回地打开了大门。   程槿枫赶到暗夜酒吧时,沈墨已经独自喝了半天酒了。   他赶得有些急,衣裳头发都有些凌乱的样子,用力拍一下沈墨的肩膀,才在沈墨身边的吧椅上坐下来,冲吧台内的调酒师打了招呼才面向低头不语的沈墨:“你老人家催命一样地将小的招来,不光是为了喝酒吧?”   调酒师送上一杯威士忌,程槿枫仰头一饮而尽。酒杯推过去,又满上。   程槿枫喝酒就喜欢豪饮,他觉得这样才够豪爽,这样才像男人。所以以前沈墨就是程槿枫调笑的对象,因为沈墨的酒量并不好是其一,而他又很懂得控制,在外头喝的酒都一定要严格调好他能接受的比例,所以没有人能有幸见到沈墨喝醉之后的模样。   有一次程槿枫借酒装疯对沈墨说:“跟你喝酒还没跟娘们儿喝酒痛快。”沈墨听后并不生气,只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然后不多时浩浩荡荡地来了一群女人……那天晚上的程槿枫,听说是爬回去的。   之后,他再没胆量敢嘲笑沈墨。沈墨不会喝酒有什么紧要,喝酒的能人一大把。想要痛快?跟女人喝酒更痛快?OK,他就一次性让程槿枫痛快得以后再不敢跟女人喝酒。   程槿枫三杯酒下肚,沈墨手上那杯浅色的酒还剩一大半。   “哎,你倒是说话呀!”程槿枫用手肘碰了碰沈墨,“这么晚将人家叫来,不会就为了看你发呆吧?”   沈墨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打扰到你了?”   程槿枫倒也不觉尴尬,嘻嘻一笑:“那倒没有,刚刚偃旗息鼓你的电话就来了。”   程槿枫花心风流,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当然他本人并不认为这是什么缺点,相反的,还常常以此为荣。   程槿枫又灌了一杯:“我听苏扬说,你下午跟我们小莫妈谈判了?结论是什么?”   沈墨盯着杯子里浅色的液体,头顶上的灯打下来,手腕微动,杯里的液体便晃出层层陆离的光芒,澄澈透明,像是那个女人的眼睛。   “哎,要不你说说看小莫妈究竟长什么模样?跟吴灵儿比怎么样?”程槿枫八卦之心顿起,“早上那报纸将她拍得太模糊了,又是侧脸……哎,你倒是说句话啊!”   “她现在住在我那里。”沈墨应他的要求缓缓开口。   “噗——”程槿枫一口酒喷了出来。   怎么说呢,沈墨这个人,心理上有一定程度的洁癖。比如,他住的地方,不喜欢任何人驻足,便是与他确定了未婚夫妻关系的吴灵儿也从未能进入到他那绝对私人的空间。   而现在,沈墨让那对母子住了进去,程槿枫怎么可能不惊讶?   他名下的房产又不是只有那栋公寓,能安排人住的地方那是大把大把的……   程槿枫咳了半天,漂亮的桃花眼里泛着水光点点,有气无力地说:“我说,沈少爷,咱下次能不这么吓人吗?” ☆、许你浮生 第十章(2)   沈墨只淡淡扫他一眼,那意思是:你自己胆子小不禁吓还有脸怪别人?   程槿枫当然也不敢真的怪他,咳了一声,正色道:“你到底怎么想的?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你是因为小莫不肯屈服的原因所以退而求其次将她也接了过来?”   沈墨抿了抿唇,浅浅饮一口酒,依然垂了眼睫看着吧台质感冷硬的大理石纹路。   在程槿枫以为自己又得不到回答时,却听见沈墨低低说道:“我不知道。”   “啊?呃……”程槿枫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敛了玩笑的嘴脸,一本正经道,“老大,你不会……还爱她吧?这事儿……这事儿真的很荒谬你不觉得吗?你那个时候根本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只能靠想象。而现在她凭空而降,以具体的形体模样出现在你面前,你一点儿违和感都没有?”   沈墨微凝眉,似想了想,才缓缓说道:“她的性格还是那样。”   至于样貌什么的,那很重要吗?   “那,那你不会忘记她当年是怎么对你的吧?”程槿枫沉着脸提醒他,“她为了十万块背叛你,最后跟别的男人好了,而你却险些被你老爸打死,你也不追究了吗?”   沈墨忽然抬起头,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半张脸被头顶上的灯光照亮,有种萧杀的凛冽气息。   然而程槿枫毫不畏惧地看着他的眼睛:“你不高兴我也要说,那个男人叫温言,虽然在C市工作,但一年中总有两个月会跟他们母子住在一起。那天那么凑巧在机场拍到你们,便是她带着小莫去机场接那个男人。刚刚又是那么凑巧,被我知道那男人的公司最近周转困难……”   “闭嘴。”沈墨低喝,漆黑的瞳孔紧束,眼神坚硬而萧杀,那是一种带着隐隐血光的杀伐的味道,凛冽如冰。   程槿枫亦是恶狠狠地与他对视着,半晌,才狠狠地转开视线,粗鲁地捏起酒杯灌酒,眼底泛着丝丝缕缕的血丝。好半天,他才冷静下来,淡淡道:“沈墨,兄弟一场,我只希望你好好想清楚,她,究竟值不值得你与全世界作对?”   沈墨沉默不语。   程槿枫将手中的酒杯重重砸下,转身要走,却听身后的沈墨低低的声音:“你,也要与我作对?”   程槿枫心下一凉,倏地转头:“你已经有了决定?”   沈墨让调酒师给程槿枫倒上酒,将酒杯往他面前推去,下巴轻扬,淡淡道:“你相信我吗?”   “我当然相信你,可你说……你自己说,那个女人她爱你吗?她值得吗?”程槿枫仍然气得要命,“当年你为她甘愿抛弃一切的时候她是怎么对你的?你现在还要给她机会伤害你?”   沈墨也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她不会有那样的机会。吴家有动静吗?”   程槿枫白他一眼:“你大少爷现在才想到吴家?吴灵儿倒是什么都没说,那女人对你千依百顺,想也不会跟你闹。但架不住人家有个非常有实力又心疼女儿的老爸啊,吴老爷子当众发话要你给吴家一个说法。你妈妈今天已经赶到吴家做安抚工作了,总之,你这回的麻烦大了。”   程槿枫叹口气:“你说,你父母虽然对你很严厉,但你如果只要儿子,这事情它就好办多了,你老爸老妈再不情愿也不会忍心自己的亲孙子流落在外。但你偏连孩子他妈一起收了,我说你能想到你老爸会怎么对你吗?”   “家法伺候。”沈墨淡淡吐出一句。   “呃……”程槿枫微愣了下,直言道,“你都这么大了,他还揍你呢?”   沈墨淡淡给他一个“废话”的眼神。   程槿枫唏嘘道:“唉,所以还是我家老爷子好啊,虽然老是骂我,但怎么着也不会对我动手。不像你家老爷子……”   沈墨的父亲脾气火爆,坚信棒子底下出能人,再加上就沈墨这么一个儿子,更是严厉得叫人害怕。有一次程槿枫去找沈墨玩,那时候不过十一二岁,老远便听见沈老爷子的声音。他当时不以为意,反正他在家也经常被老爷子这样吼来吼去,等走近了才发现沈老爷子抓着板尺正狠狠地抽沈墨呢。沈墨站在那里,居然也不躲,咬着牙任那板尺一下一下重重地抽在背脊上……   最狠的一次莫过于七年前,沈墨为了一个女孩子闹得要跟沈家决裂,沈老爷子将他吊起来揍,险些连命都没有了。   唉……程槿枫忧愁地想,兜兜转转,那女人怎么又出现了呢?偏看沈墨的样子,对她似乎根本恨不起来。程槿枫已经能够预料沈墨接下来的悲惨生活了…… ☆、许你浮生 第十一章(1)   “安安,起床给我做早餐。”早上六点半,安斯莫准时起床,穿戴整齐后大摇大摆地推开安心的房门。瞧见屋里的大床上只有安心一个人,并没有那个所谓父亲的任何痕迹,他才松了口气,跳上床踢安心起来。   还没睡醒的安心将脑袋完全埋进枕头里,嘟哝道:“别吵……让我再睡五分钟。”   “快起来。”安斯莫翻个白眼,又踢了一脚她露出被子的小腿,“这边离我学校很远的,你再不起来,我上学就要迟到了。安安,你是不是又想被老师请到学校去喝茶啊?”   安斯莫在他们班上自然是年纪最小的孩子,因为聪明,老师们对他当然爱护有加。可,因为安心赖床的毛病,安斯莫常常迟到。当然他是无所谓的,那课就算不上也没关系,但架不住老师们的厚爱啊,自然追问他迟到的原因。安斯莫小朋友非常诚实地告诉老师,因为妈妈常常起不来做早餐所以他只好迟到。之后,安心便成了被老师请到最勤的家长,教育她虽然安斯莫这孩子聪明得很,学校老师也不敢管得太严厉而使这个天才孩子有负担,但你也不能老是让他迟到啊,这对其他孩子而言是多么大的影响啊……   于是安心生平最怕的地方就是安斯莫的学校。   安心起来没有看见那个人,松了口气,同时,又觉得有那么一点点莫名其妙的失落。   她打着呵欠将鸡蛋打进锅里。原本安心是非常不善厨艺的,自从被赶出家门且有了安斯莫之后,生活常常是很窘迫的,再加上那家伙对吃食非常挑剔,她这一身厨艺才算练了出来。   煎荷包蛋,他只吃一面煎的。安心煎了两个荷包蛋,又热了牛奶,取出面包机里烤好的面包片。那人将所有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在这个陌生的环境,她居然一点儿都不乱地做完了这些事情。   将食物装在琉璃台上的托盘里,安心走出厨房喊了声小莫吃饭了,然而抬眼所见的情形令她目瞪口呆。   安斯莫已经等在桌子上了,手上捧着一份报纸看得目不转睛。   好吧,一个不满六岁的孩子认真专注地看报纸。她不知道这事儿若看在外人眼里是个什么表情,反正她已经很习惯了,所以令她目瞪口呆的当然不是安斯莫,而是安斯莫对面同样拿着一份报纸在看的、她早起时还假装不在意地找了一圈的沈墨。   他是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   沈墨听见她的声音,目光平静地从报纸上移到她的脸上,然后落在她端着的托盘上,只一眼,视线就收了回去。   安斯莫也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将报纸叠起来放在一旁:“安安,你又发什么呆?”   “哦哦。”安心回过神来,急忙走过来,伺候安小少爷用早餐。   荷包蛋,他一个,她一个;牛奶,他一杯,她一杯;面包和黄油一起搁在他们中间。   分配好了,她机械地说了一声“开动”。   安斯莫于是慢条斯理地开动了,安心也端起了牛奶,然后对面的男人慢慢放下报纸,看着她,冷冷问道:“我的呢?”   “噗……咳咳……”喝了一大口牛奶的安心被呛得满脸通红,紧紧捂了嘴抬眼看向对面的沈墨。   他神色不动,看她一眼,又看一眼她面前的荷包蛋,命令道:“再去做一份来。”   “哦。”安心想,现在吃人家的用人家的,煎个荷包蛋又不费什么事,便起身往厨房走去。   安斯莫却微皱了眉,不赞同地看了沈墨一眼。沈墨也看着他,声音似乎柔和了一些,不像对着安心时那么硬邦邦的,“怎么了?” ☆、许你浮生 第十一章(2)   “安安不是你的佣人。”安斯莫直言道。   安斯莫不喜欢他像指使佣人一样指使安安。   沈墨沉默了下,说:“我没有将她当成佣人。”   “那你当她是什么?”安斯莫追问。   我当她是什么?沈墨微愣了下,似乎真的被安斯莫问倒了。看着安斯莫与他一模一样的那双眼睛,他竟真的不知该怎么回答安斯莫。他想了又想,最后说:“我当她是你妈妈。”   安斯莫微挑眉,挑眉的弧度更是与沈墨平时一个样,没说什么,低了头继续吃面包喝牛奶。   安心给沈墨煎了两个荷包蛋,双面煎的,却没有热牛奶,用冰箱里的橙子榨了汁放在他面前。   沈墨看了她一眼,安心低着头退回自己的位置上。   安斯莫这家伙的挑嘴绝对是从这个人这里遗传下来的,他吃鸡蛋要吃双面煎的,还必须外焦里嫩,绝对不喝牛奶,只喝鲜榨的果汁。   安斯莫一开始也不喝牛奶,说什么怪味道很难闻,但那时候他还小,被安心武力镇压下来,到现在也算习惯了,这才没有造成他现在武力反镇压的后果来。   三人默默地用完早餐,安心正欲收拾,沈墨起身淡淡道:“放着吧,待会儿有钟点工进来打扫。”   “哦。”安心应一声,心里却腹诽道,就这么几个碗盘也要钟点工来收拾,有钱人果然最爱拿乔了。   三人一同下楼,沈墨去车库取车,让他们等着。这是一处高级住宅区,昨天过来时太紧张,安心没敢四处张望,今天才看见小区里处处都有巡逻的保安。大概因为她跟安斯莫都是陌生的面孔,因此有保安或者其他住户从他们身边经过总忍不住多看两眼。   安心莫名地有些心虚,觉得自己在这里果然显得格格不入。安斯莫倒大方得很,别人看他他也不客气地看回去,一点拘束窘迫感都没有。   低调的黑色商务车缓缓滑到他们面前停下,沈墨滑下车窗冲他们扬了下下巴,示意他们上车。   安心跟安斯莫上了车后座,刚坐定,便见那人有些阴郁的目光在后视镜中瞪她。   安心被瞪得莫名其妙,心说她又怎么惹到他了。   好在沈墨很快收回了视线,发动了车子。   车子停在安斯莫的学校门口,他下车,似有些担忧地看了安心一眼,又看沈墨一眼,慢慢说道:“安安,你小心点儿。”   安心汗了一下,偷眼去看沈墨,果见他眉头沉了那么一下,忙道:“嗯,我知道啦。你快进去吧,下午我来接你。”   学校门口的老师看见安斯莫,笑着招呼他:“小莫,早安。”   “老师早。”安斯莫乖巧地回应,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身若有所思地看着沈墨。沈墨于是打开车门下去,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平视他:“你想跟我说什么?”   “你不要欺负安安。”安斯莫严肃地、一本正经地说道。   沈墨没有与小孩子相处的经验,更没有与自己的儿子相处的经验,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儿子,他其实也拿不准他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个孩子。但是,他觉得很新奇,他的儿子,继承了他的容貌,能与他平等对话。这种感觉,隐隐也掺杂着骄傲——看,这是我沈墨的儿子。   沈墨回头看了眼也想下车的安心,淡淡道:“我不欺负她。”   安斯莫这才点点头,跟着老师放心地进了学校。   沈墨重新回到车里,安心忙凑过来:“小莫跟你说什么了?”   沈墨声调平平地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呃……安心缩回去抠手指,心想:不要这么小气啊,说一下又不会死…… ☆、许你浮生 第十一章(3)   车子滑进主干道,安心闷闷地说:“麻烦你送我到花店。”   沈墨没理她,安心抬头望了眼车窗外,急忙大叫起来:“哎哎,错了啦,这不是去花店的路,该走那边啊……”   “我没说要去花店。”沈墨看也不看她,径直开他的车。   “那……前面那个路口你放我下车。”安心想:了不起自己打车过去,哼,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男人这么小气呢?   沈墨不理她。安心看着路况越来越陌生,终于急了:“喂,你要带我去哪里?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把我载到没有人的地方打我的话,你你你……”   “我要打你你又能怎么样?”沈墨嘲讽地看她一眼,她还跟以前一样,胆子小得用放大镜都不找到。   “我我我……”安心急得都结巴了,小脸被又惊又怒的表情撑得都扭曲了起来,“我要告诉小莫。”   最后,她这样大声地吼了出来。   然后,沈墨冷嗤一声,眼角余光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安心窘得无地自容,恨不能将自己缩得完全看不见。她那一通吼倒是够响亮,可也太丢人了吧!   哦,有哪个当妈的被人欺负的时候,会喊出要跟自家儿子告状这么令人无语又汗颜的话来?   于是,接下来的行程,车里异常地安静,近乎于诡异地安静。安心想,这回就算他要将她卖了或者拖去宰了她也不能再说话了,因为保不准还得丢人啊,虽然在他面前,她早就没有面子也没有里子了。   “你没有跟那个男人结婚,为什么?”沈墨却慢慢地开口,以一种异常冷漠的声音问道。   安心一抖,别过视线,咬着牙不说话,心想陈年旧事了还有什么好提的。   “因为他为了事业而有了未婚妻,还是……因为他嫌弃你有小莫这个孩子?”沈墨继续问。   “你不要乱猜。”温言跟风暖是真心相爱的,才不是像他说的那样为了什么事业,再说……“温言很喜欢小莫的。”   “哦?所以他为了事业而与别的女人订婚,你因为爱他而愿意委曲求全?”沈墨脸色微变,掌着方向盘的手指根发红,指节泛白,他的瞳色发暗,深到底,漆黑冰冷。   安心懊恼地从后面瞪他的后脑勺一眼,眸光闪了闪,仿佛憋着一股子的委屈,有些倔强地闷闷地说:“你不要乱说,你……”   他根本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不知道……   “是乱说的吗?当年不是你将他带到我面前跟我说,你因为嫌弃我是个盲人所以要抛弃我,而你最爱的人是他?不是你说只要一毕业你们就会结婚?哦,后来你因为小莫退学了。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没有打掉小莫,还给他取名叫安斯莫?”沈墨眉心亦隐着冷怒,这是与她重逢以来,他说的最长的一段话。   安斯莫——安安思念沈墨。   他看到小莫的名字时,就已经明白了过来。   他不明白,一个口口声声说不爱他的人,为什么会态度坚决甚至不惜舍弃学业、不惜被家人赶出家门也要生下他的孩子?   安心眼里已经有泪,却隐忍着不肯掉下来,目光终于从委屈变成了愤怒:“你管我啊,我就是嫌弃你是盲人怎么样?我就是最爱他又怎么样?我就是宁愿委曲求全也要跟他在一起又怎么样?你个混蛋王八蛋,你给我停车,我要下车我要下车……”   安心扑到车门处又踢又打,眼泪“刷刷”往下掉。   沈墨将方向盘用力一甩,贴着路边踩下急刹车。他从座位上扭转过身体,长臂一捞就将乱踢乱打的安心捞到了跟前。他紧紧逼视着她泪水泛滥的眼睛,“你再说一遍。”   明明调门不高,吼声亦不算大,却偏偏夹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清清楚楚传进安心的耳朵里。   “你要我说几次我也敢说,你个混蛋王八蛋,欺骗老娘的感情不算还害我失去了姜楠,现在还好意思吼我……”安心也豁出去了,了不起他真的揍她一顿,她虽然会很疼,但忍着也就过去了。哼,早就想骂死他了!   沈墨眼中寒芒一闪,如宝刀出鞘,凛冽而璀璨:“我欺骗你的感情?”   若被程槿枫听到,他一定会说这是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安心气得发抖,红着眼睛指控:“你不要装傻,你自己做过什么你心里有数,王八蛋。”   安心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又去扳车门,这一次居然让她扳开了。她飞快跳下车,慌不择路地横穿过马路,顿时急刹车的声音四起,还有火大的骂骂咧咧的司机咒骂声。   沈墨从车里下来看到此情景,生生地惊出了一身冷汗。   安心气的不过是她自己,这混蛋当年那么对自己,她居然还是众叛亲离地生下了他的孩子,还取名叫斯莫……你看,她真的好没用,明知道他坏到了极点,却还是想念他。   可那些日子,是真的很快乐啊! ☆、许你浮生 第十二章(1)   安心私自将沈墨留下来,姜楠回来后果然冲她发了一通火,但也拿她一脸“拜托帮帮忙嘛,他真的很可怜”的模样没有办法,从此开始了三人相安无事的生活。   因为沈墨眼睛看不见,安心便将家里平时用不上但她非常喜欢的小东西都收了起来,免得不小心磕到碰到他。因为他的不方便,她连工作都没有找,陪着他在家里熟悉地形。   “好,现在往左转一步,跟着向前走三步,就是洗手间了。”沈墨要用洗手间,安心便在一旁充当他的眼睛,“好,门开了。嗯,你摸到的是洗手台,哎呀呀……”   安心忽然变色,满脸通红地大叫起来。   “怎么了?”沈墨莫名其妙,只觉得手摸到之处碰到一件湿湿的却又不像是毛巾的东西,忍不住就摸到了手里,哪知就听见了她的尖叫声。   安心红着脸扑过去抢回自己的小内裤,都怪她太大意了,天气热冲了澡之后换下的小内裤洗好了却听到他在外面说要用洗手间而顺手将小内裤放在洗手台上就跑了出来……   沈墨一脸莫名其妙,安心红着脸瞪他:“不该摸的东西不准乱摸。好啦,往前走两步就是马桶了。”   言罢,一阵风似的跑掉了。   多了一个男人的同居生活总是不一样的,虽然是个眼睛看不见的男人。   安心懒散惯了,虽然老是告诫自己不要乱扔东西,然而总是等听见沈墨跌倒摔跤的声音才惊觉,啊,不好,又乱放东西。因此,开始两天里,沈墨身上总有这样那样的淤青或者伤口。   后来沈墨自己慢慢摸索出了一套在这个屋子里平安生活下去的方法,有时候居然还能帮她整理她的东西,因为就连他这个小子都看不惯她随手乱扔物品的习惯。   安心当然更喜欢这个新“室友”了,反正也找不到工作,干脆就待在小房子里陪沈墨,居然他们很快就打成了一片。然而让她不解的是,沈墨能很轻松地与她聊各种话题,包括彼此曾经做过的最丢脸的事情,可是面对姜楠,他的态度却并不熟络,甚至,可以说得上冷淡。   当然,姜楠也从没给过他好脸色就是了。   在安心眼里,沈墨这个人自然是好的,因为有些事连温言与姜楠都否定她的时候,他却会鼓励她、肯定她。因此,安心乐于与他分享任何事情。   沈墨在安心眼里简直堪比完人了,只有一点让她非常吃不消——这个人非常挑食,让人受不了的挑食。   姜楠与安心合租,一直是姜楠负责做饭,但姜楠因为老家突发的急事而匆匆回家了,丢下安心这个只会在煮泡面的时候加个荷包蛋的废材与沈墨两个人共同生活,这是多么崩溃的一件事情。   “安安,除了泡面你不能做点别的吗?”沈墨第三次闻见泡面的味道已经受不了了。   安心也很羞愧:“不能。”   沈墨投降:“咱们不能出去吃吗?”   安心羞愧依然:“不能,因为我没钱了。”   沈墨条件反射地将手伸进自己口袋里,一秒钟之后发现,他是从医院里逃出来的。   连续吃了两天泡面之后,沈墨终于在第三天闻见泡面味时吐了个昏天暗地,安心终于再也不好意思给他吃泡面了。   当然安心也有想过自己煮东西给他吃,但她也知道,她煮出来的食物连狗都不会吃。试验了几天,唯一像样的一道菜只有番茄炒蛋,但也不能天天番茄炒蛋啊。安心没辙,将自己的积蓄用完了又编了各种理由骗了爸爸妈妈的钱全塞他俩肚子里了。当然,这都不是让安心炸毛的原因,让她气得不想理他完全源于沈墨的挑剔与坚持。 ☆、许你浮生 第十二章(2)   “安安,蛋糕我只爱吃提拉米苏。”   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还敢挑?大男人还吃蛋糕,羞不羞啊他?   但最后,安心还是跑去蛋糕店给沈大爷买了提拉米苏。   “安安,内裤我只穿C-IN2。”   老娘一个黄花大闺女跑到男士内衣店给你买内裤已经很对得起你了,你还敢指定牌子?   然而最后,安心还是顶着一张红到爆的脸冲进男士内衣店给他买了他指定牌子的内裤。   “安安,原来番茄炒蛋只有番茄没有蛋吗?”   这回安心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能吃的鸡蛋全进了她肚子里。   所以,后来她再也不敢私自吃掉鸡蛋而让沈大爷只吃番茄了。而且,更为可怜的是,从此以后的番茄炒蛋,她都只能吃番茄。   到最后安心终于成了穷光蛋,老爸老妈那里再也没有借口骗钱了。她很想狠心不理他了,也想过干脆将他随便往马路上一丢,反正她也是从路上将他捡回去的,要不就饿死他好了——身娇肉贵的家伙,连泡面都会吃吐的没用的家伙,无理要求还很多的家伙。   可每当沈墨苦着脸蹭到她身边,湿润的黑眼睛空洞洞地瞅着她,一副惹人可怜的模样……安心真的连砸锅卖铁的方法都想过了,最后实在无奈,打电话跟温言借钱。   她原以为温言听到她借钱一定会将她骂到臭头,但他那时已经大四,忙得翻天覆地,听她结结巴巴地说要借钱,也没仔细问便直接将钱打到她卡上了。当然,如果温言当时问了一定会管到底并且及时掐灭那点点小火苗……   有了钱,安心第一件事就是拉着沈墨逛商场买衣服。当然不是给自己买,沈墨直到现在还穿着原来的那一套呢,换洗的衣裳还是姜楠随手从地摊上淘的T恤与沙滩裤。那只能在家里穿,当然她也曾经试图哄他穿出来,他虽看不见,但要骗倒他还是很难的。   安心领着沈墨去买衣裳,沈墨并没有与一群人抢购减价货品的经验,可安心有啊。见到那一堆减价衣物前围着的众多中年妇女,安心摩拳擦掌,松开沈墨的手甚至没交代一声就一头扎了进去。   然而当安心千辛万苦抢到适合沈墨的尺寸从人群中钻出来时,却发现沈墨不见了。安心这才懊恼自己的粗心,沈墨看不见她也不把他牵牢一点,商场人多,他又看不见。安心想起初见他时他茫然而脆弱地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不敢妄动的模样……他一定会害怕吧。   安心一边自责一边踮着脚尖四处望,耳尖捕捉到某处传来的尖锐声音,“你看不见就别出门, 跑出来连累别人是怎么回事?”   安心一听就急了,拔腿就往人群中间跑去——国人的最大特点就是爱凑热闹,现在哪儿人多沈墨一定就在那里。安心猜得果然没错,沈墨面前的货架倒了,帽子等饰品掉得到处都是,还好并未伤到人。沈墨被众人围着,虽然狼狈,却仍背脊挺直,单薄的嘴唇紧紧抿着冷怒,漆黑的空洞的眼眸里几乎要燃出火来。他面前站着一个中年妇女,刻薄地大骂着。   安心忙挤了进去,她知道沈墨的手有多重,他这时候正在火头上,出手伤了人他们可赔不起,“怎么了怎么了?”   安心死死握住沈墨的拳头,立刻感觉他紧绷的肌肉瞬间放松了下来。安心也松了口气,一手轻抚着他的后背,眼睛却紧张地看着那尖刻女人一张一合的血盆大口。   安心听明白了原委,商场人本来就多,再加上有些商品打折得厉害,前来抢购的人自然也就多了。沈墨被人群冲散后,又被人流推挤着,不小心就撞到了眼前这个女人,然后这女人又撞翻了货架,于是她便不依不饶地骂了起来。 ☆、许你浮生 第十二章(3)   安心也顾不得许多,一开始只拉着沈墨拼命道歉,说对不起都是他们的错。   沈墨咬着牙,目露凶光,表情阴狠——原本就不是他的错,因为眼睛看不到就要被人这样辱骂?   沈墨很愤怒,他在那一瞬间,甚至很有些看不起安心,因为她竟然这样怯懦。   他本能地想要甩开不停道歉的安心的手,可她握得极紧,然后下一秒,他分明感到从安心手上传来的冰冷和颤抖。那是一种恐惧,不是胆小怯懦,是面对那个口下无德、没理也不饶人的女人的恐惧。   他皱着眉,却在下一瞬间反握住她的手,摸索着将自己的手指自她指缝中穿插进去,十指紧扣成坚定的姿势。   但那个女人还在嚣张地辱骂:“你个死丫头,既然敢带个盲人来购物,就该看紧了别让他乱跑。”   安心的手心愈发冰冷了,然而却停止了卑躬屈膝的道歉。她缓缓站直了身体,秀气的眉毛慢慢皱了起来。她原本长着一张讨喜的娃娃脸,眼睛弯弯的很是爱笑,然而一沉眉一肃目,清亮的眼神亦犹如暗夜闪电,令人触目惊心:“你再说一遍!”   那骂得越来越尖刻的女人似噎了下,随即不屑地拿眼角扫她单薄的小身板一眼,又将自己铁塔似的肥硕身体挺了挺。   安心定定地看着她,语气平缓,不复方才的慌张怯懦:“他不是真正的盲人,他只是暂时看不见而已,像你这么没有口德的人怎么不干脆去死了算了?”   不光看热闹的人呆了呆,便连沈墨也有些愕然的样子。这丫头……真的是方才那个口拙得只懂道歉、害怕得发抖的人?   “你说什么?你个臭丫头居然说我没口德?”那妇人双眼一翻,又凶又恶。   “你不但没口德,还没公德呢。我要是你,早死了一万次了。”安心呛回去,拉着沈墨转身就走,“沈墨,我们不要跟这么没口德没公德的人说话,否则我们也会变成没有口德跟公德的人。这种人啊,真是社会的渣子,人民的公敌,活着也是给咱们国家增加负担……”   她故意说得很大声,气得那妇人直跳脚:“死丫头,你给我回来,你有本事不要走……”   安心却拉着沈墨一阵疾走:“去,她叫我不要走我就不走啊!”   沈墨却一直抿着嘴没有说话。   直到出了商场,安心回头没见那妇人追上来才彻底地松了口气,扶着发软的腿根儿。她自己都没料到,自己居然真的敢顶回去。她的胆子确实不大,尤其害怕身材壮硕毒嘴毒舌的女人,因为在她的幼年生活里,也曾遭遇过那样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是妈妈单位的同事。那天妈妈去幼儿园接她回家,那女人便堵在她们回家的路上,指着妈妈一直骂一直骂。她那会儿小,已经记不清那女人到底骂了些什么了,但是妈妈一直哭。后来,那女人更是上前对妈妈动起手来,妈妈躲开了,她却没躲开,那女人一掌将她掀翻在地,她的头砸在路上的碎玻璃上,流了很多血。   那个女人,很长一段时间是安心的梦魇。   于是多年后面对同样“极品”的女人,安心的头第一时间便痛了起来。她原没想过要反击,她也的确是有些怯懦的人。   她甚至忍气吞声将过错全部承担了下来。可是她没料到,那个女人竟然会那么阴损地骂沈墨,说他怎么不死了算了。她在那一瞬间,觉得愤怒无比。   像是要捍卫什么一样,她终于不再一味地隐忍退让。她还击,居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难,她甚至没有再发抖,口齿流利,思维清晰。 ☆、许你浮生 第十二章(4)   除了腿有些软,那被碎玻璃扎过而隐隐作痛的脑袋,居然也不疼了,而且还有那么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这种亢奋,令她没有及时发现沈墨的异常。直到走出了商场,她才忽然想起刚才好不容易才抢到的衣物,情急之下也不知道被自己扔到哪儿去了,不由懊恼地直骂自己是笨蛋,连几件衣服都守不住,实在太没用了。   “安安……”沈墨开口,嗓音低沉紧涩。   她方才的维护,不会不让他感动的。明明,她自己一开始怕得要命,可后来维护他时的反击,却又快又准。   沈墨想,如果她愿意,她也可以很勇敢。   而他,却要怎么勇敢?   “怎么了?”安心这才发现他很不对劲,英俊的脸上是惨白的颜色。   “那个女人……她说的没错,我很有可能真的一辈子都看不见。”沈墨艰难地开口,“我听到医生说,我脑里有淤血块压迫了视神经,因为情况特殊,他们不敢给我做开颅手术。如果淤血不散,我就真的成盲人了。”   “盲人又怎么了?”安心急急地说道,“就算真的一辈子看不见,那也是最帅的盲人呀!再说了,还有我呢,你怕什么呀!”   安心想也没想脱口说道,想要抓他的手安慰他不要害怕,这才发现他们的手指扣得密密实实的,没有一丝缝隙。她的眼睛落在他修长漂亮的指节上,真想感叹一声造物主的神奇,多么完美的一双手呀。   沈墨微愣:“还有你?”   “嗯……啊。”安心的眼睛还在他的手指上流连。   “你真的不嫌弃我是盲人?”沈墨的语气也焦急起来。   “啊,不嫌弃不嫌弃。”安心盯着他的手,看得出神,她对美丽的手指从来没有抵抗力,“你放心,只要我在,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我会保护你……”   突然一股大力,将她卷进温热的怀抱里。安心没站稳,“咿呀”叫着跌扑过去,额头撞在他坚硬的肩头上,痛得她泪花直闪,恼火地正想质问他莫名其妙发什么疯,却听他的呼吸又急又快,喷洒在她耳畔的气息也炙烫得可怕。   安心缩了缩脖子,耳尖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口干舌燥,心跳也莫名其妙跳脱了序,仿佛脱缰的野马全然不受她控制。她顾不得先理解自己的奇怪反应,直觉认为他在害怕,于是拍着他的背宽慰道:“没事没事了……不要害怕,以后就算你再走丢了我也一定会找到你的。”   他开口,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根在说话:“我可能一辈子只能生活在黑暗里。”   “不要怕,我会带你冲出所有黑暗。”安心觉得自己说得倍儿豪气。   “真的?”   “嗯。无论在哪里,只要你伸出手,就能握住我的。”他软弱的语气让安心一颗心软得不可思议,郑重的语气像在起誓,“有我在,就一定不会让你跌倒。就算真的跌倒了,我也会扶你起来啊!”   沈墨说:“安安,你要记住你说的话。”   他们一起回家,安心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晃一晃仍被他扣紧的手指,这样的牵手方式不是属于亲密爱侣吗?她跟沈墨……   “安安,我们在一起,可能会有很多阻力……”沈墨想到自己的家庭,觉得应该先跟她交个底。   安心的眼睛瞪得溜圆:“等一下,谁……跟谁在一起?”   沈墨蓦地僵了脸,甩开她的手:“你果然还是嫌我看不见?”   “我没嫌你啊。”安心觉得很委屈。   沈墨的手精准地抓住了她的,漾开笑脸,竟是色若春花,像极了一幅绝美的画,“那就说定了,我们在一起。” ☆、许你浮生 第十二章(5)   安心一瞬间色迷心窍,乖乖点头:“我们在一起。”   于是,就在一起了……   刚在一起时,难免都有磕磕碰碰。比如安心总强迫沈墨喝牛奶,而沈墨却打死也不喝;比如安心总将用过的东西随手乱放,沈墨屡次说了仍改不过来;比如安心总嘲笑沈墨明明是大男人还嗜甜得要命;比如沈墨总反讽安心胆子小得在显微镜下都看不到……   当然这些其实都不是大问题,让安心苦恼的是,沈墨这人,不知是因为眼睛的问题还是天性如此,他是个偏执狂,又兼之智商很高,因此偏执起来会有她想象不到的麻烦。当然,一开始安心并不知道。   起因其实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安心的同学找上门来,说有适合她的工作,问她愿不愿意去试试,那个同学不巧是个男生,更不巧的是对安心有那么一点儿意思的男生。   那男生对于安心突兀地冒出来的男朋友显得有些无礼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十九岁的男孩子,还没有学会深沉。于是他趁着安心去倒水时直截了当地对沈墨说:“我觉得你不适合安心,她需要的是能照顾她保护她的人,而不是像你这样反而要她来照顾的人。”   沈墨被戳到痛处,心中波涛骇浪,然而面上一点儿都没显露出来。他嗤笑一声,对准男生的方向,迅捷而猛力地挥拳,狠狠砸在那男生的胸口上,“我就算看不见,也比你这软脚虾强。”   基本上沈墨对除了安心以外的人、事、物都显得很是漠然,可一旦他确定了要的东西,别的人连觊觎都是一种罪。   等安心听见凄厉的惨叫跑出来时,沈墨已经将人揍得鲜血长流了。那是安心第一次真正对沈墨发脾气,那也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吵架、冷战。   他们至少有三天没有跟对方说过话。安心将那男生送去看了医生,第二天就到那男生介绍的地方上班去了。沈墨气得几乎吐血,可他又舍不得将安心抓来揍一顿。   最后先服软的却是安心。   那天夜里她起来上厕所,经过客厅看见沈墨还没睡,窝在沙发里,小动物一般蜷着双腿,那是一种极度孤单和惶恐的姿态,像被遗弃、被孤零零一个人留在某个地方一般的孤独和惶恐。   她瞬间就心软了。   第二天下午安心请了假跑到乡下买了一只土鸡,又匆匆跑回家,要给他做醉土鸡,算是和解。但她犯了一个错误,她买回来的是活蹦乱跳的土鸡。   厨房里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过后,安心顶着一头鸡毛追着“咯咯”叫的公鸡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   沈墨听到动静,没动也没说话。   安心追着鸡撵了一阵,终于没力气了,倒在沙发上喘气,任由得胜的大公鸡雄纠纠气昂昂地在她面前踱步,仿佛嘲笑她的无能。   安心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然后,那只鸡以一种昂然之势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目的地正是安心的脑袋。   这种挑衅不是找死是什么?安心迅速抓住了飞到自己脑袋上造次的鸡,狞笑着冲进了厨房。不多时,她闷闷地在里头喊沈墨的名字:“你快进来帮我一下。”   沈墨终于还是起身了,慢慢走进了厨房。   安心一把将他拉到身边,迅速将菜刀塞进他手里:“我不敢杀……”   说着,她又抓起沈墨另一只略显僵硬抗拒的手放在鸡脖子上:“你不是说想吃醉土鸡吗?我特地跑到乡下去买的,保证是最天然的土鸡。做法我也问人打听清楚了,保证会弄得香喷喷的……”   沈墨原本阴郁的脸色稍缓了下,说话却还是夹着刺:“我都不知道我对你而言有这么重要。”   安心如何听不懂他言语里的怨怼讽刺,“你对我当然很重要,这是毋庸置疑的啊!”   她可只会为了他一个人的一句话而跑到乡下去买土鸡,还要费力气带回来,换了别人,想都别想。   “可你却为了一个不重要的人对我发脾气,甚至好几天不理我。”沈墨侧脸的弧线终于柔和了,嗓音也不似方才那样冷硬,听起来倒像是被家长冤枉而受了委屈的小孩子终于等到大人那句“我错了”一样。   “你动手打人,这本来就是一件不对的事情。且不说那人还是我同学,人家还好心地介绍工作给我。你这样,让我以后怎么面对人家?”幸好那同学伤得不重,又看在她的面上不计较,要不然这事儿还不定怎么办了呢!他平时看起来也不是那么沉不住气的人,怎么会动手打人呢?   沈墨摸着毛茸茸的鸡脖子,手下力道骤然加重,几乎能听见鸡骨头“咔咔”作响的声音。那鸡也痛得死命挣扎起来,安心差点抓不住。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坦荡笑了笑:“他喜欢你,但你……是我的。”   他连她被人喜欢着,都不能容忍。   “啊?”安心倒真是吓了一跳,有这种事?她怎么不知道?又听到他对她毫不掩饰的独占欲,小脸儿便先红了,“那,我以后会跟他保持距离。”   第一次的危机,就被一只土鸡化解了。 ☆、许你浮生 第十三章(1)   温言接到安心的电话赶过来,远远就看见她垂头丧气地坐在公交车站的木椅上,脚尖不停地在地上蹭着。他走近了,才清楚看见她眼角的泪痕。   “笨蛋。”温言骂一声,在她身边坐下来。   安心抬起红红的眼看他一眼,吸了吸鼻子抱怨:“你怎么才来啊?”   “有本事你自己找回去啊!路痴。”温言瞪她。他接到她带着哭腔的电话便拼命往这儿赶了,她还敢嫌他慢?   安心被吼得缩了缩肩膀,委屈地扁了扁嘴:“人家都难过死了,你不但不安慰一下还骂我?”   温言觉得很冤枉,小祖宗一个电话打过来,他马上放下手头上的事情跑过来,除了她和小莫,便是风暖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呢!他胡乱地揉了揉她的头顶,口气一如既往地不太好:“沈墨欺负你了?哭得难看死了。”   然而替她揩泪痕的动作却十分轻柔,与嫌弃的语气截然不同。   “他是个浑蛋。”安心咬牙切齿地说,然而眼眶又红了,含着一层细碎的水膜,却不肯落下来,对沈墨控诉道,“他竟然还理直气壮地质问我,他还装傻……到现在他连姜楠的名字提都没有提一下。他真的好过分,我真的很想问他一句他到底将姜楠当成什么了。他明明有未婚妻,还跟我签结婚协议,他……他就是个浑蛋。”   “你不是早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吗?”温言叹一声,实在看不过她这可怜兮兮的小模样,手背贴着她的背心,将她用力推进他的怀里,“好了,别多想了啊。”   安心的眼泪滑下,瞳孔又变得清晰起来,幽幽暗暗,闪着透明的哀伤。她靠在温言的肩上啜泣,“可是以前的他不是这样的啊……”   “以前的他也是这样的,只不过那时候他需要你的帮助,所以将自己伪装成你喜欢的样子,仅此而已。”温言硬了心肠,一字一句慢慢地说道。   “呜……”安心终于哭出来了。   温言静静地抱着她,任由她在他怀里发泄她的伤心与难过。   好半天,安心才止住哭泣:“我心情好坏好坏,你请我喝酒吧!”   温言俊逸的脸庞黑了黑:“现在这种时候,喝酒?”   买醉这活儿适合青天白日里做吗?   安心显然不管那么多,拿脑袋蹭着他的肩膀,似撒娇的渴望主人爱抚的猫儿:“我不管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喝,必须喝……”   “走啊。”拿她没办法的温言除了答应,还有别的选择吗?   街对面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车窗滑下来一半。   沈墨的目光很冷,他看着她仰起脸来,下巴精巧而细致,她脸上有泪,沾在腮边,更让她看起来脆弱得几乎有点不真实。   她胡乱跑了半天,他胆战心惊地跟了一路,终于她不跑了,一个人坐着发呆。他正想着要不要过去,便看见温言从出租车上下来,急匆匆地跑向她。然后她哭了,在温言怀里。她的双手紧紧地环着那男人的腰……   沈墨想,他看得已经够多了。   车窗缓缓摇上,他平静地发动车子,不疾不徐地离开。他想,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本来打算带她去哪儿了……   沈墨驱车回老宅。老宅是祖父留下来的,位于半山,空气环境都很好,更重要的是,听一名云游的风水大师说老宅的风水极好。沈父于是又将老宅翻新了,大有“誓将老宅坐穿”的决心。   沈氏集团这样大的家业是祖父沈文之一拳一脚打下来的。沈文之风光了一辈子,当然也风流了一辈子,除了正室为他生下的两男三女,外边排得上号的至少也有十几口。 ☆、许你浮生 第十三章(2)   老爷子的大儿子就是沈墨的父亲沈光珉。他与沈墨的母亲虽是商业联姻,然而却并未继承沈文之的风流传统,不拈花不惹草,古板严厉,近乎苛刻,膝下只有沈墨一个儿子。沈墨少时稍有顽皮,便换得沈光珉一顿好揍。老爷子尚在时,还能护着他,老爷子死后,便连护着他的人都没有了。   并且,沈光珉此后对他更为严厉了。一般的家庭有严父就有慈母,很可惜沈墨没有。若说年少时沈墨眼里的父亲是暴君,那么沈母就是助纣为虐的酷吏。从小在这样缺乏父爱与母爱的环境下长大,沈墨觉得自己没有成为社会的渣子,已经是奇迹了。   老爷子死前立了遗嘱,当然外头那些还没来得及认祖归宗的人也分了一杯羹,除此之外,沈氏交给沈光珉全权负责,而老爷子名下的不动产,包括房子、土地以及债券,则全部留给沈墨。当律师念完老爷子的遗嘱后,老爷子名正言顺的二儿子沈路连怒了,恨不得将老爷子拍醒了重新再立一份遗嘱。这样太不公平了,怎么能什么都分给老大呢?每个月就叫老大拨那么几十万给他花,哪里够用嘛。   当然这里便不得不说说沈路连这个人,贪婪狡诈,自私胆小,好赌成性,他的妻子早年过世,更方便了他万花丛中过。他有两个儿子,沈谦与沈墨一般大小,沈赫刚大学毕业没多久。不过外面有多少,那真的是说不清楚的。   他们也住在老宅里。   老宅有四个园子,主园牡丹园当然住着沈光珉夫妻,沈路连与两个儿子则住在距离主园不远的樱园里。沈墨将车驶进宅内,刚下车便见沈谦迎面而来。   “大哥,你回来了。”俊俏迷人的沈谦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沈墨。   沈墨面无表情地斜睨他一眼,甚至没有多作停留,便从他身边经过,扬长而去。   沈谦被如此轻待却也毫不介意,扯出个冷冷的笑容,本是要回樱园的他想了想,却折身跟在沈墨身后往牡丹园走去。   要说有什么事情是沈墨特别厌恶的,答案定然是回家。沈墨从小就觉得所谓的家就是一个沉闷的罐头,家法规矩样样都得守着,能把人憋到窒息,可还得受着,稍有差错便是一顿暴揍。   小时候沈墨甚至希望自己是从医院里抱错了才来到这个家的小孩,他不明白为什么程槿枫的爸爸从不揍程槿枫而自己的爸爸却总将自己揍得半死。后来他才明白,这一切都源于沈光珉强烈的权力欲,恨不得全天下都是他的员工,都得对他俯首帖耳、马首是瞻。他从根本意义上,其实就是一独裁的暴君。   最先发现他的是家里的保姆章嫂,见到沈墨,也没有什么别的表情,只是漠然地说:“老爷已经等你很久了。”   站在门口,他不知怎么忽然就想到与安心住过的那间出租屋,并不宽敞,也不明亮,却非常温暖。   恍惚间,耳边响起从小听到大甚至已经深入骨髓的威严声音:“还知道回来?”   沈墨看着自己的父亲,以及在他身边一直对自己皱眉的高贵优雅的母亲,就那么站在门口,不脱鞋,完全没有要进屋深谈的意思,“不是你找我吗?”   他原没想过这么快回来,他的母亲一大早打了电话给他,要他今天务必回家一趟。呵,务必。   沈光珉虽然快六十了,但吼起人来仍是中气十足,威慑力不减当年:“怎么?我若不让你妈打电话给你你还就不回来了是不是?”   “你有什么事就说吧!”沈墨硬邦邦地说。   沈光珉气得发抖,“让你回家就这么不情愿是不是?我告诉你,就算你再不情愿,我还没死,这个家里的事情就轮不到你做主。你跟吴家的婚事要是砸了,影响到公司的利益,我绝饶不了你。那个孩子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找个时间将他带回来我看看。不过我得警告你,离那个女人远一点,别再给我生出别的事端来。等会儿你就给我去吴家,好好赔礼道歉。”   他认为自己无形中已经退让了好大一步了,沈墨要是不领情可就太混账了。   “我不认为我的婚事也要你做主,我也不认为我有做错什么事需要对人说抱歉。”显然,沈墨真的不打算领他的情。   看,就是这样。沈墨已经非常习惯沈光珉的独裁专政,但是习惯并不代表他必须得接受。从前他还小,自然无可奈何,如果他们现在还以为能像从前一般操控他,他只想说,再不可能了。   “沈墨,怎么和你爸爸说话呢?”徐瑞卿看着自己丈夫被儿子气得七窍生烟,不再保持沉默。   沈墨面无表情,每回回来都是这样的剑拔弩张,他们两人联合起来讨伐他,仿佛他真的做了罪大恶极罪恶滔天的事情。说真的,他们不累他都烦了。他转身要走,立刻听见老爷子的怒吼声:“你给我站住,我没死之前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   沈墨转身,冷漠的面上多了不耐烦:“你现在是要请出家法还是怎么样?我还有事要忙。”   “忙忙忙,有什么好忙的?你现在应该忙的是你的婚事。你妈已经安抚好了灵儿,她不介意你有个儿子已是足够体贴贤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沈光珉异常愤怒,这是沈墨第二次因为同一个女人而顶撞他。   而那个女人,根本连台面都上不了,据说连人品也是不好的,想要他接受她成为沈家的媳妇,万万不可能!   沈墨恨极了父亲这种唯我独尊的独裁作风,冷笑道:“那你们再去与她商量商量,我不但要儿子,儿子的妈我也要。若她仍然没有意见,好,我娶。”   他说完,转身就走,不管身后的沈光珉气得如何跳脚。在门口看见不知在这儿站了多久的沈谦,沈墨顿了顿,目光冷冷地自沈谦似笑非笑的面上扫过,再不停顿,疾步离开这让他感觉窒息的地方。 ☆、许你浮生 第十四章   吴灵儿找上门来时,沈墨正在开会。苏扬凑近沈墨耳边报告这一事件时,清楚地看见了自家老板飞快皱了下眉头的细微变化。苏扬悄悄叹口气,为那看似温柔娴静的女子默哀了一分钟——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我老板?   当然苏扬绝不是认为自家老板是个不好的男人,跟在老板身边这么多年,老板洁身自好得连他都自愧不如。但是,苏扬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老板他居然在早年就有了一个私生子,现在还与他儿子的妈且得纠缠呢!吴灵儿的身份虽然是早就定了的,但总差临门那一脚,沈家少奶奶的身份只差坐实了而已,所以吴灵儿等了这么几年也一点儿都不着急。可偏偏两家都开始筹划婚礼的时候,“程咬金”出现了,还一出现就是俩。   苏扬摇头,吴灵儿再大度,也绝对容不下老板儿子的妈吧!   这一出三角关系,不定还得闹出多少事情来呢!   沈墨等人都走完了才收拾桌面上的文件走出会议室,一出来便看见吴灵儿端坐在他的办公室等他。等了那么长时间,她美丽的面容上亦没有半分不耐烦。   平心而论,吴灵儿是真的很美。她的脸色晶莹,肤光如雪,完美的鹅蛋脸上一笑便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甚是甜美可人,如明珠美玉,秀色照人。   她与沈墨订婚已经三年,而这三年来,沈墨从未主动找过她一回。然而吴灵儿却半分抱怨也没有,沈墨不找他,她抛弃矜持主动找他,也不过是因为她是真的很喜欢他。   沈墨推门而入时,吴灵儿立刻望了过来,将膝上的书合起来放好才站起身来,冲他微微一笑,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你忙完了?”   沈墨仅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笔直走往办公桌后,公事公办的口吻:“有什么事吗?”   吴灵儿似早已习惯了他冷然的态度,并不介意,面上笑意不减,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你有空吗?我想跟你谈谈我们婚礼的一些细节。”   沈墨神色微动,漆黑的眸底却依然没有一丝光彩,幽深不见底:“我家老爷子没有找过你?”   “沈伯伯给我打了电话,说你最近因为某些事情心情不太好……我能理解,没有关系的。”吴灵儿柔柔说道,“毕竟几年前,我还没来得及认识你。我相信你,你能处理得很好,不会影响我们的婚礼。”   沈墨微勾了唇瓣,冷冷一笑。不用吴灵儿详说他也知道他的父亲是怎么跟吴灵儿说的,然而吴灵儿并不是笨蛋,她不可能真的相信然后跟他这儿来一副“我能理解”“我支持你”的态度。那么,她图的是什么?   沈墨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盯着吴灵儿的目光如上古深潭,不起一丝涟漪,“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们……不会有婚礼了。”   吴灵儿面色一僵,本就白的肤色更白了,然而她仍是微笑着:“阿墨,你在同我开玩笑吗?”   “我从不开玩笑。”他从不与安心以外的人开玩笑。   吴灵儿侧过脸,浅褐色的眸,浓密卷翘的长睫毛,有一点晶莹透明的东西瞬间滚落,没入她的衣领中,瞬间湮没,寻不到一丁点痕迹,“我……我有什么不好?”   “你很好。”   沈墨想,是啊,眼前这个女人,美丽,聪明,温婉,识大体,出身高贵……她有哪里不好?   “我很好?”吴灵儿的笑容依旧动人,像极轻柔的风,扑面而来,“我很好,可是你不愿意跟我结婚?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什么同意与我订婚?”   沈墨沉默。是啊,他为什么忽然不想结婚?在她出现之前,他明明很无所谓的。吴灵儿也好,随便哪个女人都好,订婚就订婚,结婚就结婚,原本并不是值得在意的事情。   可她一出现,他似乎就乱了方寸,甚至考虑都不曾,知道她未婚他便逼着她签了与他捆绑在一起的结婚协议。他从不是冲动的人,可也只有她,只有那个名叫安心的胆小、迷糊却又异常狠心的女人,令他频频做出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   结婚协议如此,二话不说让她搬去他那里也是如此,甚至想也不想脱口问她要早餐时亦是如此……   其实,早上那时候,她为他准备早餐他心情是非常不错的,仅仅因为她还记得他的习惯。然而沈墨很快想到他后来看到的那一幕,本来藏着些许柔软的黑眸立时冷得像是捂不热的冰。   吴灵儿的眼泪再度滑下来,眼眶红透,瞳孔幽幽暗暗,闪着透明的哀伤:“阿墨,我们结婚,我会待那个孩子如同亲生,我会对他好的。你要是不相信我,婚后我可以不生育的……”   沈墨静静地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不断流出来的眼泪,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仍然是往昔一般平静冷漠的光,“不是孩子的问题。”   吴灵儿微愣,然而很快明白过来,连声音都有些不稳:“是那孩子的妈妈?”   沈墨想起安心,莫名觉得烦躁,于是语气更冷了:“也不是她的问题,不是任何人的问题!我不想结婚,就是这样而已。”   “不想跟我结婚,还是不想跟任何女人结婚?”吴灵儿反应奇快,柔软的嗓音居然有了咄咄逼人的意味。   “有区别吗?”沈墨脸色平静,冷漠如冰,深海一样的平静。   吴灵儿却忽然含着眼泪笑了,她缓缓起身,紧紧抓着手袋,眼帘微垂,长长的睫毛不停地打着颤。然而她很快抬起头来,眼睛里的决绝像一块尖锐棱角的玻璃,“阿墨,不管你怎么想,我绝不会退婚。” ☆、许你浮生 第十五章(1)   “温言,咱们李白说过,那什么……”安心双颊酡红,两眼迷离地捏着酒杯,凑近了盯着里头的暗红色液体,红酒的香醇溢满了整个房间。   温言的确陪着她在喝酒,鉴于这人不醉不休的架势,他们喝酒的地点只能在家里。当然,温言是这么想的,大白天的,丢人丢在家里就好了。他四肢舒展地坐在沙发里,晃着红酒杯,淡淡瞥一眼已经差不多了的安心,“什么?”   “李白说‘白日放歌须纵酒’啊,还有‘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还说‘将进酒,杯莫停’……所以你,不要停啊。”安心晃悠悠地站起身,盯着温言只晃着却不喝的酒杯,“快喝快喝。”   温言冷眼一瞪:“你以为谁都可以像你这么任性啊?我待会儿还约了人谈事情,喝多了怎么谈?”   安心缩了缩脖子,也是,这世界上,大约只有温言能纵容她的任性,“那你……别喝了,我喝就好。这一杯敬你,没有你,我和小莫也活不到今天。”   她仰起头,杯里的液体一饮而尽,迷离的眼里几乎要滴出水来。   “这一杯,还是敬你,没有你,我和小莫也不可能有现在这样的生活。”   “这一杯,依然敬你,能认识你,是最好的事情。”   温言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伸手按住她拿着酒瓶的手,盯着她波光潋滟的大眼睛,轻叹一声,眼里有掩不住的疼惜:“行了,睡会儿吧!什么都别怕,我在呢!”   “嗯。”安心用力点头。真好,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温言总是在。   安心睡了小半天,温言出去了又回来了。她懒洋洋地下去帮忙,却很是恍惚,酒还没醒的模样:客人要九朵红玫瑰,她数了又数,最后给人包了八朵;客人需要的是郁金香,她转身去挑睡莲……   温言头疼地按住她:“算了,你还是回楼上再睡会儿吧!”   安心恍恍惚惚地点头,恍恍惚惚地上楼,手里还捏着方才挑的那一支睡莲。温言摇摇头,招呼小贝一起帮忙。   电话响了起来,温言走过去接起来,是风暖的声音:“阿言,我才看到报道,安安跟小莫没事吧?”   温言习惯性地伸手揉着额角:“他们现在已经搬到那个男人那边了。”   “啊?!”风暖大惊,“那人动作未免也太快了吧,他怎么想的呀?不会真的让安心跟小莫就这样没名没分地跟着他吧?要我帮忙吗?这官司虽然很难打,但全力一搏也许还有生机……”   “安安那个笨蛋已经跟人签了结婚协议了。”温言说着,只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风暖是律师,在C市小有名气。   风暖听清了温言的话,也倒抽了一口冷气。温言劝道:“你也别太担心了,我在这儿守着呢,先看看那人的目的再说吧!”   风暖又叮嘱了几句才挂电话,温言放下电话,抬头便见小贝与一贵妇模样的女人在花店外说话。温言晃眼一看,便认出了那个女人。   安心从前常常说温言是变态,便是因为他有这过目不忘的好本领。所以时隔多年,他仍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   温言站着没动,只静静想着这人前来的目的。其实也没什么好猜测的,大约与多年前那一次一样的目的。他听见小贝在门口咋咋呼呼地叫道:“老板,有人找。”   温言不急不慢地走过去,在那贵妇人略显惊诧的注视下,淡淡道:“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你是这家店的老板?”那贵妇人开口说话,看得出她已经放低了姿态,然而那颐指气使的做派仍然显露无遗。 ☆、许你浮生 第十五章(2)   那贵妇人看着温言,保养得极好的精致面容微有不耐烦,微抬的下巴呈现高傲的弧度。温言想,这趾高气扬的神态倒与当年一般无二。他无声地勾出一抹冷笑,冷声道:“我就是。”   贵妇人双眉紧皱:“这店主不是名叫安心的女子吗?”   在一旁给鲜花浇水的小贝没有眼力地插口道:“安心是我们店老板娘……”   “什么?她已经结过婚了?”贵妇人显然被吓了一跳,尖声叫道。   她的高声吓到了小贝,花洒“啪”的一声掉到地上。他正想说话,被温言用眼神制止住。   “她现在在哪里?我要见她。”贵妇人似乎气得不轻,姣好的面容都有些扭曲了。   温言伸手将小贝拨到身后,他个头极高,又站得近了,便有一股居高临下的俯视的意味,“沈夫人这回要见她,又是因为什么事呢?”   派头十足的沈夫人,即沈墨的母亲徐瑞卿女士闻言愣了一下,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温言:“你知道我?”   不怪徐瑞卿会觉得奇怪,她因为身体不太好的原因,鲜露面于大众前,便是上流社会许多人也未必认得她。   “沈氏集团董事长沈光珉的夫人、总经理沈墨的母亲,如果这算知道的话,那么,很明显我知道你。”温言讽刺意味十足地勾了勾薄唇,意兴阑珊地随她防备一般地打量,“你找安心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对我说。”   “你能代表她?”徐瑞卿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是谁,然而这人十分清楚她的底细,并且言语奇怪,仿佛对她多年前曾找过安心的事十分清楚。这本是极隐秘的事,她当时对安心的身份调查得十分清楚,却没有任何提及这个男人的资料。   因而,徐瑞卿不得不谨慎面对。   “当然。”温言咧齿一笑,然而眼里却无半分笑意,寒光闪闪,“你有事直说吧。”   徐瑞卿犹疑了一下才道:“我想跟安心当面谈。”   “她现在不在。”温言面不改色地撒谎。   徐瑞卿审视地看着温言,他知道她是谁,却无半分惧意与敬意,略带睥睨与嘲讽的姿态,令她不敢小看他,言语间自然也就客气了下来,“既然你说你能代表她,那我就直说了,我希望她不要再缠着我的儿子。至于那个孩子,我们沈家可以让他认祖归宗,但只一点,安心再不能与他见面。”   “你这话挺有意思。”温言笑,懒懒地掀了掀眼皮,“你该叫你的儿子不要纠缠我家安安。至于小莫就不劳你们沈家费心了,我跟安安还养得起。”   “就凭这家小花店?”徐瑞卿听似平和的语气中带着不难察觉的轻蔑。   “凭什么就不是沈夫人你该关心的了。小莫是安安生的,是我们养大的,与你们沈家没有任何关系,我希望沈夫人能够明白这一点。你们不打搅我们,我们自然也不会令你们有所困扰。毕竟,我们只是平民百姓,论脸面,还是沈家的更好看些。”温言漫不经心一席话,却暗藏着机锋。   “想来咱们是有志一同了。既然这样,你管好你的安安,我看好我的儿子,互不打扰,如何?”徐瑞卿说话很慢,意态优雅,然而额角青筋直跳。   “我十分赞同。”温言笑,“我家安安是好女孩,你尽可以放心。不过你家公子嘛,倒真是令人放心不下呢!听说沈吴两家好事将近了,那么我在此预贺令公子新婚大喜。”   他顿一顿,似笑非笑地看着徐瑞卿,意味深长:“如果,真的有婚礼的话。”   徐瑞卿一击未中,又被温言威胁嘲笑了一番,火气不言而喻。她上了车便催司机到公司,一路冲到公司,却被告知沈墨不在,打他手机,竟也处于通而不接的状态,顿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她正兀自气着,吴家夫人打了电话来,说是要与她商量婚礼的细节。她忙压下火气,立刻赶到吴家。   吴家的京信银行遍布A城,在银行界中有自己的口碑,也是银行界的佼佼者,与沈家有多年的业务来往。自从沈墨与吴灵儿订婚后,那吴家的银行就相当于是沈家的私人银库一样。   徐瑞卿赶到吴家,吴灵儿迎上来,亲热地喊了一声伯母,将她迎进屋。徐瑞卿见她神色尚好,稍微放了心,随她一道进了屋。   风韵犹存的吴夫人也迎了出来,笑眯眯地拉着徐瑞卿的手,兴奋道:“亲家,快来看看,灵儿的礼服今早从巴黎空运过来了,你帮我们灵儿参考一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的。”   说着,她将徐瑞卿拉进了吴灵儿的房间。   徐瑞卿因为心里有事,面上虽装作兴致高昂的模样,然而精神状态却不怎么好,悄悄拉住吴灵儿问道:“灵儿,沈墨找过你没有?”   吴灵儿淡淡一笑,用一种极乖巧的眼神看着她:“伯母不要担心,我上午去找阿墨了。对于婚礼,他说没有意见,全凭我做主就好。”   徐瑞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但也不及细想,便被拉到那一袭纯美洁白的婚纱面前。   吴夫人牵着婚纱的长摆兴奋地说道:“亲家,你看漂亮吗?特别定做的,花了六个月时间呢。你看这上面的碎钻,是设计师一颗一颗缝上去的。我们灵儿穿上它一定是最美的新娘对不对?”   徐瑞卿的目光也被高贵华丽的婚纱吸引住了,一边点头一边道:“真的很美,灵儿穿上一定非常漂亮……”   吴灵儿站在一边,静静地略显羞涩地微笑着。那是作为准嫁娘该有的期待与喜悦,然而眼底深处却是不可撼动的势在必得的坚定与阴郁,与她柔美的外表并不相符。 ☆、许你浮生 第十六章(1)   安心提前到学校接安斯莫,刚从公交车上下来便看见学校对面那辆眼熟的黑色商务车。她撇撇嘴,收回目光,权当没有看见。   距离放学还有一段时间,校门口已经有许多像安心这样前来接自家孩子的家长了。有认识安心的一名男家长挤到她身边,与她熟稔地打招呼:“小莫妈妈,今天很早啊。”   安心冲他礼貌地笑:“小俊爸爸也很早呢。”   那人似极熟悉安心,问道:“店里的生意还好吧?”   “嗯,还过得去。”安心是未婚妈妈,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但很多家长都喜欢她,因为她乐观开朗、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为人又甚是和善可亲,“小俊爸爸工作也挺顺利的吧?”   “嗯。”小俊爸爸点点头,“对了,最近我们公司出了一款新游戏,现在正在内测,我能拿到免费的账号,你要不要试试看?”   小俊爸爸是单身男人,他第一回见到送小莫来上学的安心时就颇有好感。无奈他天性腼腆,这么久了还只停留在与安心探讨各种游戏心得的阶段。当然他懂得投其所好,安心亦很乐于与他聊天,一听到有新的游戏,双眼立刻就亮了:“真的呀?那太好了,但可不可以给我两个账号?”   她一个,小莫一个。   小俊爸爸看着安心大眼发亮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模样,当然立刻打包票:“没问题,我明天给你好吗?”   安心自然连连点头,又询问了一些关于新游戏的问题,小俊爸爸耐心地替她解答。两人相谈甚欢时,一个高大的黑影悄无声息地笼了过来。   安心直觉抬头,一只手搭在她肩头,用力收紧,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耳边响起低沉的男声,略带低哑的嗓音,带着温柔,还有潮湿的诱惑:“怎么自己过来了?不是说好我过去接你的吗?”   安心僵住,呆呆地看着来人。那人眼里有恰到好处的专注,恰到好处的深情,仿佛是真的情深意切的模样。安心蓦地回过神来,咬牙切齿地推开他,怒目而对:“你有病啊?谁跟你说好了?”   对于安心这般粗鲁放肆的对待,沈墨竟然没有生气,只淡淡地斜睨了一头雾水看着他们的小俊爸爸,微微一笑,重又伸手将安心捉回自己怀里:“好了,都闹这么久了还气呢?”   亲昵的神态,亲密的举止,宠溺的口气,立刻将自己的身份昭告了。虽然目前他的身份仅仅是小莫的爸爸,但能获得这种身份的男人全世界也就他一个而已,所以其他有企图的男人,还是趁早死心吧。   安心气得发抖,虽然不明白他莫名其妙的态度是因为什么,但他这种哄小孩的没有诚意的轻视语气让她觉得受了辱,“谁闹了?谁跟你闹了?你谁啊?我不认识你,你快点放开我……”   “这位先生,小莫妈妈已经说了她不认识你,请你放开她。”小俊爸爸勇敢上前,欲要英雄救美。   沈墨本就漆黑的瞳孔一收,愈发深邃,迎着小俊爸爸的目光一字一顿充满压迫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压迫感太强,小俊爸爸下意识地做了几个吞咽动作,说不出话来。   沈墨气场全胜,在小俊爸爸眼睁睁的无可奈何的注视下将安心锁在怀里带到另一边去了。   “放手放手,都叫你放手了……”安心暴跳如雷,然而又挣脱不了,瞧见别的家长齐刷刷看过来的视线,不由心虚,忙停止挣扎,压低了声音,“姓沈的,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沈墨冷笑:“打扰了你的好事?” ☆、许你浮生 第十六章(2)   安心瞪他:“不错。”   就是打扰了她的好事,人家正谈论着最新游戏的最新装备呢,他突然出现,她还有很多没问明白呢。这么没礼貌地带她走,要是小俊爸爸反悔了,那账号他不给了可怎么办?   沈墨一手勒住她的腰,一手掐着她的下巴,本就黑的脸色更黑了:“你最好给我收敛点,别忘了你已经跟我签了结婚协议,别忘了我才是小莫的爸爸。这么水性杨花,你也不怕小莫看见了?”   安心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收敛点?她干什么了需要收敛?水性杨花?他在说他自己吗?   “浑蛋,你……”   沈墨却已经放开了钳制她下巴的手,冷冷道:“小莫出来了,你要他知道我们在吵架吗?”   安心趁机扳开腰间的大手,学他一样冷笑道:“怎么?你以为小莫会相信我们正在相亲相爱吗?”   小莫又不是蠢小孩,沈墨想在他面前表演什么都是徒劳啦,哼!   沈墨不看她张牙舞爪的样子,淡淡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别让小莫的朋友们看了笑话,让小莫觉得丢脸。”   “啊?”安心愣住,小莫的朋友?他在开玩笑吗?小莫什么时候有朋友了?   沈墨却不再理会她,往前走了两步。安心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目光在汹涌而出的孩子们中扫视。   虽然都是清一色的校服,却并不难发现人群中的安斯莫小朋友。他就像沈墨一样,有种天生存在的气场,即便走在他身边的那几个小孩都比他高出不少,安心仍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安斯莫的心情不太好,因为他的脸也很黑。他身边跟着的那几个孩子不停地说着什么,他慢慢走着,抿着唇一概不搭理。   安心很快就发现了,小莫确实不对劲儿。   他那哪是在走啊?分明是在挪,那么一点距离,五分钟了他都还没挪到他们面前。   安心发誓那家伙明明看见她了,也顺便看见了她身边的沈墨。但他那张小脸还是黑得要命,并且隐约透着不耐烦。   但奇怪的是,跟在他身边的那几个小朋友依旧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仿佛是在嘲笑小莫?   安心拿不准,只好焦急地等着。   幸好此时同学们都散得差不多了,安斯莫以龟速挪到安心面前,喊了声“安安”便低着头不说话了。   安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说这孩子今天抽的是什么风呢?还是说今天就是个抽风日,沈墨抽他也抽?   所以,果然是父子?   安心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忙清了清嗓子,伸手拉了安斯莫的手,惊讶地发现居然被她拉到了——这小子三岁之后再不肯被她牵手了啊——安心对于他此番这般的合作而再度惊讶了。   倒是沈墨似乎瞧出了点什么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好奇围观他们的小男孩们,伸手摸了摸小莫的脑袋:“小莫,他们都是你的同学?”   小莫未满六岁,在一群八九岁的孩子中个头特别矮也是正常的。   小莫没有抬头,只是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你们好。”沈墨微笑着同那群孩子打招呼,“我们家小莫年纪小,在学校里多亏了大家对他的帮助和照顾。”   安斯莫冷冷地哼了声,抬眼看了眼看似和蔼的沈墨。   “叔叔,你真的是安斯莫的爸爸吗?”一名小男孩好奇地问道。   “怎么?我同小莫长得不像吗?”沈墨蹲下身,将小莫的身体转了半圈,一同面对那群孩子,一大一小两张脸,出奇地相似。   “我在电视上见过你,我知道你姓沈,可是安斯莫跟他妈妈姓安啊,全校的人都知道他是没有爸爸的孩子……”另一名孩子不满地反驳,瞥眼看向小莫的眼神充满了敌意,“所以你在骗我们对不对?你们只是长得像,根本没有一点关系对不对?安斯莫也根本就没有爸爸对不对?你是他花钱租来骗我们的对不对?” ☆、许你浮生 第十六章(3)   安心气得眼睛都红了:“谁没爸爸了?谁说我们小莫没有爸爸?我们小莫才不是没有爸爸的孩子,他就是小莫的爸爸。”安心指着沈墨大声说道。   她以前总粗线条地认为,小莫在学校深受老师的喜爱,他又那么聪明,同学们一定不会欺负他。她从来没有担心过,却也从没有想过,没有爸爸的小莫在学校里是如何被同学嘲笑和排挤的。   他们不是小莫的朋友,他们只是不相信没有爸爸的小莫原来是有爸爸的。   那群孩子被安心尖利的语气吓了一跳。其实不光那群孩子被吓到了,沈墨也微怔了一下,随即起身,抓住那只指着他的手指,慢慢地将她整只手都收在了自己的手心,拇指指腹安抚似的在她手背上不疾不徐、不轻不重地画圈。   安心呆了下,这个动作……每当她生气害怕或者心情不爽时,他也是这样安抚她的。   沈墨低头瞧着那对小莫敌意最深的孩子,淡淡笑道:“小朋友,全校的人都说我们小莫是没有爸爸的孩子?”   “对……对啊。”那孩子被安心吓到,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瞥一眼没做声的小莫,下一瞬间又挺起了小胸膛,“我爸爸也说安斯莫是没有爸爸的孩子,他的入学资料上都没有填他爸爸的名字……”   沈墨抓住了重点:“你爸爸怎么知道小莫入学资料上没有填爸爸的名字?”   他这样问的时候,眼角余光淡淡地瞥了眼涨红了脸发呆的安心。   爱发呆这个毛病,现在仍是没有变。   那孩子立刻自豪起来,神气十足地说道:“我爸爸是学校的老师,他当然知道啦!”   “原来如此啊。”沈墨笑,愈发亲切,“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安斯莫闷闷地抢先道:“他爸爸是我们班主任。”   小孩子什么事情都好攀比,又见沈墨并没有生气的模样,另一个小孩子也凑了上来:“我爸爸也知道的。”   还不等沈墨问他爸爸是怎么知道的,那孩子便嘎嘣脆地宣布了答案:“我爸爸是一家大公司的经理哦!他说安斯莫是私生子,不可能会被认回去啦。私生子不就是没有爸爸的孩子吗?”   沈墨于是很轻易地套到了那孩子父亲的名字,漆黑的眼眸里幽芒一现,“你们回去告诉你们的爸爸,就说明天安斯莫的爸爸请他们喝茶,好吗?”   “你……你真的是安斯莫的爸爸?”还有小孩表示怀疑。   沈墨松开安心的手,蹲下来将小莫搂在身前,“我叫沈墨,是小莫的爸爸。我从来不说谎,不信你们可以回去问你们的父母,相信他们对我都不陌生。不早了,我们要回家了,你们也早点回去吧!”   他说着,起身牵过小莫,另一只手拉了愣在一旁眼角绯红的安心,欲走,又忽然停下来,冲那群仍看着他们的孩子说道:“记住我的名字,代我问候你们的父母,好吗?”   孩子们齐刷刷地应了声“好”。安斯莫撇撇嘴角,低声骂了句“笨蛋”,明亮的眼睛里却带着不自觉的飞扬的笑意。   安心被沈墨拉着,落在他们身后一步。她的神色似茫然又似困惑,然而当沈墨回过头去看她时,却在她面上看到了浓浓的愧疚与不安。   安斯莫虽然还是个孩子,方才沈墨跟那群孩子那一番看似毫无意义的谈话,他却很清楚沈墨是什么打算。他心里高兴,对沈墨便没有之前那样冷口冷面了,甚至还仰头冲他笑了笑,被他牵着也极为自然的模样。   安心却忍不住心酸,小莫在学校里被同学欺负,她这个当妈的不但什么都做不了,还一无所察。她又眼见他对沈墨明显的好感与兴奋,才惊觉,不管在她面前表现得有多么成熟懂事的小莫,到底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她以前想告诉小莫关于他父亲的事情,小莫并不听,她便以为小莫不需要父爱……温言对他再好,终归不是他的父亲。温言的爱,跟父爱是不一样的吧?   车子滑出老远,安心还在纠结父爱这个问题。   安斯莫在后座上,有些亢奋地向前倾身,抱着身前的座椅椅背问沈墨:“你会怎么对付他们?”   安斯莫问得很直白,沈墨笑了,眼角余光看见副驾驶座上的安心仍茫然没回过神来的模样,心想不管怎么样,他都该感谢她,给了他一个这样聪明的儿子。   当然,并不是说安斯莫若是不聪明他就不喜欢了,他想,即便小莫同她一样他仍会很开心的,“你是故意的吧?”   “什么?”安斯莫缩了缩脖子,眨眨眼睛,试图摆出一副无辜相来。他是小孩子,在什么都做不了的情况下,能借到刀杀人,他为什么不要呢?   沈墨仍是了然地笑,然后肯定道:“你是故意的。”   安心终于迟钝地插话进来:“小莫你故意做了什么事啊?”   安斯莫飞快地冲沈墨眨眼,又吐了吐舌头,他小小年纪便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此番动作倒显得他孩子气十足了,“我哪有故意做什么事啊?”   安心严肃起来,半转过身盯着安斯莫:“老实交代。”语气却一点儿都不严厉——你能奢望一张娃娃脸摆出什么严厉的表情来? ☆、许你浮生 第十七章   安斯莫很明显地顾左右而言他:“安安,你们一块儿过来的吗?我刚出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你们在吵架。”   安心瞥一眼神色不动的沈墨,没好气地翻个白眼:“谁要跟他一块儿过来?你别给我耍花招,你到底做了什么?”   安斯莫低下头对手指:“今早你们送我去学校的时候,老师和他们都看到了,追着我问那是谁,我很烦就没理会。老师听见了就随口说那是我爸爸,他们都不相信,缠着我问了一天,放学后非要跟我一起走说要看看,我没办法才带他们过来……”   安心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她最受不得安斯莫这副模样,一颗心又酸又涩,解了安全带回身隔着座椅将安斯莫搂进怀里:“都怪我,我要是听你风阿姨的话早点给你找个爸爸,你在学校也不会受到歧视被人嘲笑了,都是我的错……”   沈墨握着方向盘的手突然一紧,抛过来一记又冷又狠的目光,奈何安心正忙着感伤自责,安斯莫正忙着装委屈扮乖巧,于是都没有发现。   做晚饭的时候,安心在厨房里切冬瓜,准备做小莫最爱吃的冬瓜汆丸子,忽然提着菜刀冲到客厅。那对父子正在看电视,见她提着菜刀冲出来,齐齐转头看向她,同时不悦地蹙了眉。   安心又被父子俩神似的模样看得呆了一下,但只一瞬间,回过神来直直冲到安斯莫面前,提着菜刀指着他:“你小子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故意将那些孩子引过来的?”   她想了半天,洗菜的时候想,剁肉的时候想,终于让她想到了关键——安斯莫那小鬼什么时候在意起别人的目光了?那些小朋友跟他没任何关系,他会在意他们才怪,还说什么没有办法!他什么时候会委屈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难怪沈墨要说他是故意的,这小子又憋着什么坏呢吧?所以连她抱着他他都乖乖地没有动,不是做了亏心事是什么?   臭小子,害她白感伤白自责了。   沈墨伸手夺过她手里明晃晃的还滴着水的菜刀,低低说了声“白痴”,起身将她推进厨房:“快点做饭。”   这么久才反应过来,她不是白痴是什么?   “喂——”安心不满地抗议,一脸正气,“我不是你的保姆不是你的老妈子……我在教训我的孩子,你少打断我。”   沈墨冷冷哼一声:“我是小莫的爸爸。”   安心一时愣住,没转过弯来他这时候表明立场是要干什么。但她到底不笨,只一下就反应了过来,甚是憋屈:“那也没有权力打断我教训那臭小子……”   小莫爸爸了不起哦?但安心发现,这陌生的称谓,还真的比小莫妈妈悦耳动听呢!   安斯莫没事人一般在客厅扯开嗓子喊:“安安,还有多久啊?我快饿死了。”   安心下意识地回道:“再等一下,马上就好了。”   喊完之后,她的脸就黑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儿啊……   大的敷衍她也就算了,小的居然也忽悠她,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晚上安心学乖了,冲了个战斗澡在沈墨的黑脸下拎着安斯莫飞一样地回到了他的房间,利落地关门,落锁,松口气。   安斯莫鄙视地看她一眼,径直上床睡觉。安心也没觉得有啥难为情的,反正她已经被鄙视惯了。   挨着安斯莫躺好,安心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拿手指戳了戳小莫的手臂:“哎,你喜欢他啊?”   安斯莫直白答道:“喜欢还谈不上,不过嘛,他比较好用。”   安心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霍地翻身坐起:“臭小子你胆儿也太大了吧?你知不知道他是个奸商?你利用他?要被他知道了你你你……小心他剥你一层皮。”   安斯莫伸手抹掉脸上被安心喷溅的口水,推开指着自己的那根手指头,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以为他跟你一样笨?他当然知道我在利用他。”   安心愕然地看他半天,终于颓然躺倒,戳着他的小脑袋,头痛地说道:“我真想劈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安斯莫笑了一声:“反正是你不可能有的东西。”   安心被言语打击惯了,气了一会儿也就消了,又拿手肘拐了拐安斯莫,期期艾艾地开口:“哎,你……你觉得他怎么样?”   安斯莫皱眉想了下:“我比较喜欢表舅。”   安心很想一肘子敲他脑袋上,又怕敲傻了,只得忍,咬牙切齿道:“我是问他,没问你表舅。”   安斯莫转头,看她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正色道:“我觉得吧,你只有被他耍得团团转的份儿,你那点儿心眼儿都不够他玩。”   安心在心里嘀咕,那倒是的,别说跟沈墨玩什么心眼,便是安斯莫这小鬼她都不是对手啊!惨败了无数次啊,太痛苦的经历了。安心决定打住不想。   她又听安斯莫用稚嫩的嗓音正经八百地给她分析:“像我表舅那样的男人,你遇事的时候撒个小娇啊,流两滴眼泪什么的,就全依了你,这才是你能驾驭得了的。”   安心黑着脸,使劲儿提醒自己别敲打他,磨着牙道:“你是鼓励我挖你风阿姨的墙脚吗?”   “有何不可?”安斯莫看白痴一样地看她。   安心终于爆发:“死小子,都说了那是你表舅表舅,你居然要你老妈去乱伦?!”   安斯莫掏了掏耳朵,咕哝一句:“又不是亲的。” ☆、许你浮生 第十八章(1)   程槿枫风一样地冲进来时,沈墨正往一份文件上签字,抬眼看程槿枫一眼,又埋下头继续他的工作。   程槿枫倒也不介意,几步蹿到他面前,用脚勾了椅子坐在他对面,“沈少爷,知道我找你为何事吗?”   沈墨头也不抬,言简意赅:“说。”   “猜我刚才看见谁了?”程槿枫觉得很没劲,但还是想要卖个关子。   “不猜。”沈墨一如以往,不肯浪费时间陪他玩“你猜你猜你猜猜猜”的游戏。   程槿枫无趣地撇撇嘴,凑过来,“我看见你妈跟吴灵儿了,在珠宝店买首饰呢!我觉得挺奇怪的,你不是说没有婚礼吗?但我瞧着她们欢欢喜喜的模样不像取消婚礼的样子,一副婆媳情深的模样。所以等她们走了我过去问经理,经理说沈夫人与吴小姐采买的都是用于婚礼的整套首饰。”   程槿枫说了半天,也没盼到沈墨多赏他一眼,不免挫败:“喂,这事儿你怎么看啊?”   “随便她们。”沈墨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反正不管哪一方,他都已经通知过了。他们若真当他是可以随意摆布的傀儡,随便他们好了。   程槿枫觉得很无力:“老大,这是你自己的事,你好歹也上点心好吗?还有那个谁,你怎么打算的?”   沈墨笔锋一顿,随即抬起头,冷漠的面上闪过一丝不解:“她说我欺骗了她的感情。”   “噗——”程槿枫刚含了一口咖啡在嘴里,惬意地正要吞下去,闻言便喷了出来。   沈墨抢救及时,没让手边的文件遭殃,皱眉看过去,程槿枫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咳了好半天才止住,怨念地瞪着沈墨,幽幽道:“不要在人家喝咖啡的时候说笑话。”   “你也觉得这是个笑话?”沈墨抿着嘴,脸板得很硬,眼神像锐利的剑一样割人的眼。   “这当然就是一个笑话好吗?”程槿枫不雅地翻个白眼,“我说,这话她是怎么说出口的?明明是她玩弄你的感情吧?”   沈墨捏着钢笔,想起她恨恨地骂他,眼泪直飙的模样,以及不要命地横穿马路的举动……如果她没有说谎,她说的是真的,那么他到底忽略了什么?   理智要他相信这是她的狡辩之言,这是个并不怎么好笑的笑话,然而直觉却莫名地选择了相信,她其实并不是惯于说谎的人。可当初又是她挽着那个男人到他面前,告诉他她从未爱过他……   “你不会是相信她了吧?”程槿枫身体倾向他,微眯了眼问道。   沈墨竟下意识地避开了程槿枫探究的视线,轻轻咳了声,淡淡道:“没有的事。”   “骗鬼吧你。”程槿枫骂道,“你小子根本已经相信了是不是?她怎么做到的?在你面前哭天抹泪地指天发誓?一遇到这个女人你是不是就昏头了?”   沈墨的眼睛慢慢沉下来:“我只是还有些事情弄不清楚。”   “她到底跟你说什么了?”程槿枫气完之后又好奇不已。   “她说我欺骗她感情,还害她失去姜楠……姜楠?”沈墨眉梢一拧,漆黑的双目凛然生威。   “姜楠是谁?”程槿枫直觉这姜楠很可能是个关键,然而他又很确定从来没在沈墨口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沈墨皱眉,甚是不解:“姜楠是与她同住的女孩,但她为什么会说我害她失去姜楠这样的话?”   “没听你提过她。”程槿枫想了半天,确定自己从未在沈墨口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我以为是不重要的人。”沈墨直言不讳,对姜楠,他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她与安心是同租室友而已。当然,也许还是一个挺精明的女子,但除了安心,他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交集。 ☆、许你浮生 第十八章(2)   “行了,我帮你查这个人。”程槿枫豪气地接下了任务,起身,风风火火地就要往外走,“等我消息。”   话还未说完,已经摔门而出。   程槿枫刚走,内线电话响起,沈墨随手按下,听见前台接待说,吴灵儿小姐到访。   沈墨不自觉地皱眉:“说我没空。”   接待的姑娘支吾了一声,小心翼翼道:“沈总,她已经上去了。”   沈墨刚挂上电话,吴灵儿便推门进来了。她依然挂着温婉甜美的笑容,轻盈地走近他:“阿墨,我来了。”   “我记得我们并没有约。”沈墨冷冷说着,颇有些不近人情的意味。   吴灵儿却丝毫不介意,只略显不安:“我打扰到你了吗?”   “我记得我已经对你说得很清楚了。”沈墨终于放下手上的事情,抬眼直视她。   他的目光很冷,但吴灵儿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温度。她看着他,神色凝重而执拗:“我记得我也说得很清楚。”   沈墨当然记得,她说她决不会退婚。他眯了眯眼,嘴角严肃地抿紧,英俊的脸颊有种利落的坚定感,然而眼神平寂:“除了婚礼,你想要什么?”   “我只要你。”吴灵儿想也不想,神情是相同的坚定,半分不让地看着他,仿佛对峙。   沈墨神色微动,不是不诧异的:眼前这个与他订婚三年的女人,一贯的柔顺怯懦,却没想到柔顺性子下的她却是这样的刚硬偏执。   而恰好,他也是一个偏执的人。   吴灵儿似看出了他的想法,缓缓笑了,有些凄凉的味道:“你看,这三年来,你从未试图了解过我。可是阿墨,我不在乎,你不了解便不了解吧,来日方长,你总会了解我的。”   她深吸一口气,赶在沈墨出声之前,重又绽放出温婉柔美的笑容来,从随身携带的包包里取出无数个盒子,挨个摆放在沈墨面前,将之一一打开后,笑道:“我知道你很忙,所以长话短说不会耽误你太久的。这是我跟妈妈今天去珠宝店定的首饰,婚礼那天要佩戴的。我想让你先看看,你若觉得不好看我再去换。”   沈墨没说话,他只是坐在那里,不看面前珠光璀璨的各色首饰,眼神冷漠而疏离,定定地看着吴灵儿。   他想,他原来太小看这个女人了。   “阿墨,你看一眼吧!”吴灵儿轻柔的语气带上了恳请的意味。   沈墨只缓缓眨了眨眼,冷冰冰硬邦邦地说道:“适可而止,否则,后悔的一定不是我。”   吴灵儿的眼神比平时更平静,沉静如水,有淡然自得的笑意:“阿墨,如果你真的不与我结婚,后悔的一定是你。”   吴灵儿临走前的话令沈墨非常不悦,当然也令他格外警惕。   今天的访客似乎格外多,沈墨冷眼面前赔着笑脸的中年男人,微挑眉,低沉的嗓音有种戏谑的味道:“什么风把蒋经理刮到我这里来了?”   “沈总。”那人冷汗直流,然而却不敢抬手去擦,仍是小心翼翼地赔着笑,“我家那小子在学校乱说话,冒犯了沈总及小少爷,我……我特地来赔不是,希望沈总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沈墨修长漂亮的指头漫不经心地叩着桌面。他不说话,那笃笃声便像是重锤一样狠狠地敲在人心上,时间越久,越让人觉得崩溃。   半晌,沈墨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瞧蒋经理这话说的,我那个儿子,认不认得回来还是一回事儿呢。什么小少爷啊,不过是个私生子罢了。”   那人的脸白得非常彻底,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好半天才吭哧吭哧道:“沈总,我……我喝醉了嘴上没把门乱说的话,您千万别放在心上,我我……求沈总放我一马吧。”   沈墨依然笃笃地敲着桌面:“我这个人极其护短,蒋经理又不是没有跟我打过交道。”   “是是是……”蒋经理一边冒冷汗一边附和道。   “我可以不追究你这次的……所谓酒后失言,但条件是,我的儿子不追究。”沈墨大方地认下与安斯莫的关系,“你走吧。”   蒋经理千恩万谢地走了,一边走一边想该拿什么贿赂沈总的儿子……   蒋经理刚走,秘书通知沈墨说,安斯莫的班主任老师想见他。沈墨干脆地合上所有资料,今天不办公了。   班主任老师流的汗比刚才那蒋经理还要多,一进来就没停过地抖着。他的确很怕,身为班主任老师将学生的资料散播出去不说,自己的儿子竟还因此而欺负嘲笑安斯莫……这事儿只要有人往教育局一捅,他也别想在学校里待下去了。   昨晚儿子将沈墨的话原原本本重复给他听时,他当即就傻了。别说那学校沈家是大股东,就算那学校与沈墨沾不了边,让沈墨知道自己儿子在校被人嘲笑了,而他这个身为班主任的不但没有及时阻止,甚至还火上浇油了一把,他的前途……恐怕再也无亮了吧!   当然他的前途他现在顾不了了,他担心的是,沈墨打击报复的对象是他全家,那可就真的糟了。   来人没完没了地抖着,沈墨也不催,好整以暇地坐在桌后,环着双臂看着他。很少有人吃得消他的目光,又冷又沉,被他看久了,只觉得自己好像身在冰窟里,那种冷是从骨血里渗出来的一般。   老师终于镇定了点儿,在沈墨眼神的示意下战战兢兢地坐下来:“沈……沈总,我……”   沈墨挑眉,语调跟眼神一样冷:“怎么好意思让老师找上门来,应该是我找老师才对,要感谢老师在学校对我儿子的照顾。”他将“照顾”二字咬得极重。   “沈总……”老师额上的细密的冷汗珠子凝成一颗大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是我的失职,我没有照顾好小莫,我还玩忽职守,我……”   他说着,忽然站起身,“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沈总饶过我这一回,我再也不敢了……”   沈墨神色不变,只将身下的椅子转了半圈:“看我儿子的态度吧,他若不追究那也就算了。但是,倘若日后我再从谁口中听到有关我儿子是没有爸爸的孩子这样的话,老师就别怪我将一切都算在你的头上。” ☆、许你浮生 第十九章(1)   今天花店的生意格外好,小贝出去送货了,温言有事要办一大早就出门了,剩安心一个人忙得脚不沾地,半天过去了连水都没能喝上一口。好不容易等到小贝送货回来,安心趴在收银台上装死。小贝利落地送走了几个顾客,折回身挤到安心身边,眨巴着他的小眼睛问道:“老板娘,晚上没睡好啊?”   睡得好才见鬼,安心在心里嘀咕。小莫那小鬼连睡觉的姿势都是遗传那个人的,乱七八糟的姿势就算了,关键还挤她、踢她……   安心不由自主地就想起,那段与他同床共枕的日子……   那次危机后,两人的关系更好了。其实自从莫名其妙地确定了恋人关系后,安心也没怎么觉得不好意思啊扭捏什么的,她甚至都没抗拒一下便接受了沈墨的“我们在一起”的说法。后来她才醒悟,也许,她早就喜欢上他而不自知,因此接受得十分豪爽与干脆。   因此对于沈墨不时的拥抱与亲吻她也毫不抗拒,日子像是泡在蜜罐子里一样,甜得几乎要滴出蜜来。他们窝在同一张单人沙发里看电视——她看他听,共享一份提拉米苏,虽然最后一口总是被安心抢到,但总还来不及吞下肚就会被沈墨的唇舌抢回去……   拥抱,接吻,乐此不彼。   然而最后一步,两人都十分默契地固守着。   沈墨是体贴她还小,而安心则是因为那不多的一点点的矜持——那种事情,怎么也不该女生开口吧。要她说出“沈墨我们做吧”这样的话,还不如直接来道雷劈死她算了。   因此,当那个晚上沈墨同以往一样摸进洗手间冲冷水澡时,安心趴在沙发上喘气,一边腹诽着那家伙接个吻就跟要吞人下肚一样,野兽似的狂暴,但又不失温柔,就算真的咬了也从未咬伤过她。不过,老这么冲凉水澡,他的身体受得了吗?   沈墨就在安心的腹诽下开门出来了。他没穿上衣,发梢上滴着水,落到肩膀上打碎,闪着细微的光,赤着脚走出来,刚接过吻的薄薄的嘴唇浸润在光斑里,看起来鲜嫩柔软。很好下肚的模样,安心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沈墨擦拭头发的动作顿了下,实在忍不住,无声无息地笑出一脸灿烂。两三步走到安心身边,一眨眼,磁性沙哑的嗓音黏黏糊糊地团在她耳边,气息柔软,好像从舌尖上滚下一个甜蜜的枣儿:“我的身材,你还满意吗?”   “唔……嗯。”安心胡乱地点头,看灯下那晶亮剔透的水滴从他锁骨处慢慢滑过肌理分明的胸,滑过平坦结实的小腹,最后没入那松松垮垮的沙滩裤里……   安心晕乎乎地想,好像很好摸的样子。然后理智发现之前,她的手已经摸了上去,手感细腻,果然非常好摸。   沈墨亦伸手去摸安心的脸,而当他的指尖触到安心鼻下那黏腻湿滑的触感时,微一惊,随即爆笑出声:“安小安,我的身材好到令你喷鼻血吗?”   “啊?啊……”安心在自己的尖叫声中摸到自己的鼻血,红着脸四处找纸巾,窘得恨不得老天爷立刻将她收走算了。那边沈墨还在笑,笑得捶桌,安心止好血恶狠狠地冲他嚷,“笑笑笑,笑死你算了……”   太气人了,也太丢人了。   她怎么能当着他的面流鼻血呢?安心挫败地想,这事儿一定会被他笑上一辈子的……   安心吼完后就打算回屋将自己关起来再也不要见人,却被他精准地抓住了手腕。他的手又热又烫,贴在皮肤上有一种会被灼伤的感觉。 ☆、许你浮生 第十九章(2)   安心没好气地挣扎了下,却挣不脱,张牙舞爪地回头。他已经停止了爆笑,却拿出他惯常最诱人的笑容看着安心,一如藏了宝藏的孩子,天真而爽朗,自信而诚挚,漆黑的没有焦距的瞳仁闪着柔软的光。他说:“安小安,我们来做吧。”   声音灼热暧昧,诱惑难挡。   安心用仅存的一点点理智来抗衡:“不,不要。”   然后,她看到那个男人的嘴角慢慢地勾起来,弯出某种魅惑的弧度,说话时,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炽热的气息扑到她脸上:“做嘛。”   他抓着她的手,捏着她纤细的手指送到自己唇边,忽然探出舌尖绕着安心的手指缓缓抿了圈,一点灼热的火在手尖上烧起来,摧枯拉朽似的沿着血管冲进心脏里,“安安,安小安……”   安心只觉得自己连脚底心都已经酥了,这该死的,不带这么诱惑人的啊!   沈墨略一施力,右手已经圈到安心的腰上,倾情地深吻,十指交扣。安心蓦然动容,心里那点矫情的不甘不愿全散去了,视死如归地闭上眼睛回应他——死就死吧!   安心是怕痛的人,第一次的经历,居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这显然跟沈墨的细心体贴分不开,当然,安心撇了撇嘴,还跟他丰富的经验分不开。   她闷哼了一声,微微睁开眼,看到一双眼睛近在眉睫处。虽然看不见,他却仍是用最极限的距离在盯着她,长长的手指沿着她的眉眼四处游走,碰到她微颤的睫毛时,微笑出声:“醒了?”   安心不好意思面对他,借口冲凉忍着身体的不适一溜烟冲进了洗手间里,磨蹭了许久才顶着一头湿淋淋的乱发出来。沈墨也已经起来并且穿戴整齐了,安心拿着木梳一边梳头一边红着脸忍不住偷望他,偷看得太入神而忘了手上的力度,待她痛叫出声才发觉梳子扯到了打结的头发。   沈墨听见她的声音急忙摸索着走过来,问明白她怎么了居然没像以往一样笑她笨,只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梳子,将她按坐在梳妆台前,一下一下极小心地梳理她的乱发,明明看不见,却一点儿都没有弄痛她。   这样静谧美好的气氛令她觉得很是尴尬,总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才对。于是她一边看手指一边嘟囔:“还是把头发剪了算了,太长了一点儿都不好打理。”   “我帮你啊。”沈墨接口道,“喜欢长发就尽管留着,以后老了,这梳头的任务都还是我的……”   明明不是什么甜言蜜语,安心却红了脸,只觉得一颗心几乎都要烧了起来。   就从那天起,沈墨从客厅搬到了安心的房里。但同床共枕第一个晚上,安心就后悔了,因为他睡觉真的太不老实了,一个人横占一大半床就不说了,她都险些挂在床沿了,他还挤她,更过分的是,他居然还踢她。安心黑着脸第五次从床底下爬起来时,发誓非将此人撵出她的房间不可,却被他抱着又哀又求,说他从前一个人睡习惯了,说他一定会改,决不会再将她踢下床了…… ☆、许你浮生 第二十章(1)   “老板娘,你想什么呢?一脸春心荡漾的样子。”小贝见安心莫名其妙开始走神,眼神迷离脸颊绯红地笑着,忍不住碰了碰她,好奇地问道。   “什么荡漾!谁荡漾了?你个小孩子不要乱说话……”安心醒过神来,慌了一下,扯过抹布开始擦桌子,暗骂自己莫名其妙,怎么就想到……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有什么可想的?   都怪那个男人啦,莫名其妙地出现干吗?莫名其妙地跟她签什么结婚协议,还莫名其妙地要跟她住一块儿……更过分的是,连她儿子都遗传到他睡觉的怪癖,不然,她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想起从前的事情。   反正,一切的一切都怪他就对了!   电话响起,安心一把抓起来:“你好,这里是幸福花店,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九十九朵红玫瑰……”   小贝忙抓起纸笔,记下安心口里的地址。待安心挂了电话,他立刻蹦蹦跳跳地挑花去了。   小贝是从农村来的小孩,因为家境贫寒,家里孩子又多,高中只上了一年便辍学了,来到A城。他因为没有身份证兼之又瘦又小只能在社会底层做着最苦最累最脏的活儿,最后老板却卷款跑了,他一分钱没拿到只能露宿街头。那天早晨安心开门便见小贝蜷在花店门口,很是可怜的模样,便将他留了下来,一直到现在。   小贝一直很感激安心,他做事勤快,脑瓜子也好用,有他在安心也轻松不少。   安心趴在台子上看着小贝熟练地挑花、修枝、包装……感叹时间过得可真快,当年那个发育不良的小孩子,一眨眼居然已经这么高了。   小贝包好花,冲安心喊了一嗓子:“老板娘,我送花去了。”   安心照例回他一句“路上小心”,便见那孩子速度地冲了出去。   小贝出门了,安心又趴回台面上,不死不活地神游天外。   玻璃门外的风铃清脆地响起来,安心循声望去,便见一名高贵柔美的美人儿进了门来。她忙迎上去,礼貌道:“小姐,请问需要什么花儿?”   美丽的女子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我,我不太懂花……”   “没关系,你只要告诉我你作什么用途就行。”安心爱美,男女不拘。   “我……”美女红了脸,很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我想买花送给我未婚夫。”   “那你未婚夫有特别喜欢的花吗?”安心有些好笑地看着那女子脸红的模样,买花给自己的未婚夫,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呀?或许是这女孩子特别腼腆的缘故吧。   “我……我也不清楚他喜欢哪一种。”那女子迷惑地看着她,神色间带上了恳请,“你可以帮我推荐吗?”   安心自然是义不容辞,引着那女子来到五颜六色的非洲菊面前:“非洲菊又名扶郎花,象征互敬互爱,有毅力,不畏艰难。它的花语是热情、永远快乐。男生应该都挺喜欢的。”   那女子摇摇头,为难地看着安心:“他不喜欢菊科类的植物。”   “这样啊。”安心沉吟了下,“要不送盆栽?文竹是个不错的选择,不但可以作观赏用,而且在精神、情绪上都有一定的调节作用,特别适合工作压力大的人。在晚上除了能吸收二氧化硫、二氧化氮、氯气等有害气体外,还能分泌出杀灭细菌的气体,减少感冒、伤寒、喉头炎等传染病的发生,对人体的健康是大有好处的。”   美女继续摇头,抱歉地看着她:“他那屋里已经有了,我想送他最特别的、最美丽的那种……”   安心笑笑,表示理解:“你一定非常爱你的未婚夫。” ☆、许你浮生 第二十章(2)   想给对方最好的,觉得无论怎么给都不够的心情,她曾经也有过,所以特别能感同身受。   那女子似更不好意思了,连脖子都红了,低了头非常害羞的模样,却重重地点了点头,异常肯定道:“嗯,我非常爱他。”   安心想,这是个十分勇敢的女孩子啊!“你要送特别的,又美丽的……有了,君子兰是个不错的选择哦!君子谦谦,温和有礼,有才而不骄,得志而不傲,叶片又有坚强刚毅、威武不屈的高贵品格,花容象征着富贵吉祥、繁荣昌盛和幸福美满。我觉得挺好的,小姐你认为呢?”   那个人,最爱便是君子兰。   女子满意地笑了笑,环顾了下花店:“我也觉得挺好,你这儿有吗?”   安心不好意思道:“我这儿现在没有。如果你确定要的话,明天过来拿可以吗?”   那女子便笑道:“那好,我明天再过来。打扰你这么久,还不知道老板你怎么称呼呢。”   “我叫安心,小姐你呢?”   “你叫我灵儿就好。”那女子笑笑,又看她一眼,“我觉得你人很好,我很喜欢你。”   “啊?”被美人儿喜欢,安心受宠若惊,傻笑两声,“我也很喜欢你。你长得好看,性子还很和善呢,你的未婚夫一定也是爱惨你了吧?”   自称灵儿的女子面上的笑容却忽然暗淡了下来:“他爱我吗?我也不知道……不过,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会结婚,一定会一辈子在一起的。虽然他从未对我说过那个字,但我想,总有一天他能对我说的。”   安心心道,这么美丽又柔弱的女孩子,她要是男的,立马就从了,决不会舍得让她露出这样不确定的惶然的表情来,太不应该了。   不过爱情这东西,本来就不好说啊!就像她也不知道当初怎么就爱上沈墨一样。安心见不得人,尤其是美人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泫然欲泣的表情来,于是上前,安慰地拍拍她柔弱的肩头:“没事的,你这么爱他,他迟早能感觉到你的心意,他也会很爱你,然后你们一定会过得非常幸福快乐的。”   美人儿的眼泪含在眼眶里,将坠未坠地凝结着,波光悸动,眼巴巴地望着安心,带着急切,看得人好生不忍:“真的吗?”   安心用力点头,肯定地对她说:“嗯,一定会的。你要加油哦!”   美人儿含泪笑了:“安心,谢谢你,你真是好人。”   美人儿从花店出来,缓步走往停车场,然而很快停下脚步,抬眼看着倚着自己的车姿态潇洒而立的男人。她下意识四下张望了下,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副驾驶座的车门也被拉开,那人不请自来地进来了。   漆黑的车玻璃隔出封闭而狭窄的小空间。   “你来干吗?”先前还柔美可人的美人儿瞬间冷了眼,看也不看身旁容貌俊美却过于阴沉的男人。   “吴小姐,别这么紧张。”那人笑嘻嘻地看着她,“我就是过来看看罢了。对了,那安心是不是如我所说,蠢笨得要命呢?只要吴小姐你楚楚可怜往她面前一站,求她不要缠着你家未婚夫,适时的时候流两滴眼泪……她一定心软地答应了吧?这个女人啊,就是这么心软。”   “恐怕要叫你失望了,我没有按照你的剧本演出。”这美人儿正是吴灵儿,她看着来人,冷冷哼了一声,将冷笑抿进柔软的唇瓣间。   那人微怔了下,终于坐直身体,皱眉道:“你什么意思?不相信我?”   “先别管我信不信你。”吴灵儿盯紧了他,目光仿如探照灯,“沈谦,你处心积虑地要帮我,为了什么?或者,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安心蠢不蠢笨不笨她不予置评,但他沈谦想要将她当成安心之流,认为能将她掌控于股掌间,那么,他实在错得太离谱了。   不过,他给了她资料,让她顺利地接近了那个女人,倒是不可抹杀的功劳。他若要求了,她会适当地给他报酬——如果这真的是他要求的。   所以有时候,能用钱打发的麻烦,真的不是什么麻烦。   “瞧你这样,至于吗?再说了,你能给我什么?你给得起什么?”沈谦挑眉,笑得十分轻佻,“咱们早晚是一家人,我帮你难道还非要图点什么不成?”   吴灵儿毫不客气:“我不相信你真的什么都不图。”   沈谦撇撇嘴角,隔着车窗玻璃远远瞧着那家小花店:“我图什么呢?呵呵……我大概,就是见不得别人圆满吧!”   “别人?”吴灵儿反应极快地抓住了重点。   沈谦忽然勾唇,深褐色的双目在一瞬间变得迷离魅惑,竟是妖娆无比的神态,然而他很快低了头,眼帘微合:“或许是沈墨,或许,就是你刚才见到的那个女人……我就是见不得他们好,怎么,有问题吗?”   真是变态,吴灵儿冷笑着想。   “那么,你就不会见不得我跟沈墨好?”她眼珠儿微转,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发动了车子。   沈谦却忽然朝她倾身过去,一点点地靠近,很暧昧的眼神,却别有深意:“不会,因为沈墨根本就不爱你。”   吴灵儿的脸色“刷”地一下变了,却居然没有动怒,只是紧紧地盯着沈谦,牢牢地盯着他,“你说的也不全对,他只是现在不爱我而已。”   沈谦讥诮地勾了勾唇,重又懒懒地倒回座位里,语气散漫,瞳孔中有流动的笑意与促狭的玩味:“那么,我期待他真有爱上你的那一天。吴小姐,可千万别让我失望了,毕竟,我是真心期望你能成为沈家人呢!”   “滚下去。” ☆、许你浮生 第二十一章(1)   安斯莫今天过得非常不痛快,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昨天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又或者,他的亲生老爸在故意整他,因为他利用了他老爸?   课桌抽屉里堆满了礼物盒,他甚至还看见了五位数以上的支票。然后一群人围在他身边涎着一脸谄媚笑容,有大人,从前看不起他的那些小朋友也夹在其中,就连他上洗手间都不放过地跟在他身边,甚至连班主任都这副讨好的嘴脸,让他委实吃不消。   安心其实真的没有猜错,这些人的冷嘲与热讽他从来都没有放在眼里过,因为跟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所以并不值得他浪费一丁点儿情绪。   而昨天,他也不过是临时起意,想要看看他那个名义上的老爸知道学校里的人是怎么对待他后的反应,当然只是好玩罢了——他绝不会承认其实就是想要看看他在这个人心里究竟有几斤几两重而已。   当然,那人肯定也看出了他玩的把戏,所以才会对那些人说什么“只要我儿子不计较”这样的话……安斯莫越想越觉得,他老爸一定是故意的。   这什么老爸呀,被自己的儿子摆了那么一小道都要报复回来,睚眦必报的劲儿!啧,他绝对不适合安安啦!还是表舅人最好了。   安斯莫好不容易从学校脱身后,由衷地感叹了这么一番。   黑色的加长轿车缓缓滑到他身边,停在了他的面前。安斯莫微皱眉,看着车里下来的面目威严的老头儿。   对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他也毫不畏惧地看回去,并且很快从他颇为熟悉的眉眼中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安斯莫?”沈光珉眼里含了抹赞赏,这小孩,小小年纪,居然有这样镇定沉稳的架势,不简单啊!沈墨像安斯莫这么大的时候,都不敢看他的眼睛,他一说话,沈墨就抖得跟落叶片儿似的。   当然,他也有些骄傲,这不简单的孩子可是他沈家的长孙——当真与沈墨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样,太像了。   “我是。”安斯莫仰头看着他,不疾不徐地回答。   他不喜欢这样的对话方式,沈光珉的高高在上令他非常不舒服。他想起沈墨第一次来学校找他,待他上车后才与沈墨说话,他可以看着沈墨的眼睛,那样的沟通方式让他有种平等的感觉。   “上车。”沈光珉用一贯的命令语气说道。   然而他还是太低估了安斯莫小朋友,只见安斯莫往后退了半步,淡淡道:“我妈妈说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走,你有什么事请直说。”   “我是你爷爷。”沈光珉这样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严肃的长眉不悦地皱了起来。   安斯莫仰着小脸看着他,淡淡说:“我姓安。”   他连老爸都还没有承认呢,更别说这个一出来就摆足了派头的老人家。爷爷?也要他承认才行!   沈光珉当然怒了:“你妈都是怎么教你的?也是,一个本就没有廉耻教养的野丫头,能教出什么样的儿子来!”   安斯莫眯眼,冷眼看着沈光珉,在他面前诋毁安安,不能原谅。   “小莫——”另一辆刚停稳的车里匆匆走下来的正是沈墨,他当然看见了自己的父亲,也看清了他威严一世的父亲那一脸的怒容,更看清了安斯莫凝在发红眼睛里的怒气。   沈墨疾步走到安斯莫身边,微侧身将他半藏在自己身后,望着神色不悦的父亲,淡淡道:“你怎么过来了?”   “怎么?我不能过来吗?”沈光珉瞪着沈墨,中气十足地吼道,“我让你将他带回去给我看看,你……你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就算了,还怪我自己找了过来?” ☆、许你浮生 第二十一章(2)   沈墨低头看了眼安斯莫,他俊美的小脸绷得紧紧的,正漠然地看着沈墨。沈墨伸手,欲要摸摸他的脑袋,却被他飞快地躲开了。沈墨苦笑,不知道老爷子跟他说了什么,这小子是真生气了,并且连沈墨也迁怒上了。   “爸,你先回去吧!”沈墨无意与老爷子多说,只想赶紧安抚他正生气的儿子。   沈光珉觉得自己的威严被儿子与孙子一损再损,自然也是火冒三丈:“我为什么要先回去?我来是为了看自己的孙子!”   安斯莫稚嫩的嗓音冷冷地打断了他:“你连儿媳妇都还没有吧,哪里来的孙子?”   “你,你这小子……”沈光珉被活活地噎住了。   沈墨看着老爷子一副面红耳赤活活要被气晕过去的模样,又低头看安斯莫。为了不加重老爷子的刺激,他只得忍着对儿子惊为天人的佩服与爆笑的冲动,淡淡对一旁的司机道:“你送老爷回老宅,开车小心。”   将车子滑进主车道,沈墨抽空看了眼安斯莫,他坐在后面,侧脸望着窗外,依旧是漠然的模样,“他跟你说了什么?”   安斯莫转头看了他一眼,薄唇抿得死紧,却只是看着他,一语不发。   “不能对我说吗?”沈墨耐心地诱哄。   安斯莫的小胸膛忽然快速地起伏了几下,显然非常生气。他从后视镜中对上沈墨的眼睛,一字一顿慢慢道:“他辱骂安安。”   沈墨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浓眉飞快拧起,难怪小莫会这么生气。他早就发现了,这孩子对安心有强烈的保护欲,便是他对她态度稍微冷硬一点,安斯莫都不放心,生怕他会欺负她,更何况是当着安斯莫的面辱骂她。   沈墨正不知该说点什么的时候,又听见安斯莫慢慢说:“他对着我已经能这样肆无忌惮地辱骂安安,我不能想象有一天他看见安安会怎样骂她。如果跟你住在一起,安安就得那样被人骂,我也会失去原有的清净,那么,请你让我跟安安住回我们原来的地方,毕竟,我们原本就不需要你。”   竟是认真谈判的模样,沈墨想笑,却笑不出来。小莫的担忧并不是多余的,若真的被老爷子看见了安心,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他不用想也知道。但又怎么能让他们住回原来的地方?为了让他们搬来与他同住,他连威胁的手段都耍了,又怎会放他们回去?更何况,那个男人还在呢!   “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处理好的。”最后,安斯莫听见沈墨这样对他说。   关于沈家老爷找上安斯莫这件事,沈墨与安斯莫都对安心闭口不提。   三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却仍是谁也不理谁的胶着状况。安心只跟安斯莫腻歪,吃完饭便神秘兮兮地抱着她的大口袋冲安斯莫使眼色,一边往他房间走一边道:“小莫,快要期末考试了,赶紧回房间看书啊。”   找借口也不找个让人信服的,那种程度的考试,他需要看书吗?但他仍是起身,将目光从电视屏幕上收了回来,看了眼坐在沙发上埋首于工作中的沈墨。后者察觉到,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到他脸上,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他本想避开,想了想又算了。   刚关上门他便见安心坐在地板上冲他招手:“快来快来。”   “什么事啊?”安斯莫随口问,慢条斯理地走到她身边。   安心嘿嘿笑着,从她的大口袋里掏出两台笔记本来,邀功似的对安斯莫说道:“我特意从家里带来的,好久没玩了,你都不想啊?我跟你说,小俊爸爸他们公司最近研发了一款新的游戏,我查过一些资料,装备技能什么的都是目前最先进的,应该特好玩儿。他说好了会给我两个内测号,免费的哦……”   安斯莫安静地听安心喋喋不休,小脸上没有半点不耐烦,当然也不像安心那样兴致盎然,只从她手里接过其中一台电脑,麻利地开机。   要说这母子俩有什么特别的爱好,那就只有游戏了。   沈墨忙完后习惯性地看了眼屏幕右下角,快到十二点了。他合上电脑,揉了揉有些发涨的眼角,抬头看向安斯莫的房间,想着这么晚了一定睡下了,一低头却看见门板缝隙透出来的一丝光亮。   他微皱了眉走近,手刚落在门把上,便听见里面隐约传来的声音。   “老妖怪,我跟你拼了……”安心愤怒的声音。   “你听我的指挥,别乱用技能早就打死它了好吧?”安斯莫鄙视的声音。   “不行,再来……我就不信了,这关它就过不了。”   “啊啊啊啊……小莫救命啊,光速过来救我,我的血要掉光了啊啊啊啊……老妖怪干吗咬着我一个人打啊,它怎么不攻击你啊……”   “弓箭弓箭,我叫你用弓箭……”安斯莫的声音听着也愤怒了,不过却不是因为老妖怪而怒。   “啊……太惨了,我又死了,小莫,快点复活我。老娘今天跟它杠上了……”   “都跟你说了叫你不要乱,听我的,这关我早就过了,带着你反而过不了……你自己打吧。”   “不要啊小莫,你不带我我搞不定的……小莫,不要抛弃你可爱又伟大的娘亲啊。我保证,最后一次,我一定争气,不给你丢脸,拜托拜托啦。”   “最后一次。”   沈墨在门外听得眉头直皱,不是说看书吗?打游戏就算了,这都几点了,她那模样,哪有半点当人母亲的自觉?   本想推门而入,门却从里面落了锁,沈墨屈指重重地叩了两声。   “谁啊?干吗?”安心被老妖怪杀了一晚上,憋了一肚子的气正愁没处发呢。   沈墨面无表情地说:“几点了还不睡?”   屋里立刻消音,安心那嚣张的嗓门再也没有响起来。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之后,透过门缝的那丝光线终于消失了。   沈墨显然对于此种结果非常满意,薄薄的嘴唇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许你浮生 第二十二章(1)   第二天,安心看沈墨的目光带了那么一点点心虚。   一玩游戏便忘乎所以,温言早将她骂得狗血淋头了。昨晚上他虽然没有骂她,但那声音听着也怪严厉的。   默默地吃完早饭,默默地出门,默默地上车,默默地到了学校,安斯莫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时,原本平静的小脸立刻就黑了。   安心正疑惑他怎么停下来了,抬眼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立刻明白过来,幸灾乐祸地笑出声,臭小子,自作自受了吧——校门口,站着大大小小一群人,眼巴巴地望着他们这边。   那群人,自然就是昨天缠了安斯莫小朋友一天令他没有得到片刻清静的人。   “小莫,你还磨蹭什么呢?要迟到了。”安心看自己儿子的笑话看得不亦乐乎,好不容易看到这小子吃瘪,怎么也要笑个够本才行。   安斯莫小朋友也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无奈地撇撇嘴,看一眼无动于衷的沈墨,慢腾腾地拉开车门下去了。   安心也跟着下车,看着那群人火热的目光狼一样看过来也不禁抖了一下。安斯莫刚走过去,那些人“呼啦”一下将他围在当中,水泄不通地令安斯莫寸步难行。安心本是笑着,忽然觉得这样是不对的,小莫现在还只是个孩子,便让这些有求于他的人低声下气,而这些,是沈墨给他的。万一日后这孩子开始享受别人对他的这种姿态……啧,不行不行,这样很容易就扭曲了。   “小莫妈妈,你们家小莫……这是怎么了?”小俊爸爸送小俊过来,便看见那惊人的一幕。   安心苦笑:“他自个儿自作自受呗。”得叫沈墨不准那些人纠缠骚扰小莫,他只是个平凡的人而已。   小俊爸爸见她无意多说,也并不担心,便也不多问,只提起绝对会让安心感兴趣的话题:“小莫妈妈,内测号我已经拿到了。你看你方便留QQ、MSN还是邮箱给我?我晚上回去好发给你。”   安心果然双眼大亮,忙将自己常用的聊天工具留给了对方,又千恩万谢了一番,还觉得不够,便道:“这样吧,看你哪天方便,我跟小莫请你跟小俊吃饭好了。”   这个游戏还没开服已经名声大作,要拿内测号并不容易,更何况还是两个呢。安心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这样心安理得地白拿人家的,国人讲究请客,那她也请客好了,不然很难心安哪!   小俊爸爸先还推辞,架不住安心“你不跟我吃饭我就不要你账号”的倔强劲儿,心花怒放地接受了,两人又顺便约吃饭的时间,安心一句“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好了”一锤定音……   她这边是定好了,还留在车上的沈墨的一双眼睛可都快结成冰了,手掌狠狠地按在喇叭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安心吓了一跳,下意识说道:“谁这么没有公德心?不知道这里是学校吗?”   一转头便见已经摇下车窗的沈墨正隔着不远的距离冷冷看着她,见她恍然大悟似的终于才想起来还有他这么个大活人的表情时,脸色更冷更黑了。   小俊爸爸自然也看到了,也认出了车上的男人正是昨天与安心一道来接小莫的那一位有着超强气场的男人,不禁有些犹疑地问了句:“小莫妈妈,他是?”   “不重要的人。”安心赌气似的回了句。   “但……”他跟小莫明明那么像。小俊爸爸看着安心骤然沉下去的脸色,也不好多问,便期期艾艾地问了句,“那晚上的约还作数吗?”   “当然作数啦!下午放学后,不见不散。” ☆、许你浮生 第二十二章(2)   安心与小俊爸爸道了再见才缓步走过来,却并不是向着沈墨的方向。她站在路边,引颈张望。沈墨先不知她又要折腾什么,有空出租车驶过来,她踮着脚尖用力挥手……他才终于看明白。   出租车在安心身边停稳,她刚拉开车门要上去,一股大力却从身后袭来,有力的大手紧紧掐着她的手腕,将她拖离出租车,顺手将车门甩得震天响。   “你干吗?放手,很痛啊……”安心皱着眉大叫,手腕火辣辣地疼。她一点儿都不怀疑,沈墨只要再用点力,她的手绝对会废掉。   沈墨紧抿着薄唇,轻松地将她拖到自己的车边,打开门略显粗鲁地将她塞进副驾驶座上,利落地关门。   安心忍着痛,眼里氤氲着薄薄一层水光,愤怒异常,咬牙切齿地瞪着将车子发动起来的沈墨,不敢动钻心痛的手腕,“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话不是该我问你吗?”她到底想怎么样?怕他,无视他,忽略他……从前或现在,他到底对她做过什么残忍的事了?重逢的那一次见面,她客气生疏又惶恐惊惧地叫他沈先生,他恨不得直接掐死她算了,却依然没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   到头来,她居然理直气壮地问他到底想怎么样!   安心觉得自己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连忙偏过头不去看他,眼眶早就红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她大气都不敢出,就怕一不小心那眼泪就这样掉下来了。忍了半天,终于将那泪意憋了回去,她看着窗外,吸了吸鼻子,嗓音带着明显的哭腔:“你觉得有意思吗?”   “你想说什么?”沈墨盯着她,瞳孔愈发黑得惊人,火光一闪一闪地倒映其中。   “我不知道你在明知我和小莫没有你也可以过得很好的情况下,非要我们跟你住在一起究竟是什么用意。报复我先你一步说出分手,因为损了你的尊严?所以这回你要使尽手段,让我爱你爱得没有你会死之后再优雅而彻底地抛弃我?这就是你的报复手段,对吗?”安心望着窗外怔怔出了神,青白的脸色,漆黑如墨的眼,嘴角却扯出微笑的弧度。   沈墨听得嘴角直抽,冷冷瞥她一眼:“我跟你说多少回了,少看那些没有营养的胡编乱造的书跟电视。”   安心幽幽地转头看他:“你敢说这不是你想的?”   他们在一块儿后,沈墨将自己的所有情况都说给安心听了,包括他显赫的家族与他家族雄厚的背景。安心被他如此显赫的身份吓得说不出话,足有两天没有理他。她当然不是怪他没有在一开始就对她坦诚相待,她只是需要时间来接受与消化他的家庭背景。   那段时间,她因为他的身份而过得极为恍惚不安。她喜欢沈墨,毋庸置疑,可是原本她以为很平凡的沈墨忽然告诉她,他原来是沈氏的少爷,并且还是将来会接手沈氏那样一个大财团的继承人,她莫名其妙就变成了童话里的灰姑娘,能不慌吗?   古往今来,有多少豪门怨妇豪门弃妇?小说里电视上的苦情戏不都是有钱人看上了平凡女孩然后交往,再然后呢?不是受公公婆婆虐待就是老公在外花天酒地胡作非为,虐身又虐心……她郁闷了好几天,对沈墨不冷不热之后,沈墨受不了了,逼着她说出了她心里的顾虑,在她气鼓鼓的瞪视下笑得直打跌,说公公婆婆会不会虐待她他不敢保证,但是她老公可以跟她保证,绝不会在外花天酒地胡作非为……   他笑完后又问她哪儿来这么多莫名其妙的顾虑,安心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是小说上电视里都是这样的。沈墨为了杜绝日后她再冒出那些完全不必要的担忧便不准她看虐身又虐心的小说与电视。她后来只好偷偷看,反正他看不见,她只消哄他说她在看专业课本,但十次也就只能骗得过一次,气得沈墨天天耳提面命地警告她……   沈墨显然也想起了那一段,冷冷地哼了一声,听见安心幽幽的声音,冷硬地说道:“我从没这么想过。”   “那你到底要干吗呀?”安心不敢放心得太早,他说的话她现在才不信呢!   沈墨微怔,他想干吗?他只是想……想跟他们在一块儿,然后就这么做了。非要有个理由的话,沈墨想,那理由就是因为他想。他只确定,这是他想要的,于是就这么做了。   “不是报复,也不折磨我,那你行行好放过我们好吗?”安心盯着他,深吸一口气,“你有你的生活,我们也有我们自己的,你也看到了。我们根本不是同一国的人……”   “你不是中国人?”沈墨阴冷冷地打断她。   安心很无力,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跟他说这些的,“不要说冷笑话好吗?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若不这么霸道这么独裁,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也许所有的事情也就解决了。人活着不是为了给自己找不自在、不痛快对吧?我是个小人物,我斗不过你也不想跟你斗,最大的愿望也不过就是想守着我的一亩三分地和我的儿子简单度日。”   卖卖花,打打游戏,这小日子随心又惬意,她不知道过得多痛快,而他一出现,她的平静生活就被他摧毁了。   沈墨随她的意将车停在路边,他很想听听她想怎么跟他好好谈,“继续说啊!”   这回,她没有哭,但沈墨知道,她其实一直是爱哭的人,一点儿小事都会引得她泪水泛滥,看个悲情的电视剧都能用掉半盒纸巾。 ☆、许你浮生 第二十三章(1)   昨天她从他车上跑下去也是哭得不能自已,可此刻,她看着他,眼睛湿润,眼里有泪,却咬着牙不肯落下来。她看着他,如此地平和而纯净,眼角眉梢却带了淡淡的疲倦与哀愁:“沈墨,我不恨你了。真的,一开始真的很恨,会忍不住想一个人究竟要怎样才会冷酷无情到那样的地步。后来我有了小莫,我再也不恨你……”   沈墨的脸色黑得像压顶的乌云,她说她恨他?她究竟凭什么恨他?他开口,低沉而锋利地说:“你凭什么恨我?”   安心原本平和的瞳孔急速地收束了下,骤然睁大的眼似不能置信,没什么血色的嘴唇都颤抖了起来:“我见过无耻的,却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沈墨,我都看到了,那天……我什么都看到了,你还装?”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男人?安心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再与他待在同一个空间里,怒声道:“过去的事情我已经不想提了,我不管你究竟有什么目的,报复也好,为了折磨我不让我好过也好,没关系,反正我已经签了协议,您请随意,好吗?”   她说完便要开门下车,沈墨却早已经落了锁。她恨恨地转头瞪他,带着小兽一样的愤怒。   沈墨的鼻子很挺,线条干净利落;他的嘴唇很薄,微微抿起便是单薄严厉的样子,而此时那唇抿得死紧,仿佛在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绪。阳光下,他脸上的棱角愈发犀利,“把话给我说清楚,我怎么无耻了?你又到底看到了什么?”   安心气得浑身都在抖,恶狠狠地瞪了沈墨半天后,却赌气地转过头:“我再也不要跟你说话。”   她就真的再不肯看他一眼,紧紧闭上嘴巴,孩子气的举动,仿佛只是在跟他闹脾气。但沈墨知道,她是真的很生气,并且打定主意不会再同他讲话了。   他也很无奈,总不能掰开她的嘴强迫她同他说话吧!沈墨郁闷地想,他到底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当年明明是她背叛他,此刻她却理直气壮地说恨他?这都什么事儿啊!   车子到达花店,还未停稳安心便要开门下去,沈墨却飞快地倾身按住了她拉车门的手。他靠得很近,近到能看清她剧烈颤抖的长睫毛。她很快平静下来,脸色是冷然的平静,却倔强得不肯开口。   沈墨盯牢她的眼睛,用静水深流一般的低沉嗓音缓缓说道:“我不知道你的这番指控究竟为哪般,你不说也没关系,我总会知道的。”   安心已经不想再看见他那张脸,虽说了不跟他说话了,但到底还是忍不住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伸手开门,车门却先一步被人拉开。安心诧异地抬头,温言冷冷地站在外面看,不,是瞪着她。   安心再不敢多想,赶紧跳下车安抚一看就知道在生气的温言。当然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不过先认错总是没错的:“温言我错了,你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她一反面对沈墨时的气怒仇视,小狗一样吊在温言的手臂上。   沈墨打开车门走下车,冷眼看着安心吊在温言的手臂上软语讨好认错。很好,这两人这般旁若无人,都当他是死的吧!   温言抬眼,看着沈墨缓步走近。他微扬下巴,平静地迎视沈墨,拍一拍安心的肩头,看也不看她,淡淡道:“你先进去。”   安心这才发现沈墨居然也下来了,莫名地心慌了下,轻轻捏了捏温言的手臂。温言低头看她,她微皱眉,唇瓣也微微嘟起,很不放心的模样。温言叹一声,贴着她的耳边轻声道:“我不动手。” ☆、许你浮生 第二十三章(2)   安心这才放心往屋里走,她可不是关心他心疼他什么的,她主要是担心温言的手会疼而已。   她走得太急,因此没有顾得上看沈墨的表情。其实若真看,她也从他平静无波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只有仔细地看,才会发现那双眼睛在霎时间变深了,暗如子夜,幽深不见底。   锐利冰冷的气息像风暴一样灌过来,让人恍然以为夏日的太阳生了病,失去了它该有的温度,气温一下子降到零下好几度,冷得直透心肺。   这是一场较量,不动声色,没有火光,但是紧张压抑。   “沈总,幸会。”却是温言率先开口。   沈墨冷冷一哂:“听说你的公司都快倒闭了,没想到你人还在A城。”   温言的表情淡然而慵懒:“A城有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所以我不能离开。”   “即便……她现在已经是我名义上的妻子?温总,我个人觉得你与我的妻子保持距离对你对她都比较好,毕竟,你也不想惹上官司不是?”沈墨缓缓说道,一瞬间的目光,黑到至深的幽明,有种萧杀的凛冽气息。   “妻子?”温言笑,“签了个结婚协议就是你的妻子了?沈总,你这话也只能哄哄安安那丫头而已,我猜你们根本就还没有登记,可对?”   沈墨眉峰一凛,仿佛刹那间有千帆万影划过他的眼:“你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温言微愣,随即失笑:“沈总,这话应该我来问才合适吧?你抱着什么目的不惜跟安安签结婚协议来困住她?报复?那我不得不说,沈总你的度量未免有些小了。”   沈墨气得笑了,报复?他与她同住了这么几天,到底怎么折磨她了以至于他们非要将他的动机理解为报复?是,一开始他的确认为他该报复,但事情过了那么久了,他在看见小莫的名字时,便再也没有怨恨了。   然而,他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在这个人面前为自己辩解,她都不信,更别提其他人。再说了,他温言算是什么人,他需要在温言面前为自己辩解?“不管你怎么想,安心是我的人,她的生活她的未来再也不需要你插手,所以温总当我是警告也好,是忠告也罢,任何时候,跟我的女人保持距离对你比较好。我这人没什么耐心,温总想必十分明白。”   温言懒懒一笑:“怎么办?我这人就是这么不识时务,安安对我而言非常重要,但凡她有一丁点不痛快,我就会带她离开。对了,沈总可能还不知道吧,昨天你的母亲大人过来了,要我们安安不要纠缠你呢。”   安心一直担心地望着门外,做贼一样扒在门边,试图想要偷听他们的对话,无奈距离太远了,她听了半天什么都没听见。好半天她才听见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抬眼去看,沈墨的车子飞快地驶了出去。   她连忙拉开门,冲温言跑过去,正想扯着温言问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但温言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通,只听了两句便变了脸色,又说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安心看出他神色不对,忙问道:“怎么了?谁来的电话?”   “我的合伙人王磊,还记得吗?”   “啊,记得,他还给小莫买过玩具呢。他怎么了?”安心略一想便想起了王磊的模样,对她和小莫好的人她都牢牢地记着呢!   温言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对跟在他身后的安心交待道:“公司有急事,我现在必须赶回去。你好好的,照顾好小莫,有什么事情立刻给我打电话,听见没?”   “哦,知道了。”安心忙道。温言的神色太过凝重,她也不敢乱打听,而且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努力不给他添乱不让他担心。 ☆、许你浮生 第二十三章(3)   温言走得很急,只简单收拾了换洗衣裳就匆匆赶去机场了。当然临走时他仍不忘絮絮地叮嘱她要小心啊要照顾好小莫啊要保护自己啊……   目睹温言坐的车走得不见影儿了,安心才返身准备回花店,眼角余光却瞄到昨天来店里的那名大美女正从车上下来。对方显然也看见了她,冲她绽出温柔的笑容来。   “灵儿,你来得可真早。”安心熟稔地招呼道。   吴灵儿不安的模样:“太早了吗?对不起哦,我只是想早点……”   “你别紧张呀,我又没有怪你的意思。”安心领着她进了花店,“你先坐一下,我的店员一早就去进货了,应该快回来了。喝点什么?我这边只有水跟牛奶。”   “给我水就好。”吴灵儿在等候区那一方小小的空地上坐下来,放眼打量这不大的花店:花店虽小,但很整齐,鲜花与盆栽各据一边,丝毫不让人觉得凌乱。   安心端了水过来,吴灵儿道了感谢,含笑望着她,忐忑问道:“安心,我可以跟你聊聊天吗?”   “当然可以啊。”反正这时候也没客人,安心便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真好。”吴灵儿赞道,“也很能干呢,独自一个人经营这样的花店,很辛苦吧?”   “还好吧!”安心毫无戒备地笑道,“刚开始的时候是挺辛苦的,再加上还要带我儿子,不过现在……”   “你有儿子了?”吴灵儿故作惊讶地惊呼,“你才多大呀!孩子的爸爸呢?你们在一起吗?”   安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时候还小,识人不清……自己犯的错也怨不得别人啦。不过我也没有后悔过,因为我家小莫不但聪明而且很帅哦。我一个人带他一点儿也不觉得辛苦。”   她闭口不谈沈墨,觉得他并没有什么好说的,但不怕在人前提起安斯莫,因为他是她的骄傲,是她能放心去爱不必担心受到伤害的唯一一个人。   其实也正如她自己所言,自己看错了人当然也要承担看错人的后果,她早就已经释然了,只是没料到有生之年还会再遇见他而已。   “你好勇敢。”吴灵儿言不由衷地笑,然而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吴灵儿看着她,她的眼睛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杂质,水晶一样明亮,不染半点尘埃的清爽。一个女人,一个未婚生子的女人,一个未婚生子被赶出家门听说受尽生活苦楚的女人,她凭什么还能有这样的眼神?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勇敢的人,我胆子很小的,一辈子大概就做了那么一件大胆的出格的事。”安心轻轻叹口气,嘴角一直噙着笑,“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总要活下去呀,再说,最艰难的日子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回想一下,困苦呀,白眼呀,唾骂呀……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原以为自己就是一废材,最艰难的时候是连温言都劝她放弃小莫的时候,然而那一回她却是用了一辈子的力气在坚持,绝不退步,气得温言都想抽她。还好最后他并没有真的放弃她,她也才真的有勇气为了安斯莫将所有的难关困苦挺了过来,原以为跨不过去的坎儿,谁知轻轻松松一抬脚就过去了。   当然,这离不开温言一直以来的照顾与扶持,也离不开她家小莫的聪明能干。她有这么爱她的两个男人,有什么资格抱怨?   虽然,小莫那家伙从来不肯喊她一声“妈妈”,这让她郁闷了良久。   “孩子的爸爸,他是怎样的人呢?他抛弃了你们母子吗?”吴灵儿倾身,斟酌着问道。   安心想起从前那些事,忍不住苦笑一声,淡淡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不知道。不说我了,灵儿你的未婚夫呢?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呀?”   吴灵儿漂亮的面上染了红晕,幸福又娇羞的模样:“我们下个月会举行婚礼,安心,我的朋友不多,到时候你可以来观礼吗?我希望能得到全世界所有人的祝福。”   “是吗?那真的太好了,到时候我一定会去的。”安心真心地替她感到高兴,“你们是准备举办西式婚礼还是中式婚礼呢?”   “我们会举办西式婚礼。到时我亲自将喜帖送过来,说定了啊,你一定要来的。”吴灵儿倾身握住她的手,大眼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虽然安心亦觉得这吴灵儿未免太自来熟了,但想一想,大约是急迫地需要人分享她的喜悦吧,也就没有多想,用力地点头:“嗯,我一定去。” ☆、许你浮生 第二十四章   虽然窗外的阳光很好,早间会议室里却是乌云压顶。   沈墨眼里冷光一闪:“这究竟是什么垃圾?你们到底哪个带了脑子来上班的?下一个。”   又一个总监连同计划书一起变成了炮灰。   “沈总,京信银行的贷款迟迟没有批下来,我们没有足够的资金,手上的楼盘……”   沈墨面无表情地合上文件夹,丢回去:“除了京信银行这天底下就没有别的银行了吗?”   “沈总……”那位主管都要哭了,觉得自己的头发根本不用一夜才白,现在就已经白透了吧,“圈子里都知道吴氏是银行界的头头,如果连京信都不同意贷款给我们集团,可想而知其他银行……”   沈墨冷冷地:“都没试过你怎么知道其他银行不肯借贷?”   “那……我们再跟其他银行接触接触。”那主管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   会议结束,沈墨回自己的办公室,苏扬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将手里的文件顺手扔在桌面上,他头也不抬地问:“今天有什么安排?”   苏扬的小心肝飞快地颤抖了下,他跟在老板身边的日子已经不短了,老板是十分内敛的人,就算生气也只是脸色更冷而已。他不会骂人 ,只眼神冷冷地一扫就够人受的了,今天却将所有人都骂了个遍,太可怕了。   苏扬战战兢兢地说:“沈总,上午十点有个视频会议,十一点约了飞扬设计室的负责人,下午两点要陪市局的人打高尔夫,晚上六点有个饭局。”   沈墨的脸色已经不能用单纯的“不好”两个字来形容了,冷到底,黑到透,看着平静,内里不知道炸成什么模样了,“晚上的饭局重要吗?”   “是京信银行的董事长……”有可能是老板未来的岳父,这约算重要还是不重要?   “取消。”沈墨斩钉截铁。   “沈总,”苏扬简直要哀泣了,“你不要意气用事啊。”   沈墨面无表情地抬眼看了看苏扬:“我说取消晚上的饭局。”   苏扬除了照办也别无他法,却还是顶着被骂的风险建议道:“沈总,虽然京信这回做得不厚道,但是咱们有求于他,你这样……”   “我有分寸。”沈墨冷然地翻阅手上的文件,划了几笔,递给苏扬,“你找个靠得住的精算师,算算我名下的不动产值多少。”   苏扬太过吃惊,险些接不住他递来的文件:“沈总……我立刻去办。”   沈墨低了头继续翻看文件,嘴角始终抿得紧紧的,笔锋一顿,忽然抬头喊住苏扬:“明天在我办公室里多放一张桌子。”   苏扬还未来得及领会精神,沈墨已经低了头,不再浪费口舌。   下午五点,A城最大的高尔夫球场,沈墨跟在沈光珉身后,陪着市局的领导。有沈光珉在,这样的场合也轮不到他说什么话,故意落后一些,想得一些清静。   “老沈啊,沈墨的确是个好苗子。这些年我看着他,将沈氏搞得像模像样的,一点都不逊于你呢。”领导将手里的球杆递给一旁的球童,看一眼落后的沈墨,夸奖道。   “孙老,你是只知其一啊。他那臭脾气,发作起来谁拿他都没辙,不省心啊。”沈光珉摇头叹息。   “结婚之后就好了吧!男人嘛,结婚后脾性都会大改的。”孙老笑着道,“我听说婚礼就在下月,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沈光珉正要回答,沈墨却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近前,并且在他答话前率先开口:“孙伯伯,下个月的婚礼已经取消了。怎么?爸你没有跟孙伯伯说吗?”   沈光珉的脸立刻就黑了,然而当着孙老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得咳嗽一声命他闭嘴。   沈墨却似不懂,径直面对惊讶的孙老,淡淡道:“孙伯伯,可能我爸最近太忙忘记告诉你了,沈家跟吴家的婚事已经取消了,真是不好意思。”   “怎么就取消了呢?”孙老不解,“吴家那孩子我见过,挺好的呀!”   沈光珉终于抢在沈墨之前开口:“孙老,你别听那小子胡说!他可能跟灵儿有点误会……死小子脾气就是这样的。”   “年轻人闹别扭啊!”孙老似理解地点点头,然而又不赞同地拍拍沈墨的肩膀,“再怎么样,也不能拿婚事来赌气,你说是吧?”   “是啊,我跟他妈都被他气得不行了。”沈光珉赶在沈墨之前开口。   “孙伯伯。”沈墨还欲再说。   孙老似了然地先一步走开,故意留一方空间给父子二人沟通。沈光珉伸手拉住沈墨,低喝道:“你给我闭嘴。”   沈墨于是很干脆地闭了嘴。沈光珉黑着脸想要跟上去,沈墨却出声喊住他,望了眼孙老的方向,淡淡道:“我先回去了。”   “你这么早回哪儿去?”沈光珉皱眉,“陪孙老吃饭,以后少不了麻烦他的时候。”   沈墨笑,却是恶意地:“我要去接我的儿子跟……我儿子的妈,我们约了晚上一起吃饭。”   “你说什么?”沈光珉没沉住气,大吼出声,惹得已经拉开一些距离的孙老疑惑地回头频望。沈光珉歉意地冲孙老笑笑,以手势示意他没事。   孙老点点头,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前走。   沈光珉沉着脸,逼视着沈墨,目光像锋利的刀刃,低低道:“你不要逼我。”   沈墨的眉目亦是刀剑一般地犀利,锐气逼人,竟丝毫不逊沈光珉,“同样的话,我还给你。”   他说完,转身就走。   沈光珉站在原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竟然毫无办法。他这个儿子是真的长大了,再也不肯听他的话了。沈光珉冷笑,沈墨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他给的,沈墨居然也敢威胁他了。看来,这些年他太放纵沈墨了。   那个名叫安心的女人,是时候要见上一见了。 ☆、许你浮生 第二十五章(1)   电话响起的时候,安心正专心致志地给顾客包装花束。小贝接起电话,扯着嗓子冲她喊:“老板娘,找你的。”   “哎——”安心应一声,手上动作不停,“让他等一下,我马上来。”   她想应该是温言,他早到C市了,可是一直没有打过电话报平安。她试着拨他的,却一直占线,估计这会儿忙完了吧!   安心将花束交给顾客,让小贝收钱,便急急跑向电话机:“温言,你电话怎么一直打不通呀?你那边到底出什么事了?解决了吗?什么时候过来?”   “我不是温言,很抱歉让你失望了。”电话那头传来又冰又冷的声音,仿佛还在磨牙,“在店里等我,我马上就到。”   安心还未来得及反应,电话已经挂上了。她握着话筒,眨眨眼,听着里面传来的嘟嘟的占线声……居然是沈墨?!   安心有些莫名其妙,他一般都直接去小莫学校的,若碰到她了便载她一起回去,不然她便一个人过去。他一点儿都不担心她不会过去,因为小莫就在他手里。今天他是怎么了?   安心有些忐忑,过了五分钟,门外便响起了刺耳的刹车声。   安心探出脑袋去看,便见沈墨滑下车窗,漆黑的眼睛定定地锁住她。   安心挣扎了下,还是走了过去,颇有些扭捏地看他一眼:“干吗?”   “上车。”沈墨并不多言,只淡淡地扬了扬线条坚毅利落的下巴。   安心身上还系着印着花店名字的紫色小围裙,皱眉看他:“有什么事在这里不能说吗?我还没下班呢。”   沈墨双目微沉,敢情她这花店小老板比他这个集团管理人还忙,“上车。”   他顿一顿,赶在安心拒绝之前又道:“别让我说第二遍。”   安心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似有些不敢置信,心说这光天化日的,他不至于还敢扛着她强迫她上车吧!但她眼尖地看见沈墨倏地展笑,心中怦跳,小心脏都差点吓得停摆,马上拉开车门钻进去,甚至没来得及跟小贝打声招呼以及脱下身上的小围裙。   沈墨见她又钻进车后座,目光不悦地闪了闪,却什么都没说,发动车子离开了。   安心上车后便觉得懊恼不已,果然她的胆子还是只有那么一点点大,被他吓一吓便什么都妥协了,“你到底要干吗?”   “接小莫,然后去吃饭。”   安心疑惑地看他一眼,他的侧脸线条干净利落,轮廓仍然清俊,落在阳光的光影里,像一副精雕细琢的剪纸。她看得有些出神,“我们晚上有约了。”   他们约了小俊爸爸一起吃饭,怎么可以失信于人?   “取消。”沈墨简单地蹦出两个字。   安心怒了:“你这人怎么能这样,约好的事情怎么能说取消就取消?”   沈墨勾唇,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目光极冷:“约好的事情就不会变?”   安心来不及体会他话中的意思,脱口道:“那当然。”   她便见沈墨唇边的笑意更冷了,脚下油门却轰然踩到底,在安心的尖叫声中悠然道:“那么是谁说的,就算上帝也不能拆散我们?又是谁说的,会一辈子跟我在一起?天堂是什么样子?你说我就是你的天堂……”   安心没有回应,因为她正闭着眼睛紧紧抓着车把放声尖叫。沈墨那样低沉的声音,在她的尖叫声中,倒像是自言自语。   二十分钟的路程,十分钟不到就飙到了。车子停下来时,安心已经瘫软在座位上只剩喘息的份儿了,不用反手去摸后背,她也知道背心被冷汗浸透了。   沈墨就坐在那里,老僧入定一般,低头看着方向盘上自己的手指。 ☆、许你浮生 第二十五章(2)   安心终于喘好气,眼珠儿颤巍巍地一转,说出来的声音飘忽得抓不住:“你……疯了吗?”   这已经不是超速了,这是飙车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在城市里的街道上左冲右突地飙车,他不要命难道她也不要吗?太过分了,他们如果有什么意外,小莫该怎么办?这个自私的臭男人。   安心刚恢复了力气,脸色却还是惨白的。放学铃声敲响了,没多久,孩子们欢天喜地地涌了出来。安心推门下车,便见小莫与小俊站在一起,旁边陪着的正是小俊爸爸。他也看到她了,欢欣地朝她用力挥了挥手。   安心正要往那边走,沈墨已经站到了她身边。安心不知道他今天又是抽什么风,但该问的问题还是得问:“你到底要干吗?”   沈墨仍然只甩给两个字:“吃饭。”看都不看她一眼。   安心郁闷:“你要跟我们一块儿吃饭?”   “不行吗?”三个字带着雷霆万钧的压力。   “不是不行,”他果然是来克她就是了,安心缩了缩脖子,壮着胆子道,“你不要吓到我朋友我就让你去。”   沈墨拉着她的胳膊朝他们走去,“什么样的朋友?”   安心见他语气不似之前那样坏,大着胆子道:“你管得着吗?”   下一瞬间她见他眼刀“刷刷”而来,握着她手臂的力道也突然加大。安心虽心有不甘,还是嘀咕着解释:“普通朋友啦,帮我跟小莫拿到了两个极难拿到的游戏内测号,所以怎么着也该请人家吃顿饭吧……”   他们很快便到了他们面前,小莫喊了一声“安安”便站到她身边,拉了拉她的手指,关切道:“生病了吗?脸色好难看。”   他又扯了扯她身上的紫色小围裙:“工作服为什么都没脱?”   安心瞪了沈墨一眼,解开小围裙,脱下来挂在手臂上:“没事,我忘了而已。”   她又看向对面神色不安的小俊爸爸,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我们走吧。”   小俊爸爸在沈墨狠狠杀着他的如刃的目光下识时务地开口道:“呃……小莫妈妈,那个……我们还有点事,今天就……实在不好意思啊。”   “啊,没关系的,你有事就去忙吧,等你有空了我们再约。”安心善解人意地说道,丝毫没料到是身边的男人在搞鬼,倒是小莫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小俊爸爸道了“再见”拉着小俊飞快地走了。   “喜欢吃什么?”沈墨发动车子时将平时自己常去的餐厅在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   安心跟安斯莫坐在后座,安心撇了撇嘴看着窗外不说话,安斯莫自顾自地玩着手指头,也没出声。   沈墨微皱眉,又问了一遍:“想吃什么?”   安心终于斜了眼睛睨过来:“我们说了算?”   沈墨的薄唇飞快地抿了下,从后视镜中看到那双闪亮的眼睛里绝对憋着坏:“嗯。”   他开口,声音很慢,目色深浓,一个字被他吐得百转千回。   安心心里一抖,不敢再看后视镜中他的目光,轻咳一声,佯装开心地搂着小莫道:“那咱们去‘天香居’吧,我们好久没去过了,好想念对不对?”   安斯莫不置可否。沈墨想了想,没想起来“天香居”是个什么地方,顺着安心的指点终于到了一座火锅城。   安心下车,挑眉看了他一眼,似挑衅。   沈墨从容地下车,跟在他们身后走了进去。   沈墨不能吃辣,安心痛快地要了特辣的锅,她与小莫都很能吃辣。安心无比庆幸小莫没有遗传到他这一点。   她在整他,沈墨不至于看不出来。   安心跟安斯莫吃得热火朝天,沈墨连筷子都没动一下。满屋子的香辣味道令他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但他仍是端坐着,眉头都没皱一下。 ☆、许你浮生 第二十五章(3)   “你干吗不吃啊?”安心抬起一张被热气与香辣熏得透红的小脸,明知故问。   沈墨淡淡地看她一眼,端起手旁的水杯喝了一口,不说话。   安心从汩汩煮着的锅子里捞出一朵香菇放进沈墨面前的油碟里,眨眨眼望着他,很是期待的模样:“很好吃呦。”   沈墨只定定地看着她,她一张谄媚的笑脸便垮了下去,皱了皱鼻子,小声哼道:“爱吃不吃,饿死你。”   安斯莫对于她的举动嗤之以鼻,埋头狂吃。   沈墨竟然拿起了筷子,慢慢地将油碟里的香菇夹了起来,略一迟疑,还是张口咬了小半截。只一口,他便呛咳了起来,惊天动地的咳嗽吓了安心一跳,店里其他的客人也都望了过来。   她有些蒙。从前她缠着扭着带他去吃火锅,他拗不过终于陪她去了,但却打死也不吃,就算她撒娇磨他、出口激他,他都绝不动筷子,她亲自喂到他嘴边他都不肯张口……   但现在,他在明知安心故意整他的情况下,明知不能吃辣的情况下,为什么又吃了?   她不解地眨眨眼睛,迟疑了下还是端了水走到他身边。他白皙的俊脸无一处不红,便是连眼底都染上了辣椒的颜色一般。她有些心虚,碰了碰他的肩膀:“喝点水吧。”   沈墨捂着嘴看她一眼,赌气似的不理她。   安心自觉玩过了,愧疚得很,将水杯抵到他捂着唇的手背上,放缓的声线似带了些哀求的意味,另一只空着的手又拉了拉他的衣袖,和从前一样的小动作:“好啦,我错了,你快喝水。”   沈墨又闷咳了几声,才松开捂着唇的手,手腕一转,宽厚的大手已经覆在了她的手背上,就着她的手将水杯送到唇边,一气不歇地喝完了。   安心下意识地拿手去拍他的后背,见杯子空了才问:“还要不要?”   沈墨点头,安心连忙又倒了一杯,亲自喂了,沈墨脸上的红才终于褪了些。   “好点没?”安心似乎本能地不能对他的难受冷眼旁观。   一道闪光,然后“啪”的又一道。   安心此时正微弯腰担忧地询问沈墨的状态,白光骤亮时下意识地伸手挡住了脸。她还没反应过来,沈墨已经站起身来,大手飞快扣住她的腰,将她带进怀里,另一只手紧紧将她的头按在怀里,眉头一拧,发红的眼里一片冰凉,冷冷望向白光的方向。   小莫机敏地跳了下来,沈墨冲他点点头,他便率先往外跑。沈墨从皮夹里掏出几张大票儿拍在桌上,搂着安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只是,无人看见的角度,他的嘴角不太好控制,有点抖,微垂着头,额发散下来的头发遮住了一只眼睛。   车子驶离火锅城,安心回头,还能看见一个人兴奋地举着相机对着他们的车子狂拍。她有些恼火,抠着手指看将她塞进副驾驶座上的沈墨:“那人是‘狗仔’?”   沈墨目不斜视:“应该是。”   安心惊诧:“你不叫他把照片删了,明天又会上头条吧?喂,我们只是普通人,这样会很困扰的。”   沈墨不说话。   安心又说:“对你也不利吧?”   沈墨的嘴角正要往上翘,又听她说:“你可是快要结婚的人了,你的未婚妻看到了会气死吧?”   沈墨嘴角骤然垂下,眯了眯眼睛,手背上青筋直跳,先被气死的人一定是他。   回到家,沈墨照样开了电脑办公,安心跟安斯莫回房间,拿到新游戏的内测号便兴致勃勃地玩了起来。   只是,安心一直有那么点心不在焉,视线总往门的方向飘。安斯莫只当做没看见,迅速熟练新游戏的各种技能和装备。   玩了半个小时,安心放下搁在腿上的电脑,瞅着小手在键盘上敲个不停的安斯莫。   安斯莫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问:“怎么了?”   安心冲他甜蜜一笑,极灿烂,花儿似的:“你刚才肯定没吃饱吧?我去做点吃的,你要吃什么?”   安斯莫抽空瞥她一眼,“我吃得很饱。”   呃……安心灿烂的笑容垮了,又低头对手指:“没有很饱吧?你从前能吃更多的。”   那个人……有胃病,最禁不得饿。   安斯莫了然地扯了扯嘴角:“你想煮给他吃就去煮,我又没有拦着你。”   被揭穿了心思的安心红了脸,恼羞成怒地瞪一眼安斯莫:“谁要煮给他吃了?是我没吃饱,我煮给自己吃不行啊?”   说完还冲他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她才跑了出去。安斯莫看着她如此幼稚的举动,老气横秋地摇了摇头。   沈墨抬眼看了眼从小莫房间冲出来的脸色绯红的安心,她似恼怒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一头扎进了厨房里。他微愣了下,嘴角缓缓弯起来,柔软的弧度。   安然做了简单的蛋炒饭,装模作样地装了三份,先去喊小莫,小莫的眼睛紧紧黏在屏幕上,说他很饱不吃。   小莫让她下不来台,安心嘟囔着,正想怎么开口喊那个人时,一回头,见那人已经坐在餐桌上开动了。明亮的灯光下,所有的光亮似乎都落在了他的眼瞳里,汇聚成无数流光暗涌。   安心看着,有些移不开脚步。沈墨飞扬浓烈的眉,淡淡看她一眼。安心鼓起勇气走过去,先进了厨房,将榨好的果汁端出来放在他手边,含糊不清地说了声“抱歉”撒腿就跑了。   沈墨哭笑不得,头一次知道她竟然也能跑得那样快。   他低头,安静地吃饭,将三份蛋炒饭全装进了自己的肚子。 ☆、许你浮生 第二十六章(1)   情况似乎很不乐观。沈墨的车一开出来,后面便浩浩荡荡地跟了一群举着长短镜头的“狗仔”,明目张胆地进行跟拍。   到学校时放小莫下车,安心恼火地发现,那些人居然连学校都不放过,蹲守在校门口对小莫猛拍。安心扯了安全带就要下去,沈墨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不能让他们打扰小莫。”安心坚持要下去。   沈墨看了她一眼,掏出电话来:“苏扬,找人来守着学校,不准任何人骚扰到小莫。”   小莫这边算是安排妥当了,安心稍微放下心,但还是很担忧:“这不是长远之计。”   “你有办法?”沈墨瞥她一眼,送她去花店。   安心摇头,神色黯然:“我不喜欢这样。我跟小莫没有遇见你之前,只是简单平凡的普通人,不会被人追着拍,不会上头条,没有人关注……我喜欢那样的平静。”   沈墨似乎笑了一下,然后他说:“来不及了。”   从今以后,她的生活跟他的捆绑在一起,不管是温言还是什么小俊爸爸,她再也没有选择的权利了。   安心郁闷,不再说话了。   很快到了花店,安心贴着车玻璃看着被围困的小贝,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怎……怎么办?”   沈墨侧头,眼看窗外,依然有车子嚣张地跟在他们后面,却谁也不敢真的围上来,只在车上举着照相机对着车子拍个不停。   安心脚都软了,“你快说呀,我怎么办?”   沈墨看她一眼,挑眉,瞳孔深处点着一点亮:“看来你今天没法儿在这边待了,跟我去公司吧。”   “啊?”安心惊愕,下意识拒绝,“不要。”   沈墨勾起嘴角,摄魂夺魄,眼露幽光:“你想被他们踩死?”   安心打了个冷战,犹疑地看了眼花店门口蜂拥而至的人群,决然道:“我跟你去公司。”   沈墨得到了令他满意的答案,踩下油门,黑色车子悄然离开。   这是安心第二次来到他的办公室,第一回过来时吓都吓死了,哪还敢四处打量?   这是间气派豪华的办公室,办公桌右侧是吧台,酒柜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酒,酒柜上方摆放着两件安心说不出年代的古玩。两旁还有隔间,有完善的资料室、小会客室,甚至还有一间小套房供人休息。   安心一边探头探脑地打探,一边摇头晃脑:“腐败呀腐败,奢侈呀奢侈……”   沈墨已经打开电脑开始工作了,目光偶尔会追着她的身影。   他做他的事,她参观他的办公室,谁也没说话,静谧的气氛,有种静好的感觉。   当然,谁也不知道外头掀起的惊涛骇浪——总经理带了个女人来上班,这个女人却不是吴灵儿——这个消息瞬间传遍了整座大楼。   苏扬敲门进来,打着送资料的幌子,一进门眼睛便四下里寻找。安心正在阳台上的植物温室里蹲着,不知道看什么看得很入神。   他当然认出了她,头一次来这里还惊惶无措的人,此刻悠然自在地出现在这儿,说明什么?说明老板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回收他儿子的妈妈?   沈墨抬眼瞧见苏扬呆在门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轻咳一声,不悦地微皱了眉头:“什么事?”   苏扬忙将手上捧着的资料送到沈墨面前,恭谨地道:“沈总,这些都是需要你签字的文件。”   这些都是即时文件,签字后就要往下执行的,因此苏扬便站在一边等。沈墨签得很快,签完最后一份时抬头道:“找台电脑进来,要有各种游戏的。”   苏扬捧着资料愣了一下,随即道:“好的,马上送过来。” ☆、许你浮生 第二十六章(2)   开门出去的那一瞬间,苏扬终于明白昨天沈总要桌子的原因了。   果然,没多久,安心将办公室参观完了,无所事事地转回来看着沈墨办公。这样也不是办法呀,他做正经事,她来干吗呀?   沈墨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眼,微扬了下巴。安心疑惑地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他旁边不远处安放着一张电脑桌,上面静静躺着一款精巧漂亮的笔记本。安心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我可以用吗?”   沈墨点头,安心眉开眼笑地坐下了。   时间就在沈墨办公、安心玩游戏中悠然而过。   到了午饭时间,苏扬开门进来:“沈总,需要给你们订餐吗?”   沈墨头也不抬:“不用,我们出去吃。”   “啊……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你们一起露面不太好吧?”他们还嫌流言蜚语不够多是不是?早上的头条他们没有看见是不是?   苏扬抓抓脑袋,又看一眼戴着耳机依然沉迷在游戏世界里、熟练操控着鼠标与键盘的、满脸都在发光的安心。暴风雨欲来啊,这两人倒好,一个专心工作,一个专心游戏,全都心无旁骛,可怜他这个操碎心的小助理呦,唉。   沈墨掀了掀眼皮去看安心,后者压根没有听到他们的话,怡然自得地沉浸在游戏里。他转过头,淡淡地看了眼满脸担忧的苏扬一眼:“没什么不好,你去吃饭吧。”   沈墨领着安心去吃饭,公司外头顶着烈日守着的记者蜂拥而上,但都被保安拦住了。镁光灯“刷刷”地闪个不停,安心被这种阵势吓得腿软,忍不住往沈墨身后缩,低着头快步跟紧他的步伐。   沈墨微顿了下,仿佛是在等她,伸手捞过她的手,修长的手指紧紧扣住她的,一时间镁光灯闪得更急更快了。安心没有挣脱他,甚至当他的手扣上来时,她几乎迫不及待地就反握住了他的,紧紧地,生怕他会突然甩开她的手将她丢在那如狼似虎的人群中一般。   终于上了车,安心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闪瞎了,好半天看到的都是半透明影子,撅了嘴抱怨:“怎么这么可怕呀!”   安心极度后悔,她当年怎么就那么手欠,偏偏收留了他呢?又一想,可要是没有他,她又怎么生得出来安斯莫那家伙呢?这样一想,她便陷入了极度矛盾中。   身边的人没有说话,司机将车子开得又快又稳。   安心等了一阵,摇头晃脑,眼睛不那么难受了,也终于看清身边人的轮廓了,没好气地瞪着他:“怎么办?我以后的生活是不是都得这样了啊?”   被一群人跟在屁股后边追着拍着……拜托,她又不是大明星。   沈墨终于开口说话:“过一阵就好了。”   安心嘟囔着,拿手背使劲儿揉眼睛,说话时已然带上了哭腔:“我一点儿都不喜欢这样。”   沈墨想,如果可以选择,他也一点儿都不喜欢这样。他和她,他们都是没有选择的人。   被记者追着赶着的,除了沈墨安心外,连同吴家与沈家都被无孔不入的记者盯上了。这边沈墨带着安心高调亮相,那边沈光珉被记者堵到,只冷冷地说他什么都不知道。更有厉害的记者,甚至挖到沈吴两家的婚礼居然还在继续准备。   这就让众位看官很不能理解了,沈墨这么高调地领着安心亮相,不就说明了没有婚礼这回事了吗?现在是怎样?吴家小姐愿意委屈自己,效仿古人妻妾同行吗?   就算吴小姐肯同意,吴家家长肯同意才见鬼。那为什么吴家直到现在仍是保持缄默,什么都不说呢?这豪门世界里,究竟唱的又是哪一出呢? ☆、许你浮生 第二十七章(1)   程槿枫的电话打过来时,沈墨跟安心用过午饭后刚回到办公室。他一边脱外套,一边接起他的电话,简洁地问道:“什么事?”   安心跟在他后头,下意识地伸手替他脱下还挂在手臂上的外套,转身挂好。沈墨有些怔忪,看着她的举动,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下一瞬间,莫名其妙地就沉了脸——她也是这样伺候温言的?   程槿枫当然无法透过电波了解到沈墨此时阴郁到极点的心情,只在电话那头着急地问道:“你小子抽什么风呢?那么高调地带着人出入,你想死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沈墨沉声问道,带了些不耐烦的意味。   程槿枫压低了声音:“我今天马不停蹄地找到了昨晚上偷拍你们的记者,你猜他跟我说什么了?”   沈墨神色不变:“说什么了?”   “你小子不要跟我装。”程槿枫怒了,抱着电话吼,要是这会儿他人在跟前肯定得喷沈墨一脸的唾沫星子,“这么损的招儿亏你想得出来,你想干什么呀?啊?你把那女人那么高调地放在世人面前,你究竟是几个意思啊?”   “你猜到了几个?”沈墨依然不疾不徐,漫不经心地看着安心倒了两杯水过来,其中一杯放在他面前。   “哼。”程槿枫重重地哼了一声,“一来,这算是跟你父母宣战了吧,我且看着,有你小子好受的;二来,这也是做给吴家看的,你小子不好宣布取消婚约,便要等吴家开口退婚,是不是这个意思?”   “嗯。”沈墨对于程槿枫的猜测给予肯定,其他并不多说——他当然不会告诉程槿枫,还有第三个意思。   有他在,别的男人都见鬼去吧!   程槿枫在那头重重地呻吟了一声:“沈少爷啊,你就等着你父母的雷霆大怒吧。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记得通知我,看在‘青梅竹马’的情分上,我就随便给你收收尸好了……”   “你就那么肯定,落败的一定是我?”沈墨懒得纠正他胡乱用的成语,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沁甜的滋味,加了冰糖的效果。   他满意地弯了弯唇角,看一眼已经开始游戏的安心。他的习惯,她还记得这样牢。   沈墨嗜甜,除了程槿枫只有安心知道。程槿枫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而安心,曾经是令他心安的存在。   “你斗得过你老爸?”程槿枫冷嗤一声,“老兄,他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你顺着他那么多年,怎么临到头了,竟反得这么厉害?”   “物极必反的道理你没有听说过吗?”沈墨两三口喝完了杯子里的水,长指把玩着透明的杯子,漫不经心地说道。   程槿枫在那头叹气:“我是早料到你小子会反,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唉,有帮得上的,你尽管开口啊,别一个人闷不声响地扛着,你那肩膀也没有多厚实。听见了没?”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忍不住恶狠狠起来。   沈墨唇角弯得更高了些:“行了,知道了。”   “上回说的,姜楠的事,我已经在着手调查了,应该很快就能有结果。”程槿枫说完这句,连“拜拜”都懒得说,便直接挂了电话。   程槿枫的电话刚挂,内线电话响起,沈光珉的声音带着十足的火气传过来:“你给我马上滚上来。”   自从沈墨回国担任沈氏集团总经理后,沈光珉便逐渐地放手了,公司的大小事务也几乎都交由沈墨打理,只除了每月固定的董事会他会出席外,其余时间他都不怎么出现在公司。   而当员工看见董事长沉着脸像是携带了几十斤炸药冲进公司,稍一靠近就会被炸得骨头渣儿都找不到的模样时,全都自动闪开,战战兢兢地做着手头的事情,虽好奇得要死,但谁敢真的不要命地凑在一起议论猜测? ☆、许你浮生 第二十七章(2)   不过,众人都心知肚明,老董事长这么气愤,肯定跟早报头条脱不了关系。   沈墨起身,又看了眼专心致志杀敌的安心,顿了下,脚跟一转,向她走了过去,摘下她戴在耳朵上的耳机,对上她茫惑不解的目光,淡淡道:“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待在这儿不要乱跑。”   “哦。”安心乖乖地应了一声。   这会儿便是叫她跑,她也不敢跑啊,她才不想被外头的人踩死。   沈墨正想将耳麦给她戴回去,里面传出的巨大轰隆声以及怪兽的咆哮声令他不自觉地拧了眉,这么大声,她的耳朵还要不要了,“别用耳麦了。”   “啊?”安心抬眼看他不悦的神情,心说耳麦怎么招他了,不用听不到声音怪不刺激的啊,“没有声音不好玩。”   沈墨白她一眼:“那就别玩了。”   他作势要合上电脑,安心连忙整个人扑上去将电脑护在怀里,一边瞪他一边嚷道:“不用不用,行了吧?”   沈墨这才收回手,开门出去,正迎上苏扬,想了想,道:“我办公室不准任何人进去。”   苏扬郑重地点了头,迟疑了一下, 提醒道:“沈总,董事长脸色不太好看。”   “我知道了。”   苏扬说的“不太好看”实在太含蓄了。沈墨敲了门进去,一叠文件夹迎面就砸了过来。他侧头避过,神色平静地站在门边,看着犹在找东西准备砸他的沈光珉。沈墨见他举起桌角的烟灰缸,淡淡地开口:“如果你觉得砸死我能解决问题的话,我并不反对你现在就砸死我。”   “你……你这个混账东西。”沈光珉被气得差点吐血,烟灰缸举在手里,砸也不是,不砸也不是。   沈墨不出声,打骂对他而言,早就习惯了。   “你告诉我,你到底要闹成什么样?啊?那个女人,你藏着就藏着,我跟你妈甚至灵儿都已经默许了,你居然还……你这个臭小子,你到底想干什么?”沈光珉阴着脸盯着他,要很努力才能控制自己不将手上的烟灰缸砸过去。   若真像他所言,砸死了可怎么办呢?到底就这么一个混账儿子。   沈墨的目光平和如水,不是山涧溪谷的清潭清透到底,而是仿佛大海潮汐,缓缓的,无声无息的,却令人不敢小视:“真要有什么目的,我只是不想跟吴灵儿结婚。”   “你……”沈光珉抓着烟灰缸的手指骤紧,手背上青筋直跳,“你倒是说说,灵儿到底哪里不好!比起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她出身不但高贵,且才学出众;那个女人呢,大学都没念完……”   “她哪里都好,但我就是不要。”沈墨沉着气,平静的目光里闪着倔强的光。   沈光珉直直看着沈墨,他似乎敛了火气,缓缓将手里的烟灰缸放了下来。然而沈墨却不敢放松半分,因为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父亲。   果然,沈光珉微眯了眼睛,流出一种安静却危险的气息,“那个女人就是你要的?”   沈墨微笑,空气骤然变得稀薄,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他说:“对,她就是我要的。”   “很好。”沈光珉慢慢地点头,“那就让我看看,你有什么资格要。”   沈墨亦点头,平声说道:“好,请你拭目以待。”   沈墨想起,这些年,他与沈光珉的对峙,他其实只出格地反抗过两次。一次是那一年,他兴冲冲地告诉他们,他喜欢上一个女孩,非常喜欢,他要跟她在一起。沈光珉云淡风轻地否决了,他说能做沈家媳妇的人选,绝对不包括那个寒酸的平凡的一无是处的女孩子……   后来他是怎么说的?对,他说他只要她。沈光珉气得发抖,破口大骂,他仍是坚定地说他只要她。再后来,沈光珉命人将他吊了起来,一鞭一鞭地打,打一下问一次,他仍是咬紧牙关,不肯松口……   为什么只要她?   为什么非她不可?   沈墨想他可能就是那种特别固执特别极端的人。他从小到大,就遵循了一回自己的心意,他就想跟她在一块儿,不能跟她在一起,那就打死他好了。   后来,眼看着真的要将他打死了,他的母亲徐瑞卿终于松口,她说他们可以在一起,如果那女孩真的能让他幸福。   然后当他兴冲冲地赶去见她时,她却挽着温言到他面前,她说:“沈墨,我从未爱过你……”   这一次,仍是为了她,他强硬地拒绝跟别的女人结婚,再一次惹恼了沈光珉。沈墨想,他会再一次被吊起来鞭打吗? ☆、许你浮生 第二十八章(1)   那厢沈墨刚被沈光珉叫走,苏扬奉“旨”守着的这边,便有人要“入侵”了。苏扬看着来人,一个头两个大,却还是得硬着头皮拦下她:“沈夫人,沈总现在在董事长办公室,您找他的话请直接上五十八楼好吗?”   徐瑞卿淡淡瞥他一眼:“不用,我进去等他就行。”   苏扬满头冷汗:“沈夫人,沈总交代过,他不在的时候,不希望……任何人进他办公室。”   “怎么?连我也进不得?”徐瑞卿脸色阴沉。   苏扬胆战心惊,却还得坚守岗位啊,“沈总说了,那个……任何人都不可以。”当然也就包括她了。   说不定沈总正是算到了他离开后会有人找来,才吩咐他守在这儿呢!   “苏扬,那女人在里面,是吗?”徐瑞卿干脆挑明了。   苏扬自然不敢有所隐瞒,只好点了点头,心中焦急地祈祷沈总赶紧过来救场,否则他的母亲硬闯,苏扬也不好真的拦着不是?   “我就跟她说两句话,用不了多长时间。”徐瑞卿强硬地越过苏扬,抬手就要去开门。   苏扬无可奈何,却还是得死守阵地。他有些慌张地用身体挡着门把,俊俏的脸庞晕着薄薄一层汗,紧张得嗓子都有些紧:“沈夫人,请您体谅,我真的不能让您进去。”   徐瑞卿没料到居然会受到这样的强硬阻拦,微一愣,冷笑道:“你倒真是尽忠职守啊。好,我体谅你,我不进去。你把她给我叫出来,这总没有违背你上司的命令了吧!”   苏扬还真的无计可施了,你要人家体谅你,好啊,人家体谅了,现在人家看着你,那意思很明显,你也得体谅人家一下啊。苏扬两头为难:叫,还是不叫?这真的是一个非常困难的问题。   沈总啊,你怎么还不下来呢?   苏扬欲哭无泪,天人交战,战了半天也没个结果,脑袋反而越来越疼,便听见徐瑞卿依然冷笑着说:“沈墨若怪下来,自有我担着,你怕什么?”   苏扬心说,我当然怕啦,会被老板骂的人是我。他哆哆嗦嗦地欲要伸手开门,眼角余光却见沈墨疾步走来,顿时松了一口气,谄媚的声音都要滴出水来:“沈总,你回来了。”   徐瑞卿冷冷地瞪了苏扬一眼,转过身,便见自己的儿子紧绷着一张冷脸,快步走过来。   沈墨平平地叫了一声“妈”,语气没有一点儿温度,淡淡问:“有什么事儿吗?”   徐瑞卿气得想笑:“你还知道我是你妈?你就这样让你的人将你妈拦在门外?”   沈墨淡淡瞥了苏扬一眼,有赞许的意思。苏扬领会到了,却依然苦笑了一声,抹了抹额上的冷汗,便退开了。   “你跟爸还真有默契,他刚找我,你也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还好意思问我有什么事?你带着那女人来公司上班,员工会怎么看?那些记者会怎么看怎么写?你让吴家的脸往哪里放?还有昨晚,明明跟吴董约了吃饭,你私自取消就算了,居然还带着那女人到那种地方去吃饭……”徐瑞卿一件一件地数落质问,神情尖锐冷漠得像是讨伐阶级敌人。   沈墨看着她。沈墨想起在安心面前的安斯莫,完全没有儿子的自觉,他可以嘲笑她,奚落她,但又决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她亦没有身为母亲的自觉,爱睡懒觉,被小莫吵起来然后睡眼惺忪地准备早餐,会在他想要将喝不完的牛奶偷偷往盆栽里倒时敲他的脑袋,警告他不准浪费,否则明天没有荷包蛋。他被骚扰,她看笑话,然后又很认真地担心。他们一起打游戏,他可以骂她笨蛋,她也丝毫不计较…… ☆、许你浮生 第二十八章(2)   她和安心同样是母亲,可是为什么,她对待他永远这样冷漠?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已经二十九岁了,他们却仍然不肯放弃对他的完全掌控。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徐瑞卿冷笑着,看自己儿子的态度像在看随便一个陌生人,“沈墨,那个女人伤害过你一次,你能保证这回她就不会伤害你吗?灵儿有多爱你,我跟你爸都看在眼里,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我们的话?你要儿子,我们沈家可以将他要过来,你何至于要做出让沈家与吴家都颜面尽失的事情……”   房门忽然被拉开,安心疑惑地探出脑袋来,随口抱怨:“怎么那么吵呀?”   她本来很认真地玩游戏,沈墨不准她用耳麦她便真的不敢用,恍惚间便听见门外一拨高过一拨的尖锐女声,忍不住打开门想要探个究竟。   徐瑞卿与沈墨同时转过头看着她。   安心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目光有些惊恐地落在徐瑞卿身上,只被她盯了两秒钟就浑身发毛。   沈墨狐疑地看着她蓦然睁大的瞳孔,下意识侧头去看他的母亲,徐瑞卿的脸色更冷,高傲的眼神里带着轻蔑的鄙视。   沈墨半转过身体,便将安心挡在了身后,隔绝了徐瑞卿的视线,“妈,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我很忙。”   徐瑞卿似还想再说点什么,张了张口,最后只冷哼了一声,踩着重重的步伐转身走了。   沈墨转身进门,顺手要关上门,低头才看见安心握着门板的手抖得仿佛在抽筋。他将她的手从门把上摘下来,关上门。她的头垂得很低,他看不见她的神色。   他牵着她的手,她的手心又冷又湿,滑得几乎握不住。他将她半拖半推地弄到沙发上坐下,倒了热水回来,她仍然垂着头,仿佛僵硬的雕像,一动不动。   将热手放在她的双手里,怕她捧不稳,他便用一只手扶着,另一只手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她的脸色非常糟糕,白得几乎透明,额前的碎发也被冷汗浸湿了。   沈墨干脆利落地问道:“你见过我妈?”   安心下意识地点头,微垂的眼睫下,一双眼睛涣散无神。   “你很怕她?”沈墨皱眉,放柔语调慢慢地问,“她对你做过什么?”   安心茫然地看着他,眼神迷茫得抓不住任何东西:“她……”   沈墨想,他的母亲到底对她做过什么?她本来就是胆小的人,但能让她露出这样惊恐表情的人,除了他,居然还有他母亲。   安心忽然咧嘴笑了笑,缓缓回过神来,眼神居然慢慢变得坚定。她匆匆将手里的杯子放在桌上,霍地起身,就要往外跑。   沈墨眼明手快地拉住她,皱眉道:“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小莫。”安心看着他,眸子里居然透出戾气,让人发冷,“谁也别想再伤害我的儿子。”   沈墨被她这样的神色惊了一下,待回神时,她已经打开门跑了出去。沈墨低低咒一声,不及细想,追了上去。   他注意到,她说的是“再”。   安心一路跑,沈墨一路追,无视公司员工目瞪口呆的表情,终于在门口将她截住了。然而安心不要命地挣扎,沈墨也不敢太用力禁锢她,只好哄道:“别闹了,我送你到学校去。” ☆、许你浮生 第二十九章(1)   一路上,安心紧咬着嘴唇不说话,沈墨试着问了两句,她连眼角余光都没扫过他。   沈家有保镖,但沈墨从来不用,像这样的突发状况,也只是让苏扬找了些人过来驱逐可能会骚扰到小莫的记者。此刻他们正尽忠职守地守在校门口,防止任何人从任何方向混进学校。   车刚停稳,安心便迫不及待地冲了下去,急急地想跟门卫表明她的身份,却因为太过着急而语无伦次,连比带画也没能说清楚。对方从她嘴里听到“安斯莫”三个字,反而立刻变得警惕起来。   沈墨拉过她,淡淡地对门卫说道:“我们是安斯莫的家长,有急事要见他。”   门卫大约是新来的,因为他不认得面前这个从前两三天便会被老师传到学校进行再教育的、非常有名的、天才儿童安斯莫的母亲。   他透过大门上镂空的雕花将他们俩上上下下一通打量,还是摇头:“已经有人冒充过安斯莫的家长了,很抱歉我不能让你们进去。”   “你让他班主任老师来见我。”沈墨沉着道。   门卫嘀咕着,还是不肯的样子,然而沈墨冷眼一扫,那门卫便乖乖地回到值班室去拨电话。没一会儿,小莫的班主任老师便飞奔而至,见真是沈墨,忙点头哈腰地让门卫打开高大沉重的大门放他们进来,殷勤地询问有什么事。   安心没说话,沈墨也懒得理他。   此时正是上课的时候,不时有悦耳整齐的读书声传出来。安心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安斯莫的教室,站在后门隔着玻璃窗往里看,安斯莫站在黑板前,手里捏着粉笔,不紧不慢地写着答案。   安斯莫的粉笔字很工整,一笔一画,规规矩矩,一点儿也不潦草。   安心松了口气,贴在门板上才发现因为紧张腿都软了。   当年,沈墨的妈妈也是用那样高傲轻蔑的眼神看着她,然后对她身后又高又壮的保镖扬手说:“把她给我带到陈医生那里去。”   她被固定在那张可怕的床上,以无比屈辱的姿势分开双腿时,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绝望。   那一回,小莫险些就没有了……   “你以为谁会伤害小莫?我妈吗?”沈墨站在她身边,他极高,安心要稍微踮起脚尖才能看到教室里面的状况,而他则必须弯下腰来。   安心没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她的小莫。   沈墨凑近她,又问:“我妈为什么会伤害小莫?”   安心略挑了下嘴角,目不斜视:“问我有意思吗?回去问你妈吧!”   她一顿,又道:“沈墨,你可以从我这里拿走所有,但只有小莫,失去他……我也活不了。”   这不是威胁,她的语气也没有任何威胁的意味,她说的是实话。她很老实地告诉他,她可以什么都没有,但却不能没有小莫。   沈墨看着她,她的目光是他从未见过的坚定无畏,刚才胆怯失神的那个人,仿佛根本不是她一样。他依然贴着她的耳朵,一字一字慢慢地说,仿佛起誓一般慎重:“你不会失去小莫。”   下课铃声打响后,安斯莫慢慢地从教室里走出来,抬眼看见沈墨与安心齐齐站在门口,微愣了下才开口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安心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来,故作轻松:“想你了呗。”   安斯莫狐疑地看她一眼,转而看向沈墨。   沈墨只冲他勾了勾嘴角,却什么都没说。   于是,安斯莫光明正大地早退了。   回去的路上,安心一直紧紧搂着安斯莫,将他紧紧困在自己怀里,若有所思地用下巴摩挲着他柔软的头发。安斯莫仿佛察觉到她的不安,竟也不挣扎,乖乖地让她这样搂着。 ☆、许你浮生 第二十九章(2)   沈墨也没说话,不时从后视镜中看他们一眼。   沉寂的气氛中,安心的电话骤然响了起来。   她有些慌张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欲要按下接听键时手机差点掉了下去,“喂,温言。”   她的嗓音很轻,但却像受了委屈依赖着大人寻求保护安慰的小孩子一样。她抽了抽鼻子,小动物似的眼神,委屈的、脆弱的、惶恐的,所有的情绪都写在眼底, “你在哪儿?回来了吗?”   沈墨依然将车开得又平又稳,但却竖起了耳朵,视线也更长时间地停留在后视镜上。   “没……没事,你那边呢?还好吗?”想来温言也听出了她的不对劲儿,她忽然想起温言临走时脸色沉重地说公司出了问题……这样想着,她便不忍加重他的负担了。   “嗯,有事我一定会跟你说的。”   “我会照顾好小莫,你不要担心。”   “你也是,有什么问题要告诉我。”   “好,你也要保重身体,问风暖好,再见。”   挂了电话,还没来得及放回口袋,它又响了起来。安心低头看号码,有些疑惑地看了小莫一眼,小莫的目光刚好也从屏幕上移开望向她:“风阿姨打来的,快接啊。”   安心连忙接起来,咧嘴笑道:“风暖,我刚还叫温言代我问你好呢。怎么,想我了呀?”   沈墨的眼角不自觉地抖了抖。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啊?如果他的资料没有错,那叫风暖的女人正是温言的未婚妻,而她现在正亲热地与温言的未婚妻聊着天,小莫似乎也对那女人很熟……   沈墨忍不住凌乱了……   风暖的声音是少见的疲惫,她在电话那头用极慢的声音对安心说:“温言出事了。他们公司研究出的新产品,被别家公司盗取了核心技术,而且产品已经上市了。他们损失惨重,大大小小的股东都在闹,都要求赔钱,银行也在追贷,公司不但要破产,如果拿不出钱还给那些股东,他们会将温言与王磊告上法庭。到时候,他们很可能会面临牢狱之灾……”   安心整个儿都傻了,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真……的吗?刚才温言他没有跟我说……”   风暖叹气:“你还不知道他吗?他是什么都自己扛的那种人,又怎么会告诉你让你为他担心呢?”风暖说着,语气渐渐地有些迟疑,“安安,你能不能想办法帮帮他?”   安心挂掉电话时,整个人已经完全傻掉了。   风暖说:“你能不能帮他筹到五千万?”别说五千万,五十万她都拿不出来啊!安心想了想将她的花店盘出去,将她那套刚买不久的小房子盘出去,最多也只能筹到五十万。   安斯莫看着她震惊到恍惚的神情,很想问点什么,瞥了眼沈墨,欲言又止。   沈墨仿佛猜到了什么,莫名地有些烦躁起来。   安心就在恍惚的状态中下车、进屋、回房、倒头睡下。   安斯莫守着她睡着后才从屋里退出来,小心合上房门。沈墨坐在客厅里,抱着肩看着他:“你妈没事吧?”   “没事,她睡一觉就好了。”安斯莫淡淡说道。   “她经常这样?”沈墨诧异地挑了下眉。   “害怕、焦虑或者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就会这样。”安斯莫自然非常了解他的母亲。安心有一种非常神奇的技能,她的胆子是很小,常常会被害怕焦虑所困扰,但也仅仅只需要睡过一觉后,醒过来的她就是原地复活的满血满精力的斗士。   所以安斯莫并没有太担心。沈墨很清楚安心对小莫而言就像他对安心一样重要,他说没事,自然就是没事的。   “今天安安发生什么事了吗?”安斯莫坐在沈墨对面,稚嫩的小脸上是严肃的表情。   沈墨心中一动,沉声问道:“除了爷爷,有没有自称是奶奶的人找过你?”   安斯莫摇头,继而举一反三地问他:“有自称我奶奶的人找上了安安?”   沈墨并不隐瞒,点点头,又道:“不过被我拦了下来。”   虽然这样,她当时还是吓得够戗。或者,他应该回家一趟,问清楚自己的母亲到底对她做过什么会让安心如此惧怕,惧怕得以为会失去小莫……   安斯莫了解地点了点头,看来,造成安安这般反常的原因之一便是他无名有实的父亲的妈妈了。那么接了风暖阿姨的电话后,她又恍惚得更彻底,又是因为什么?或者,他该给表舅打个电话,他很可能知道些什么。   于是,父子俩相对而坐,陷入各自的思绪中。 ☆、许你浮生 第三十章(1)   谁也没有想到,安心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是问沈墨借钱。她理直气壮地说:“我需要一笔钱,很大一笔,你可不可以借给我?”   或许沈墨是有预料的,然而当她真的对他说出来时,他还是气得笑了,“很大一笔钱?你借来做什么用?”   安心执拗地看着他微有些扭曲的俊脸以及那双更黑更沉的眼睛,她在说真话与谎话之间只犹豫了两秒,毅然道:“温言的公司破产了,他要面临牢狱之灾,所以我需要钱。”   “我为什么要借给你?”一问一答间,沈墨眼中寒芒一闪,如宝刀出鞘,凛冽而刺骨。   “我会还的。”很久之后,安心这样说道。   沈墨看到一双潮湿的眼睛,凝结着要掉不掉的泪珠,柔软得令人心悸。然而,沈墨的心却一片荒凉,她有多爱那个男人,才会这样心甘情愿地替他扛起债务?   他们在谈论这个话题的时候,刻意回避了安斯莫。   安斯莫纵然再不甘,也只能回房。   最后,沈墨这样对她说:“钱,我可以借给你,但我有条件。你可以考虑一天,一天后给我答复。”   沈墨一字一字地说出他的条件后,摔门而去。   当天晚上,他没有回来。   安心一直坐在沙发上,呆呆地回想沈墨开出的条件,一遍一遍地想,想得脑仁儿一抽一抽地疼。   安斯莫无声地来到她身边,倚在安心身边,柔软的头发轻轻蹭着安心的手臂,稚嫩的嗓音软软的:“你从来不对我隐瞒任何事情的。”   “你表舅出事了,需要很大一笔钱,我们没有很多钱。”安心的嗓音因为紧张而显得干涩。她伸手抚摸着安斯莫的脑袋,他很少有这样乖巧的时候。   但安心却知道,他是最贴心的孩子。   “他不肯借钱给表舅?”安斯莫抬头看着她愁苦的模样,猜测道。   “他说可以借的……”安心长长地叹息一声,垂眼瞧着小莫近在咫尺的小脸。   “他提了什么条件?很为难吗?”安斯莫皱眉,需要很多钱的话,除了他真的找不到别的人可以借。   安心看着安斯莫乖巧的模样,忽然闭上眼睛,眼泪流下来,滑过白皙的脸颊。她似乎听到自己心脏被撕开的声音,比想象来得更疼痛。那双望着她的眼睛那样清亮,亮得她无法直视,只能闭上眼睛。   “跟我有关?”安斯莫动了动,换成跪坐在她身边的姿势,抬手擦掉她脸上的眼泪。   安心紧紧咬着唇,她没回答是与不是,然而沉默也是一种态度,约等于是的态度。   安斯莫却反而轻松了:“他要我做什么?”认祖归宗吗?如果能帮到表舅,这又有何难?   “他要送你出国。”安心被眼泪濡湿的睫毛急剧颤抖,像潮湿的雨林。她的手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刺进柔软的掌心里。   这是他开出来的第一个条件。   安心只觉得分外讽刺与好笑,明明不久之前他还在她耳边告诉她,她不会失去小莫。   安斯莫也沉默了。   他长这么大,从未与安安分开过。   可是,现在有难的是视他们如至亲的表舅。安安说,如果没有表舅,他不可能生得下来;如果没有表舅,他们不可能活得下来;如果没有表舅,这世上大概早已经没有安安和小莫了……   安斯莫试图轻松地笑了笑:“安安,答应他吧。”   安心骤然睁开眼,泪眼模糊地看着抿了唇在笑的小莫。他还只是个孩子,然而他的勇气与决断,永远都在她的想象之外。   “虽然暂时不知道他会将我送到哪里去,不过你有空了可以来看我。再说了,有电脑咱们什么时候不能见面呀?你说是吧?而且国内的媒体真的太疯狂了,天天追着我也挺烦的。”安斯莫淡笑着,有条不紊地分析与她听。 ☆、许你浮生 第三十章(2)   安心心酸地揉着他的脑袋,他的懂事让她宽慰之余又更心疼。   安斯莫又说:“就像你说的,表舅咱只有一个……我只是不太放心你,我真走了你傻乎乎的被人欺负怎么办?表舅那边忙得要死肯定也顾不上你。不过,你这么大的人了,应该能好好照顾自己,不让我跟表舅担心对吧?”   安心再也忍不住,抱着小莫号啕大哭。   小莫虽然没有哭,然而眼角也红得厉害。   沈墨提出的第一个条件,安心与安斯莫算是达成了共识,决定答应他。小莫也是费了不少口舌说服安心,要她不担心不害怕。   第二个第三个条件,比起第一个来,安心觉得那简直不值一提了。小莫人精一般的人儿,自然知道沈墨提出来的条件绝不止送他出国这么一条,于是缠着安心问。她只以“他暂时还没想好,等她同意了第一个条件再说”来敷衍小莫。   因为安心从没骗过小莫,所以小莫很轻易地相信了。母子俩解决了一个难题,又大哭一场后——安心哭,小莫陪哭——都饿得不行了,抬头望一眼窗外,原来早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候了。   安心翻了翻冰箱里的食材,做了麻婆豆腐、小炒牛肉、丸子汤,都是小莫平常爱吃的。   沈墨没有回来,母子俩坐在明亮的饭厅里慢条斯理地吃饭。他们俩都吃得很慢,一顿饭平时只要半个小时,这回却吃了足足一个小时。安心依然红着眼,握筷子的手止不住地抖,不停往小莫碗里夹菜。   她从没有离开过身边的宝贝……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吃上她做的饭菜。   以前吃过晚饭,两人进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玩游戏。今天谁也没有那心情,安心搂着儿子,安斯莫比她聪明,但她还是担心得想哭,毕竟他还那么小,去到异国,会不会被欺负?被欺负怎么办?住哪儿?要是不安全又怎么办?生病了又怎么办?于是她反反复复地叮嘱他要小心,要注意安全,要吃饱,要穿暖,不能生病……   她这样唠叨,也难得安斯莫居然没有不耐烦,静静地听着。   那天晚上,沈墨依然没有回来。   第二天早上,有司机上来敲门,接安斯莫去学校。   安心随便喝了点牛奶,洗了把脸,便开始了等待。   九点,安心握着遥控器心烦意乱地调着频道。   九点半,安心看着电视喝了一大杯水。   十点,安心躺在沙发上将电视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十点半,安心满屋子游荡,在酒柜的一角找到半包烟。她取一支点燃,只吸了一口就被呛得眼泪直流。   十一点,安心开着电视睡着了。   十二点,公寓的门被打开。沈墨踏进房间,敏锐的嗅觉令他瞬间捕捉到了房间里尚未完全消散的烟味。他微皱眉,换了拖鞋走过来。电视开着,她蜷缩在沙发里,皱着眉睡得很不安稳。   沈墨说不好自己那点故意逃避的小心思,究竟是怕安心想也不想就答应他提出的条件还是死也不肯答应……不过他想,他更怕前者吧,她若真的想也不想地答应他,他大概真的会被气死。   他站在沙发旁边,盯着她红肿的眼睛看,心里竟悄悄地涌上类似欣慰的情绪来。   也是,他不好过,她凭什么好过?   安心被拍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又迷迷瞪瞪地看了沈墨半天,才缓缓坐起身来,揉着眼睛沙哑道:“你回来了?”   沈墨看她的眼神自然是冷的,废话不多说,直奔主题:“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许你浮生 第三十一章   安心的脚踩在沙发边缘,双手环着双膝,缩成小小的一团,也不看他,只闷声问道:“你打算要把小莫送哪儿去?”   “美国加州。”他在那边有朋友,可以很好地照顾他。当然,他也会派人细心照顾小莫,毕竟,那也是他沈墨的儿子。   安心将自己环得更紧了些,声音小得像是嘟囔:“我可以去看他吗?”   “当然。”沈墨挑眉,有些似笑非笑,嘴角却有着微妙的、不可言说的邪恶意味,“如果你……能令我感到愉快。”   安心欲哭无泪,抬眼,眼角绯红,哀怨地看他一眼,随即别开视线:“我怎么知道要怎样你才会感到愉快?”   沈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如此说来,你是同意我提的所有条件了?”   “嗯。”她不同意又有什么办法?   “包括再也不见温言,并且从此以后对我言听计从?”沈墨又问。   “是啦是啦,还有什么条件你干脆一次性说完算了。”安心不耐烦地嚷了出来。   沈墨却忽然伸手扣住她的下巴,看她激动的表情和在眼眶里打着圈儿却不肯落下来的眼泪,冰冷一笑:“还真行,为了一个温言,连自己的儿子都能舍。告诉我,你到底有多爱那个男人?”昨天还说什么都可以不要却决不能失去小莫的人,今天就干脆地为了温言而舍弃了。   沈墨承认,他在自虐。他明明白白地知道为了那个男人她真的肯舍弃一切,却还是要听她亲口说出来,这不是自虐是什么?   他的手扣得很紧,安心越是挣扎越觉得痛,下巴都似要脱臼了一般,只能僵硬地任他扣着,咝咝吸气,泪光盈盈的眼睛再怎么瞪也没有任何气势,反倒像是被欺负得毫无招架之力的可怜小动物。   她叹口气,幽幽说道:“你不会懂的。”   温言是亲人,是在父母都抛弃了她时,还肯陪在她身边的唯一的亲人。   沈墨沉默地抿紧薄唇,缓缓松了手。   安心将脑袋搁在膝头上:“你什么时候把钱给我?我可不可以亲自给温言送去?我保证,只一次,我以后再不见他。”   她想亲眼看看温言,亲眼看着他安好才能放心。   沈墨又看了半天:“你不相信我?”   安心刚说“不是”他便截住她,冷冷嘲道:“我亲自送过去,你总该放心了吧?”   安心微怔,又听见他说:“C市有个工程需要我亲自去一趟,后天一早的班机,明天就送小莫走。你答应我的条件,最好都做到了,否则,我有千百种手段令温言死也翻不了身,你最好要有这样的觉悟。”   这般威胁的话语,他也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随口那么一说,然而安心却知道其中的分量,自然什么都不敢说。   沈墨说完后便回房去换衣服了,边走边道:“去煮饭。”   安心灰溜溜地从沙发上下来,踱进厨房打开冰箱,专心地扮演他现在需要的厨娘角色。   安斯莫的退学手续并不难,不过片刻,就有人将办好的手续递到沈墨手里。小莫的班主任一头冷汗地站在他身旁,战战兢兢地问:“沈总,是不是安同学他对学校不满意还是……”   “跟学校没关系。”沈墨低头扫了眼手里的文件,刚好安斯莫也被老师带了过来。   沈墨起身,伸手牵了安斯莫,淡淡道:“走吧。”   回去的路上,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车子平稳地行驶在主干道上,车外的景色匀速不紧不慢地从视野中倒退。   “为什么要送我走?”最后,安斯莫终于忍不住。   他虽然素来冷静,忍耐力也是一等一地好,但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又在沈墨面前,在这种沉默的对峙中落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为了你好。”沈墨简洁地说。   安斯莫的目光闪了闪,睁大眼睛和沈墨的视线相对,“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更方便地欺负安安?”   沈墨轻咳一声,视线瞬间漂移。他微垂眼皮,浓长的睫毛低垂着,那光影遮住了眼中的深邃,看不清其中神色。他说:“你想太多了,我怎么会欺负她?”   安斯莫冷哼了一声:“别拿我当小孩子哄。我虽然不知道你跟安安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是我母亲的事实谁也改变不了。我现在是小孩子没错,但我会很快长大,会比你更有出息,比你更强,所以,你最好不要欺负她。”   安斯莫漂亮的小脸很凝重,十足地表示出捍卫母亲的决心,或者可以这么说,他这也算是警告。   沈墨赞赏地笑了笑:“好,我期待你比我更有出息,比我更强。”   安斯莫的脸色更难看了:“所以你真的打算趁我不在欺负她?”   “我不会欺负她。”沈墨这样说,心里却想着,即便是欺负,也是她心甘情愿被他欺负。   三人沉默地吃完晚饭,安心压抑着满心不舍与酸楚,溜进安斯莫的房间里帮他整理行李。其实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衣物什么的过去那边再添置也是一样。   但安心仍是一丝不苟地将他惯穿的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好,甚至连他惯用的纸笔也细心地装进了行李箱中。安斯莫悄悄推门进来,便看见安心坐在床沿一边收拾一边默默地垂泪。   他走近安心身边,蹲在她脚边,默默地和她一起收拾。   沈墨安静地坐在客厅里,捧着水杯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视画面。   这一晚,三人谁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他们集体顶着黑眼圈,早早地到了机场。分离的时间越来越近,一直恍惚的安心似乎更恍惚了,站在明晃晃的机场大厅,连脚都迈不动了,一直握着小莫的手也越来越紧,满手心都是冷汗。   沈墨叫司机领着小莫去托运行李,办理登机牌。他站在安心身边,隔着不远的距离,能感觉到她瑟瑟发抖的寒意,眼角发红,眼泪要掉不掉地聚在眼眶里。   沈墨觉得很悲哀,他总是会轻易地因为她的可怜而心软。察觉到这一点,沈墨便显得很不耐烦:“有什么好伤心的?又不是见不到了。”   安心没理他,泪眼模糊地瞧着小莫镇定从容地准备过安检。   小莫从安检门通过,快步走了两步,却还是停下来,慢慢回过头。   安心也急急地往前走,却因为腿脚发软而向前栽倒,沈墨眼疾手快地半扶半抱住她。安心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又快又急但是很安静,没有沈墨预料中的伤心欲绝号啕大哭。安静的泪水安静地滚落。   小莫的眼睛很快也湿润起来,但他很倔强地抿住唇,没有让眼泪掉下来。他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安心,然后又无声地望了沈墨一眼,终于转过身,大步地往候机室走去。   沈墨也没多作停留,揽过安静无声的安心走出机场。   天气很好,净透的天空是安心从未见过的蓝。她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就被沈墨有些粗鲁地塞进了车里。她垂着通红的眼,安静地坐好。   她想,她一辈子也不会喜欢机场这个地方。   她在这里,万般无奈地送走了她生命里最爱的人。 许你浮生 第三十二章   沈墨瞧一眼她宛如灵魂都跟着小莫去了的模样,忍不住地心烦意乱:“他也是我儿子,我会让他过去受苦吗?”   安心不理他,泪湿的长睫毛安静地垂着,如果不是经常轻颤着,沈墨都要以为她睡着了。   沈墨有些挫败地瞪她一眼,脚下油门踩到底,在高架桥上将车子开得几乎要飞起来。   直到回到公寓楼下,他倾身过去替安心解开安全带时,她才轻轻睁开眼,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沈墨,你也是有母亲的人,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今天的小莫换成你……”   沈墨一怔,随即冷笑:“那真是抱歉,我的母亲没给过我这样的机会。”   “你……”这不知是揶揄还是嘲讽的话,气得安心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沈墨却不耐烦地看着她:“我还要去公司,你待在家里别乱跑。”   安心使劲擦一把脸,伸手开车门,迟疑了下,用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说道:“我可不可以去花店?”   “不行。”沈墨很干脆地否决。   安心下车,咬着牙似泄愤一样狠狠摔上车门。   沈墨却没有立刻发动车子离开,一直见她似愤怒的小牛一样冲进公寓里才收回视线,“也不知道有所求的人是谁?居然还发脾气。”   安心回到公寓里,头一件事就是上网查询A城飞加州大概需要多少时间,估摸着小莫到了那边也该是明天早上了,又想着他第一次坐那么久的飞机,也不知道习不习惯?他又那么挑嘴,飞机餐也不知道合不合他口味……   安心待在屋子里,就为这些琐碎小事发了一天的呆,不知不觉错过午饭,不知不觉连天黑了都不知道。   沈墨打开门,迎接他的是一室黑暗,忍不住心慌了下,“啪”的一声按下墙上的开关。在明亮的光线下他看到几乎变成石雕的安心团在沙发上睁着眼睛灵魂出窍。   沈墨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你吃饭了吗?”   安心慢慢抬头,转动着僵硬的颈脖,眯着眼睛努力地看了沈墨半天,似终于认出了他,呆呆地继续看着他。   “我问你吃饭没?”沈墨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安心这回终于摇了摇头,沈墨又看了眼她雪白的没有颜色的脸,“还不去做饭?我有客人来。”   安心于是晕晕乎乎地转到厨房,拉开冰箱,站了半天,才被冰箱里的茫茫冷气彻底唤回神来。   没多久就听到门铃声,安心打开门将来人迎进来时,茫然的神色浮上一丝惊愕。   来的是一个十分娇巧纤细的女子,纯白色裙装非常公主,裙角镶着如云的丝绸蕾丝,一双水样的杏仁眼异常明亮,视线在安心系着围裙的身上停留了好几秒,最后目光定在安心惨白无神的脸上,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你是?”   安心站在门口,她的手里还可笑地举着锅铲,美丽的女孩儿问她是谁时,她有些蒙。她想她是谁呢,在这个房子里,她以什么身份存在呢?安心莫名其妙地有点想哭。   沈墨只看了一眼她微垂的嘴角,便换了衣裳,不似在外边一样西装革履,穿着非常居家非常柔软的纯棉的家居服,浅灰色,衬出干净清爽来。安心偏头看他一眼,觉得他似乎更挺拔英俊了。   “你来了,快进来吧!”沈墨冲那女子温柔地笑了笑,亲自过来,牵起她的手目不斜视地从安心身边经过。   安心只觉得耳边跟打了个炸雷似的,半天脑子里都嗡嗡作响。   “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菜都做好了吗?”沈墨回头见她直愣愣地站在门口,口气极度不耐烦。   安心抬起两条沉重的像是灌了铅的腿往厨房走去,恍惚间听见那好看的女子用轻软绵甜的声音问沈墨:“亲爱的,她是谁啊?”   安心觉得气很不顺,“亲爱的”那三个字尤其刺耳。   “哦,她啊,我请的帮佣。”沈墨这样回答。   安心脑子里这会儿转的不再是小莫了,而是沈墨口中“帮佣”那两个字,它们像苍蝇似的在她脑子里叫嚣。她忽然从心底蹿起一阵恼怒来,刚才不还是厨娘吗?一转眼她就变成佣人了?   “别管她了,先进来再说。”安心听见沈墨这样说,语气明显很急迫。她从厨房里探出脑袋小心地扫描,果见沈墨将人带进了他的房间里。   安心莫名觉得胸膛简直都要炸了,可那一腔不知道是怨气还是怒气的东西又发不出,最终憋得她心口都隐隐作痛了起来,抓着菜刀对准菜板上无辜的萝卜又切又砍。   这个没节操的死男人,多年前如此,多年后还是如此……哎哟,胸口好痛好痛;哎哟,脑袋好晕好晕。   她这边头晕眼花,沈墨的房里却并没有任何引人遐思的事情发生。那女子一反方才的乖巧温柔,大大咧咧地坐在他的床沿上,“沈,就是她啊?”   沈墨拉了椅子径直坐下,也没有方才在外头的热络亲昵,淡淡地点了点头,不欲多谈。   “长相嘛,说不上国色天香,但挺耐看,倒也不是程槿枫那家伙形容的丑小鸭模样。”那女子摸着下巴,含笑点评,漂亮的杏眸滴溜溜一转,“欸,你找我来,不会真的打算请我吃饭这么简单吧?把你的计划说出来,我才能更好地配合呀,你说是吧?”   沈墨轻咳一声,避开那打探的目光,“就是吃饭这么简单,哪有什么计划?”   “骗程槿枫那傻瓜还差不多。”那女子毫不客气地揭穿他,威胁道,“你要不说,我到时候不配合你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   “魏三。”沈墨沉了脸。   那被称为魏三的女子显然并不怕他的冷脸,依然悠然自得地架着二郎腿,晃着脚尖:“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就猜上一猜。你叫我来,第一呢,就想看看人家的反应,对不对?这第二嘛……”   魏三拉长音量,斜睨着沈墨那居然开始泛红的俊脸,更加得意:“你也想知道,她究竟能为那个男人做到什么地步,是不是?”   沈墨有些恼,连耳尖都有些红了,却又不能反驳,只好冷硬地说道:“你心里知道就行了,还说出来做什么?”   若可以,他真不愿意招这精明得不像话的女人与他演这一出,但翻来覆去地想了半天,也只有这女人最合适:一来,他并没有其他相熟的女人;二来,若随便找个什么女人,配合不好是一方面,日后有什么麻烦也不好。   魏三的本名叫魏珊,在家排行第三,才得来这么个称呼。她是他在美国留学时认识的,那时候她像个小疯子一样整天缠着他,他被缠得烦了问她究竟想要怎么样,她理直气壮地说:“想追你啊。”沈墨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冷冷说了句他有喜欢的女人,魏三于是明显地松了口气:“那就好,我也有喜欢的对象。”沈墨于是少见地好奇了:“那你还追我?”魏三一本正经地说:“我们班的同学说你又冷又傲没人拿得下来,而且说不定喜欢的是男人,我不相信,就跟他们打赌一个月内拿下你。虽然没拿下来,不过只要证实你喜欢的是女人,那这赌我也算赢了。”   于是魏三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走了。程槿枫当时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直说好有趣的丫头,于是招惹之,三人常常待一块儿,居然就莫名其妙地成了他唯一的女性朋友。   魏三养成这样爽利性子,大概跟她的家族脱不了关系。没错,魏家是黑道世家,曾企图笼络过沈墨与程槿枫,不过并未成功,最后他们却与魏家三兄妹发展出了非常诡异的友谊来。   “你这人啊,就是这么别扭。”魏三毫不委婉地数落道,“这么大把年纪了,对着喜欢的人耍出这么幼稚的手段,逊不逊啊你?”   沈墨的脸色更沉了,却找不到话反驳她,只冷冷道:“要你多管闲事。”   “这可不是我主动要管的。”魏三不正经地拉长语调,“不是某些人求我来帮忙的吗?哎,程槿枫说你儿子跟你长得很像呢,什么时候让我见见呗。”   “你回加州自然就见到了,今天上午的飞机。”沈墨淡淡看她一眼,语气稍微柔软了一些,“你帮我照顾着点儿,他虽然聪明,到底还小。”   “你真忍心送他走了?不怕外头那位恨你吗?要人家母子俩分开,很残忍的好不好?”魏三不赞同地瞪他一眼。   沈墨伸手揉了揉眼角:“不会很久的。如果顺利的话,暑假过后就接他回来;万一不太顺利,我们大概就在加州定居了。”   魏三想了想,点头道:“那也不错,反正你在加州有的是房子。事业什么的,也不需要重新起步,咱们直接合作岂不更好?不过你的想法,肯定也没有跟人家说过吧?”   沈墨被她问得心烦意乱,摆摆手不耐烦地道:“这有什么好说的?到时候她自然也就知道了。”   魏三又摇头:“摊上你这个别扭的男人,她也挺辛苦的。”   沈墨耐不住就要发作,他请她来可不是为了听她奚落他的。   魏三那双大眼睛一转,狐狸似的不知道又有了什么要人命的损点子,只见她兴高采烈地扑过来,沈墨倏地起身,让她扑了个空,警惕地瞪她:“你要干什么?”   最令人吃不消的就是她这动不动就扑啊抱啊的举动。沈墨不喜欢与人有肢体上过分亲密的接触,魏三明明知道,却屡屡冒犯,当然是故意的。   “不是来刺激她的吗?那就来点更刺激的呀。”魏三眨眨眼,纯良无辜得好像小白兔。   沈墨却从不会被她骗到,保持谨慎的态度:“你……”   刚开口,魏三已经将房门拉开了一条缝儿,不会让人看见屋里真正的情形,却又能让人清楚地听见屋里的动静,“亲爱的,不要这么着急嘛……哎呀,不要脱人家的衣服啦……”   沈墨眉头一跳,连带着太阳穴的位置也跟着突突跳个不停,压低声音咬牙:“不带你这么玩儿的。”   魏三却还是冲他眨巴着眼睛,知道冲到他身边动手动脚是不可能的,于是双手环着胸,倚着墙继续软绵绵地叫唤着:“亲爱的……别这么急啊,没有那个呀,要不你先去买嘛……”   厨房里的安心气得眼睛都红了,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啪”的一声扔了菜刀,一边按摩着胸口顺气,嘀咕着不气不气之类自我安慰的话,一边却还是眼前直冒火,盯着菜板上泛着冷冷银光的菜刀,要很努力才能控制住不拿着菜刀冲进去砍人的冲动……   沈墨觉得自己找魏三过来这事儿从根本上来说就是错的,他当初怎么就蒙了心找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   魏三却吊着眼睛威胁地睨着他,压低声音道:“你不配合是不是?那就玩更大的哦!”   沈墨下意识地又按了按额角,终于抬起头来,瞪她一眼:“给我收敛点。”   魏三“扑哧”笑出来,又扬高了音量,甜腻腻地说:“亲爱的……都说了没有那个就不要啦……”   沈墨眉头突突直跳,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冲厨房的方向喊道:“安心,去帮我们买安全套。”他用的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口吻。 许你浮生 第三十三章   安心觉得眼前又黑了一黑,忽然伸手抓起菜刀,半晌,又无力地放下了——她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小莫可就没有娘了。   安心慢腾腾地挪出来,要是被这个男人给活活气死了,传出去不知道会被人笑成什么样子。   “我没钱啦!”安心的眉头拧成麻花,恶狠狠地瞪着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沈墨,她的胸口直疼,居然没发现他的衣服整齐得不像话。   沈墨将一张大票儿“啪”地一下拍在她手里,见她那恨不得从眼睛里喷出两团火来烧死他的狠劲儿,居然挑了挑唇角,“快去快回。”   安心却心想,哼,等死你最好。   安心捏着被自己揉成一团的钱,垮着肩膀转身,连身上的围裙都没有摘下来,浑浑噩噩地出门了。   安心出门后,竟真的好半天没有回来。沈墨一直瞪着手腕上名贵的手表,魏三也觉得很奇怪:“买个安全套而已,她不会跑到火星买去了吧?我刚过来时发现小区外面就有便利店的啊。”   沈墨瞥她一眼,大概也只有魏三这种女人能当着男人的面大大咧咧地说出“安全套”而且完全不会脸红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吧!   “你是不是女人啊?”   魏三妖娆一笑,摆出销魂的姿势来,挑逗地眨着眼:“如假包换,你要检查吗?人家不介意的哦!”   沈墨额上青筋直跳,“不知道关凌琛怎么受得了你。”   “去,我家凌琛爱死我了。怎么,嫉妒啊?”魏三骄傲地抬高精巧的小下巴,“有本事也让你那安心爱死你啊。”   沈墨被戳到痛处,恼羞成怒,却又发作不得。他觉得好像确实没有魏三的本事大,能令关凌琛那样的人爱她爱到骨子里去。   魏三戳沈墨的心窝子戳得爽了,得意地笑了笑,摸着下巴道:“你家安心不是躲哪儿哭去了吧?”   “哭?”沈墨冷静下来,目光闪了闪,“哭也不会哭这么久。”   已经两个小时了,她能哭那么久?   魏三踢了踢沙发,“她不会被气跑了吧?干脆就跑到你那情敌身边去了?”   沈墨咬牙:“不可能。”   他想,她还没拿到钱,怎么敢跑?   “那会不会……”魏三也敛了脸上的笑容,迟疑地看过来,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但沈墨显然已经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了,向来冷酷的神色也多了一抹忧虑。这大晚上的,该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吧?这个念头一起,沈墨坐不住了,抓了钥匙就往外跑。   门却在这时候被打开了,安心灰头土脸地走了进来,围裙沾了灰,左边脸颊有擦伤的痕迹,大约小指甲盖那么一块,沈墨却一眼就看见了。   安心一进门,也被吓了一跳,沈墨黑着脸站在门口怒目瞪她。   安心有些心虚,心说就算没有安全套你也用不着这么生气啊,真的忍不住了那就别用啊。想归想,她还是赶紧将买到的安全套双手奉上:“喏……”   沈墨不接,盯着她那点擦伤还有她略显凌乱的头发:“怎么那么久?”   语气不悦,带着忍耐。   “去了一趟医院。”安心仰起傻乎乎的有些狼狈的小脸,看他一眼,慢吞吞地说道。   “你去医院干什么?”沈墨原本就皱得可以的眉头这下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安心的手里还捧着他需要的套儿呢,她的眼神困惑又茫然,这人要的不是套儿吗?问她那么多做什么?她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有个小朋友被车挂到了,肇事司机居然跑了,没看到小朋友的家长,只好先送到医院去了……”   不会她没买来套儿他们就真的没有做吧?不然为什么脸黑得这么难看。但,那种事忍得了吗?以前他只要想做了,不管她在干吗他不都“就地执法”吗?而且什么时候用过这东西?还是说他现在成熟了,能忍了,也必须要用这东西了?   安心被自己的想法窘得无地自容。   “你这灰头土脸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沈墨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但眼睛还是紧紧盯着那块擦伤的地方。   “哦,我跑得太急摔了一跤。”安心扯了扯身上的围裙,她在想她的样子是不是很狼狈,应该是吧,将小朋友送到医院后,等了好久才等到他爸妈过来,她又匆匆跑回来办妥“主人”交代的事儿,这么热的天狼狈也是不可避免的啊!   她这灰头土脸的样子也惹到他了?   沈墨咳了一声,又问:“还有没有伤到别的地方?”   安心一贯粗心,从前在自己住的地方都能经常摔伤,比他还不如。   安心的眼神更困惑了,眼巴巴地看着沈墨,他这算是在关心她吗?   “亲爱的……”   安心刚变得晶晶亮亮的眼神瞬间黯淡了,关心什么啊,在大美人儿面前,她算什么呀?   沈墨侧身,警告地看了一眼魏三。后者浑不在意,轻俏地走过来,将手伸进他的臂弯中,无比亲密的模样:“都十一点了呢,我快饿死了。”   沈墨于是又看了安心一眼,后者魂不守舍地抠着手指头。他于是又咳了一声,低喝道:“我的honey饿了,快去弄宵夜。”   “喔。”安心迟钝地应了一声,迈开腿往厨房走去。   “亲爱的,我们进房里聊聊天好不好?”魏三自己都觉得,她不去演戏实在太可惜了,多么好的演技呀,挥洒自如啊!   沈墨用眼神问她到底想搞什么鬼,魏三在安心看不见的角落冲他诡异地笑着,“好嘛,我们好久没见,我都快想死你了。你呢?你想不想我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他往房间里推。沈墨看了垮着肩膀往厨房走的安心一眼,携着魏三重又回到卧室。临进门前,他似乎想说点什么,魏三掐着他的手臂,顺便将他的话也掐死在腹中了。   房门一关上,沈墨便迫不及待地甩开她,“魏三,我最讨厌人自作主张。”   “哼。”魏三轻蔑地冷哼一声,“若不是我拉你进来,你已经露馅儿了吧?瞧你那副紧张样儿,就差没亲自扑上去检查人家还有哪里受伤没有。我说你还真有出息呢,那么点儿小擦伤就受不了了?”   沈墨再度被她说中,脸色又冷又臭,少见的恼羞成怒:“你管我露不露馅儿。”   “你就这德行。”魏三靠着门嘲笑,“沈墨啊,我非常确定时至今日你仍是非常爱她的。不用急着否认,我只相信我眼睛所看到的,这样为了一个人露出那样焦急又担忧的神色的沈墨,我还真没见过。”   沈墨难得也窘住了,摸了摸鼻子,耳尖溢出一点红,皱眉想,他真表现得像魏三说的那样?   魏三继续哂笑:“气死了吧?为了那个男人她真的买了套儿回来,掐死她的心都有了是不是?但一见人家受伤又担心得不得了,又讨厌自己的心软有没有?纠结得要死吧?啧,儿子都这么大了还搞不定儿子**。”   沈墨确定无疑自己这会儿想要掐死的人是魏三。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还蛮喜欢她的。”魏三想起安心傻乎乎将安全套递给沈墨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一脸灿烂,“很可爱。”   沈墨瞥她一眼,抿着嘴没说话,心里却是不以为意,他看中的人,能不可爱吗? 许你浮生 第三十四章   饭做好了,小鸡炖蘑菇、油淋茄子、干贝萝卜汤,都是家常菜,当然安心的厨艺再好,也只能做出家常菜来。最后一道菜端上来时,沈墨的眼角抖了抖,叫住就要往厨房里缩的人:“这是什么?”   安心站得远远的,撩起眼皮望了一眼:“番茄炒蛋啊。”   “没有番茄只有蛋的东西凭什么叫番茄炒蛋?”沈墨控制不住嘴角的抽搐,看着那盘只有碎碎鸡蛋的东西。   安心没出声,耷拉着眼皮依然站得远远的。   魏三用手挡着嘴边的笑容,杏眼闪闪发亮,看向沈墨时带着幸灾乐祸,声音却软软的:“沈,这番茄炒蛋真的好奇怪哦,这是哪家的做法,我真的从来没见过。”   沈墨的脸有一半隐在阴影里,阴暗不定,环着手臂盯着安心:“我从前倒是吃过只有番茄没有蛋的番茄炒蛋,跟眼前这倒有异曲同工之处。”   “真的?”魏三很奇怪,顺着沈墨的目光用眼角往安心那边瞄,果见她飞快地抬起头来,但只一瞬间,似乎被沈墨的神情吓到了,又低下头去,咬着嘴唇,碎碎的头发掉下来,挡了她大半张脸。   魏三于是明知故问:“谁做的呀?”   沈墨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抓了筷子,垂下头的瞬间嘴角悄悄地弯了起来。但是下一瞬间,他摔了筷子:“安心。”   “干吗?”安心只动了下嘴皮子,言语中的不敬非常明白。   沈墨抓起一旁的水猛喝了一口,脸色难看地瞪着她:“家里的盐不要钱啊?”   安心脱口道:“你沈大少爷还缺买盐的钱?”   “这是缺不缺钱的问题吗?”沈墨想,她还敢顶嘴?   “不然是什么问题?”安心豁出去继续顶,懒洋洋地掀了眼帘去看他。   “这是……”沈墨瞥见魏三生怕自己憋不住紧紧捂着自己嘴巴的手,哑然,怒了一阵,又瞪了安心一阵,终于站起身,没好气地拉起魏三,“我们出去吃。”   走了两步,他的目光又狠狠地望过来,正好撞见安心撇嘴的模样,心头火更盛,“你,把这些给我统统吃了,不准浪费。”   安心鼓起双颊看着他,眼看着房门被用力甩上了,才放胆冲着那门做了个鬼脸,“全部吃掉?当我是傻瓜啊,我才不要被咸死呢!”   于是她将桌上的菜统统扫进垃圾桶里,独独留了干贝萝卜汤:“还好我聪明,嘿嘿……”   沈墨与魏三一出门,魏三便不客气地大笑了起来。进了电梯她还在笑,坐进了沈墨的车里,她还没止住笑,笑得眼泪直飙,“沈,她真的……好可爱啊!你也……哈哈,你也很可爱……”   “闭嘴。”沈墨低喝一声,将车子开出小区,停在路口,阴着脸掏出手机。   他刚才也是,抽什么风呢?一定是被她气的。   旁边的魏三还在笑,笑得浑身都在抖,“我真的,从没见过那个样子的你,哈哈……真的很好笑嘛。我真该……该叫程槿枫那家伙一起来看你刚才那精彩的表情,哈哈……他一定会笑死的。”   沈墨不再理她,泄愤似的用力拨通了某人的电话号码,“姓魏的,过来把你家的小疯子给我领走。”   电话那头是魏家老二魏承修,懒洋洋的声音通过电波传过来:“她又做什么了?”   “她……”沈墨今天晚上第二次哑然,随即不耐烦地皱眉道,“你别管那么多,总之,现在、立刻、马上过来把她带走。”   魏承修打了个响指,爽快道:“OK,马上到!”   魏承修果然很快,十分钟就赶到了,从后座将笑得胃都要打结了的魏三拎了出来,直接丢进自己车里,才笑眯眯地走近倚着车抱肩而立的沈墨:“听说你最近遇到一些麻烦?”   魏承修长得十分漂亮,然而并不阴柔,微挑着眉,过分挺直的鼻梁令人印象深刻,嘴角弧度透着漫不经心的傲气。   沈墨的心情非常不好。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每当他眯眼、皱眉,或者太阳穴的青筋开始不规律乱跳的时候,他的恼火、焦躁以及莫名其妙羞愤的情绪,已经藏都藏不住了,“没事,能应付。”   “那行。”魏承修笑笑,一个漂亮的动作跃回自己拉风的敞篷跑车里,“有什么问题随时打给我。”   话音刚落,漂亮的跑车如离弦的箭,在深夜无人的街道上疾驰而去。   沈墨在车里待足了一个小时,才倒车回去。   开了门进来,屋子里静悄悄的。他微皱了下眉,看见餐桌上的碗盘已经收走了,新铺上的餐布映着大朵大朵的太阳花,桌上花瓶里的水显然已经换过了。他往厨房的方向走了两步,也没瞧见那个气得他胃疼的女人。   刚转身,他便看见浴室的门打开,那女人穿着睡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湿发走了出来,嘴里居然还哼着走调的歌曲。   沈墨冷眼盯着她,狠狠盯住她,看来故意跟他作对会令她的心情变得很好呢!   下一瞬间,安心抬起乱发下的眼睛,精准地看了过来。由于刹那间的惊慌,手里的毛巾脱手掉在了地上。   有些人天生就有一种气场,他不用说话,没有刻意做什么动作,就会令人立刻察觉到他强大气场的存在。   安心被沈墨发狠的目光盯得心里发毛,“你……你怎么回来了?”   “这里是我家。”沈墨阴冷冷地看着她,低低的声音夹杂着明显的磨牙声,“你看起来很开心嘛。”   “啊……”安心装傻,“不明白你说什么啦!那个……你亲爱的呢?她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安心问这话,纯粹只是想转移沈墨的注意力。   沈墨哼了一声,边脱衣服边回房,眼角瞄到某人小心翼翼地正要往安斯莫的房间溜去,轻咳一声,冷声道:“给我放水,我要泡澡。”   “哦。”没跑成的安心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捡起地上的毛巾将湿淋淋的头发包了起来,露出清秀的看不出实际年龄的小脸,走进浴室放好热水。   沈墨穿了睡袍出来。安心立在浴室门口,见他过来,忙道:“水放好了。”   沈墨仿佛应了一声,又仿佛没有,皱着眉头从她身边经过。   安心再度想溜,又被沈墨冷冰冰的语调钉在原地动弹不得:“我说过你可以走了吗?”   “哦。”得,您现在是大爷。   安心乖乖地立在浴室门口,为某大爷站岗。   “你进来。”过了一会儿沈墨命令道。   “哦……啊?!”安心顿住往浴室里走的脚步,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   “我叫你进来。”沈墨没有耐性,低沉的语气明显带着火气了。   “干吗?”安心僵硬着身体往里走,眼睛不敢乱瞟,紧紧盯着自己的脚尖。   即便这样,浴室里氤氲的热气,仍是熏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沈墨看一眼在门口磨蹭的她,淡淡抛出几个字:“给我擦背。”   安心飞快抬头,火光闪闪地瞪着好整以暇泡在浴缸中的男人。她做了厨娘后,又变身成帮佣的,现在居然还要变身成搓澡工吗?   “对不起,我不会。”姓沈的,不要欺人太甚。   沈墨淡淡掀了掀眼皮,她十分有志气地昂首挺胸地转身要往外走,他嗤地笑了一声,懒懒道:“五千万。”   然后他如愿以偿地看见那充满斗志的背影瞬间委顿,转过身目光幽怨地看着他。   沈墨看着她皱皱的小脸,心里生出一点得意来——还真以为我治不了你!   安心挪到浴缸面前,清透的水里,他的一切都一览无余。安心觉得自己的腿都慌得有些软,心跳如鼓。   她干脆闭着眼睛蹲下身,飞快地从水里捞起毛巾,因为紧张嗓子都发紧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转过去。”   她想,看不见他会比较放松一点吧,虽然也好不了多少。   沈墨这回居然没有为难她,真的听话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她,线条流畅的脊背不知何故微微有些发紧,衬得肌理更加明显。   安心使出吃奶的劲儿伺候沈大爷搓背,咬牙紧闭着眼,脸蛋红得像某种动物的**。好半天,她才终于偷偷掀开眼帘,看着水珠儿似戏耍一般在他麦色肌肤上滚滚而落,精瘦的后背仍如从前一样……   安心恨不得仰天长啸,老天爷,求你将这妖孽收了吧。   终于听到沈墨喊停,安心累得手臂都抬不起来了。沈墨的下一个指令已经到了:“内裤。”   安心摸索着找到,鼓着脸颊闭着眼睛递给他,便听见“哗啦”一声,料是他起身了,更慌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沈墨似笑非笑地勾了嘴角,扯过一旁的浴袍穿上,一边系带子一边往外走。安心感觉到他走过自己身边,心道今天可算是折腾完了,正要松口气,那仿佛是因为泡澡之后而变得格外慵懒的嗓音又响了起来:“过来。”   安心哭丧着脸,一边捶着后腰一边跟上去。   沈墨进了卧室,安心踌躇了下还是灰溜溜地跟了进去,然后在沈墨的示意下给他吹了头发,又在他嫌弃的目光下扯下自己脑袋上的毛巾,顺带将自己一头碎碎的头发吹干了。   安心想,这回总算完了吧!   但很显然,沈墨不打算放过她,往大床上一趴,淡淡道:“按摩肩膀。”   安心叹口气,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个人是在报复她之前整他的事情。早知道,她就乖乖地什么手脚都不要动好了……   安心跨上床,别扭地跪坐在他身侧,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下,只觉得睡袍下的肌肉紧绷得厉害,铁打的一样。她喘着气胡乱地按了半天,他还一个劲儿地叫她用力。   如果眼睛能杀人,安心肯定自己已经将这人杀了三万六千遍了。   然而沈墨还在挑剔:“你没吃饭啊?”   安心只差一点就要撂挑子大吼一声“老娘不干了”,但幸好所剩不多的理智及时拉住了她。她闷头闷脑地又按了一阵,便听见沈墨说:“是不是穿着睡袍不方便你用力?你等一下。”   然后安心便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人跪坐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脱下了那件白色的睡袍。然后,安心傻了。   她欲哭无泪地瞪着那具依然美好如初的身体:结实的胸腹,流畅的线条,完美的肌理,笔直漂亮的双腿……   安心觉得自己又要喷鼻血了。   但是这次再喷出来的话,她还是跳进豆腐汤里淹死算了吧!   沈墨很满意地看着她发直的眼睛在他只穿着一条内裤的身体上游移,她梦游一样的神色。他弯起唇瓣,露出绝代风华的笑容:“安心,我的身材比起从前是不是更好了?”   安心直觉地点头,漂亮得比艺术品还漂亮的身体。   “那,你想跟我做吗?”他微侧头,瞳中流光萤舞,仿佛将整个夜空中的星星都揉碎在他眼里,满眼灿烂,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他的声音低沉柔缓,有一种刻意诱惑的语气。   他很清楚,她最没法儿抗拒的是什么模样的他。   安心呆呆地看进那双仿佛有着魔力的眼睛,只觉得自己要被那光芒吸进他的瞳孔中,身不由己地发热。   沈墨忽然凑过来,亲了她的唇角一下。   安心一下子从喉咙里“咝”地倒吸了口凉气。   沈墨的唇只离开一点点,悬在她的唇边,极尽魅惑地问道:“做不做?”   安心哆哆嗦嗦地退开一些,呼吸间尽是他的气息,凭着最后一丝清明努力屏住呼吸,直到憋得胸口发疼,终于让血脉暂时冷静了下来,没让那把火将自己烧干净了:“不……不要。”   她想,他刚刚才在这个房间里接待了另一个女人,现在又轮到她了吗?不要脸。   “真的不要?”沈墨这么说的时候,又凑过来亲了她的嘴角,下巴也亲了下,然后是锁骨。   安心满脸通红,觉得全身都发热了,喉头紧缩着,手心都出了汗,却突然跳起来就跑:“不要。”   她风一样地跑出去,甩的门板震天响。沈墨怔了一下,随即扑倒在床上,无声大笑。   死丫头,明明就很想要。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觉得她都要像从前一样扑过来了……死忍着不敢扑的苦恼模样,嗯,居然跟从前那个大方果敢扑他的丫头一样可爱。   沈墨愉快地想,她今天晚上大概会很难睡得着吧! 许你浮生 第三十五章   翌日,沈墨神清气爽地去敲安心的门,不紧不慢地敲了半天,那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安心顶着一头乱发与醒目的黑眼圈精神萎靡地站在他面前,努力抬眼看他一眼,口齿不清地抱怨:“干吗?”   “你再不给我弄早餐,耽误了去C市给某人送钱而不小心起了什么变故的话,可别怪我。”说完,他潇洒转身。   安心正想骂一句莫名其妙,却忽地一凛,在沈墨的注视下,她飞蹿进了厨房。   沈墨临出门交代安心不要随便出门,又透露了晚上会回来这样的讯息。   安心眼巴巴地将他送走了,回头立刻拨通了风暖的电话,告诉她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她已经解决了。风暖微怔了下,还是迟疑地问她怎么解决的。安心只是笑了笑,说没什么。风暖沉默良久,最后说,她不会跟温言说。安心愣了下,正想跟她说沈墨亲自过去了,温言不是笨蛋他一定会猜到,又听风暖说,以后她会好好照顾温言,要安心不必担心。安心认真地说:“好。”   安心挂了电话,发了会儿呆。她没问风暖,区区五千万,这对风家而言甚至算不上九牛一毛,为什么风暖还要特地打电话来请她帮忙筹钱。安心想,风暖终究还是介意的。   沈墨一早的班机,到达C市也才十点钟,并没有所谓的工程需要他亲自来这一趟。出了机场,他上了一辆计程车,将资料里查到的地址流利地报给了司机。   他早就知道温言公司所出的状况了,只是,大约连温言都没想到会是这么严重的状况吧!   温言所在的公司早已人去楼空,能搬走的东西早就被股东搬走了,不能搬走的也被砸得稀巴烂,两三个打扫的阿姨一边抱怨一边做清洁。沈墨走进去,问到了温言此刻还在办公室里,又问明了办公室的方向,点头致谢,径直走了过去。   温言办公室的门大敞着,他坐在椅子里,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倒是从容坦然得很,丝毫不见困窘的姿态。   沈墨走进去,温言听到脚步声缓缓抬起头来,目光所及,略显秀气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他起身,看着沈墨走近。两个人中间隔着一张办公桌,谁也没有先开口,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到底还是温言先开口,冷漠的口吻带着嫌恶的意味:“专门来看我笑话?沈总还真是有心。”   沈墨将公文包随手扔在椅子上,开始脱外套,也是顺手扔在椅子上,然后解开衬衫的袖口,慢条斯理地挽了两圈,露出一大截精壮的手臂来。他懒懒抬眼,瞥一眼因狐疑而微皱了眉的温言,淡淡道:“我猜你现在很想跟我打一架。”   温言研究了一下他深黑的眼眸,居然勾唇笑了笑,然后重复与他一样的动作,脱衣服,挽衣袖。   只是他刚挽好衣袖,人已经蹿了过来,一拳击在了沈墨的腹部。沈墨一声闷哼,想是没料到温言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偷袭,被那一拳揍得差点弯下腰,沈墨以为他就一书呆子,谁想他出拳的速度和力道还是超乎了想象。   这样很好,沈墨眯着眼睛想,这样打起来,他也用不着有所顾忌了。   温言又冲了过来,抓住他的衣领又是一拳,这次的速度更快,力道更猛,直接将沈墨打得半跪在地上,用手撑着地大口地吸气,一瞬间痛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温言没有再出手,退开一步站好,冷眼看着他:“起来。”   沈墨用手背擦了擦唇角溢出来的血丝,他猜他的口腔内壁被咬破了,“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沫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温言自然知道自己出拳的力度,眼看着他站起来时已经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了。温言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瞬间就被沈墨“砰”的一声将整个人按在了办公桌上,不客气地抬起膝盖狠狠地在温言小腹上顶了两下。   他是受过专业搏击训练的,有钱人家的孩子都怕遇到绑架,他才六岁时,沈光珉就专门请了老师来教他。   沈墨松开手,看着温言背靠着办公桌缓缓滑倒在地,疼得眉毛都纠在了一起。沈墨弯下腰,蹲在温言面前对上他的脸微笑:“温总,还打吗?”   温言捂着肚子缓了缓,居然很快又扑了上来。沈墨是蹲在他面前的,他扑过去,对准沈墨的脸就是一拳。沈墨也怒了,一翻身又将温言压倒在身下,对准脸同样给了狠狠一拳。于是两人你来我往,谁也不出声,就听见呼吸声越来越急促以及拳头击打在身体上的闷响声。   打扫的阿姨听到动静跑过来,吓得哇哇大叫,丢了拖把嚷着赶紧报警之类的,这两人才终于停了下来。温言喝住那阿姨,摆摆手让她们离开。   清洁工阿姨飞快地跑了,两个人一人占据一角,坐在地上喘气。   “练过的?”沈墨率先平稳了气息。   温言从兜里掏出半包皱得不成样子的烟,抖出一根自己点上了,连同打火机一起扬手扔给了沈墨,“上学那会儿练过一阵,你也够专业的。”   温言这样说着,伸手碰了碰已经破掉的嘴角。   “还行吧,很久没跟人这样动手了。”沈墨将半截香烟咬在嘴里,手指把玩着打火机却迟迟没有点燃。   “你这大老远地飞过来,就为了跟我打这一架?”温言吐出一串漂亮的烟圈儿,看着那烟散尽了才开口问。   沈墨于是爬起来,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填好数额的支票,放在办公桌上:“我为这个而来。”   温言蓦地皱眉,目光狐疑地从支票上移到沈墨的脸上,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墨短促地笑了一声:“有人求我救你,我来了,就这么简单。”   而跟他打架,也不过是因为沈墨想揍他已经很久了。   “你说安安?”温言被揍得发青的眼睛飞快地眯了起来,“她怎么会知道?你告诉她了?你用这个威胁她?”   “没你想得那么复杂。”虽然有那么一瞬间他还真想威胁她,但是风暖比他快了一步,“你的未婚妻告诉她的。”   “风暖?”温言的眉头几乎要打结了。   “这钱,也用不着还了,但是我需要你告诉我一些事情。”沈墨用指头敲了敲那张薄薄的支票,发现温言竟然一眼都没看支票,只以一种冷然又警惕的眼神看着他,“我跟安心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温言将指尖的香烟凑到唇边,狠狠地吸了一口,有些张狂地笑了笑:“你知道的,安安从不隐瞒我,任何事情,所以该知道的都知道。” 许你浮生 第三十六章   沈墨眉头倏地一跳,牙根骤然发紧,“你跟她是什么关系?你明明有未婚妻,又跟他们母子关系亲密……”   “以沈总的能力,要调查我们的关系轻而易举吧?那么你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温言努努嘴,又吐出一大圈烟雾来。   沈墨按捺住脾气,看着他似戏谑的目光,缓缓道:“你们是邻居,从小就认识,你比她大三岁,上同一所小学、中学甚至大学,你先她毕业,来到C市创业,后来她退学,被家人赶出门,投靠了你。”   青梅竹马,程槿枫这样说的。   温言捻熄了烟头,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向沈墨走过去,“够详细的。不过,小莫没有告诉你吗?他喊我表舅。”   沈墨疑心自己听错了,顿了那么两秒才开口:“表舅?”   “不错,表舅。”温言伸脚勾过一旁的椅子坐下,用力笑了一声,目光凝定,不避不让地与他对视。   “你跟安心……你们是表兄妹关系?”但他手里掌握的资料显示,他们只是关系很好的邻居而已。   温言忽然敛了笑意,漆黑的瞳仁里闪着微微的柔光:“你不觉得,我跟安安其实长得挺像的吗?”   他莫名说出这样一句话后,沈墨一震,仔仔细细地看着那张在自己拳头下瘀痕交错的原本称得上英俊的脸,左看右看还是没觉出他究竟哪里长得像安心,“你想说,你们真的是表兄妹关系?”   他这样问的时候,手指莫名其妙有点抖。   温言微仰着脸看着他,明亮的黑眼睛用力闭一下,又用力地睁开,带着那么点豁出去的情怀:“她是我亲妹妹。”   沈墨一愣,眼睛蓦地睁大了,“你开什么玩笑?”   温言似乎很满意他被吓到的表情,于是自己的神色就稍微放松了些,伸手拿过被沈墨扔在桌上的香烟,又抖出一支来。他点火的手也有些抖,用力地抽了一口烟,才淡淡道:“这种事情谁会拿来开玩笑?虽然……”   他顿一顿,似恼火地瞪了沈墨一眼,嘀咕着抱怨:“我也不想承认会有这么笨的妹妹。”   她被人白白占了便宜还替人生儿子养儿子,不是笨蛋是什么?   沈墨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温言叹口气:“这本来不是一件光荣的事情,本来应该烂在肚子里的,我也答应过我父亲,绝不会让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知道。我父亲跟安安的父亲是很好的朋友,当时我们两家还不是邻居,那时候还没有安安。安安的父亲寻到了一个商机,找上我父亲合作。为了方便,我们家便搬到了安安家的隔壁,关系就更亲近了。安安的妈妈……怎么说呢,是个很美丽的女人,不知怎么的,大概就喜欢上我父亲了吧。”   温言叹口气,停顿了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毕竟埋在心底那么多年的见不得光的往事,要在一个并不相熟的人面前说出来,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沈墨没出声,他也找了张椅子,慢慢坐下来。   温言盯着指尖香烟燃起的轻烟,继续道:“好巧,有一天我妈带着我回外婆家,安安的爸爸有应酬回不来,于是安安的妈妈敲开了我家的门……”   沈墨慢慢地皱起眉头:“你爸爸怎么能肯定安安是……你的妹妹?”   “那件事过后,我爸爸因对我妈妈以及对朋友的愧疚之情而去了另一个城市,也不回来,通常都是我妈带着我去看他。直到四年后他才回来,安安已经三岁了。没人知道那件事,安安的妈妈似乎也觉得很是愧疚而刻意与我爸爸保持不亲不疏的邻居关系。有一天安安的爸爸妈妈都忙不过来请我爸爸去幼儿园接安安回家,却不小心出了车祸,安安大出血。医院的血库很紧张,医生于是让我爸爸通知安安的家人过来。我爸爸随口问了句安安的血型,AB型,而安安的父亲,是O型血……那天是我爸爸输了血给安安。”   沈墨忍了忍,没忍住:“这件事没被安安的父母发现?”   “没有。我爸买通了医生,关于输血一事闭口不提。他其实很爱我妈,他也知道安安爸爸对安安妈妈是什么样的感情。他只能尽心尽力地瞒着,在愧疚中煎熬,对安安一日胜一日地好。直到我十岁那年,他醉驾发生车祸,送到医院已经不行了,临死前单独留了我,要我一辈子好好照顾安安,因为她是我妹妹。”温言沉默了几秒,短促地笑了一声。   沈墨无意间得知这样一个惊天大秘密,一时竟不知该悲还是该喜,“安心……她也知道?”   “她不知道。”温言干脆地回道,“她是简单单纯的人,这种事让她知道,不会令她快乐的。”   “但你却肯让我知道?”沈墨的眼里明明白白写着审视。   “我不知道那丫头答应了你什么条件让你肯借钱给我,我也知道你对当年她拉我找你摊牌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所以告诉你,也是……”温言又顿了一下,缓缓抬眼,平视着沈墨的眼说,“请你对她,不要太过分。至少,看在她冒死为你生了儿子的份上。”   “安安为了生下小莫,吃了很多苦。她的父母不能原谅,她在家门口跪了一整天,被来来往往的邻居指指点点地嘲笑辱骂,幸好一个跟我熟的哥们偷偷打了电话给我。我那时已经来到了这边,于是连忙打电话给我妈,我妈却跟她一群朋友出去旅游还没回家。我没办法只好拜托那哥们先带她回他家。”   沈墨没说话,关于她,他想知道更多。   “我买了当天的机票匆匆赶回去,那丫头瘦得几乎都脱形了,即便睡梦中都在不停地哭。我去找了她爸妈,他们余怒未消,我又哄着说了不少好话,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她爸妈终于同意她回家,唯一的条件就是……”   温言说着,抬眼看了沈墨一眼,后者面无表情地半眯着眼睛,咬肌却紧紧绷起。   “他们要她打掉孩子,原本只是哭的安安却态度坚定,说什么也不肯。她爸妈也是怒火中烧,当即将她赶了出去。她没别的地方可去,亲戚都用白眼看她,我只好带着她到了这边。未婚生子,本来就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何况她那时还那么小,我也寻思着等她情绪稍微稳定了带她去做人流。那种事情,越早做对身体的损害越小……”   沈墨的目光似一柄利剑硬生生地砍过来,凌厉骇人,“你该庆幸你没有这么做。”   温言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是为了你?我当然是为了我那可怜的妹妹。她却宁愿与我决裂,我将她锁在房间里,她居然大胆地从五楼的窗口顺着水管爬了下去……我现在想起来都还害怕得要命,她万一运气不好踩滑了,万一掉下去了……”   沈墨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惊喘,后背冷汗“刷刷”而下。   是啊,但凡有个万一……那个不要命的臭丫头。沈墨决定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抓她打一顿**再说。   温言用手抵着额,“她跑了,顶着快三个月的身孕跑掉了。我当时急得像无头苍蝇一样,无心做事,只专心找人。三个月后,我才在一家餐厅的后巷中找到她,她更瘦了,只有一个肚子高高地隆起。那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她就在大雪天洗着一堆仿佛永远也洗不完的碗,泡在污脏冷水里的双手都已经溃烂……”   他说着,狠狠吸了一口烟,然而嘴唇忍不住有些哆嗦。   沈墨盯着他指尖的那点红,眉间阴霾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抑制的心疼与心酸。   他在恨着她的时候,她却为了生下他们的儿子努力着,在那样凄惨的环境下挣扎,却一点儿都不曾动摇……   傻得让人心疼的安心。   “那三个月里,吃了多少苦她也不肯说,只笑嘻嘻地说:‘坚持就是胜利嘛,你看我没有饿死自己,也没有饿到宝贝,你也同意我生下宝贝了,所以吃多少苦都不怕的。’她就这样,顶着压力与辛苦将小莫生了下来……”   沈墨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这辈子受到的惊吓或者是惊喜也没有今天这样多。他喉头动了好几下,才终于挤出几个字来:“可小莫……喊你表舅?”   “不然怎么办?我总要有个能在他们身边名正言顺照顾他们的身份,对外只说是远房亲戚——表兄妹的关系。”温言吐出烟圈,一字一字慢慢说道。   “当年,你们为什么要骗我?”沈墨终于问出他最在意的事情。   “两个原因。”温言冲他竖起两根手指,表情骤然变得严肃起来。   他迟迟不说,沈墨不由有些发急,追问道:“什么?”   “第一,因为你沈家觉得安安配不上你,甚至不配怀有你的孩子。”温言提起这个,目光骤然一闪,眸子里一点一点逼出了杀意来。   沈墨想到了安心见到徐瑞卿时的模样,低喃出声:“我妈……”   温言意义不明地哼笑一声:“第二,则是因为你,你的不忠。”   沈墨蓦地抬眼,只觉得惊雷滚滚而下,打得他全身都黑了一黑:“我,不忠?”   温言睨着他,又笑一声,这一回是明明白白地嘲笑:“跟我这儿就别装了,我都知道。”   “你都知道什么?”怎么他这个当事人什么都不知道,居然就被定下了不忠的罪名?   沈墨真的急了。   温言久久地看着他,似乎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丁点儿虚伪来,但温言很失望,完全没有。温言想,这个男人不是演技很好,就是他真的没做。可若真的没做,安安哭得那么伤心又是为什么?还有姜楠……   温言又笑了一声,用手指直接掐灭了烟头:“我知道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沈总你要的是什么。可以这么说吧,我家安安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她是个死心眼儿的人。如果沈总无意,高抬贵手放了她,说真的,我还真不乐意她跟你。沈家?呵,她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应付不来的。”   沈墨觉得手痒,觉得温言这说一半藏一半实在太可恶太欠揍了。   但,眼前这可是大舅哥啊,还是亲的,刚才不知情揍也就揍了,现在知情了还揍,这就有点不好下手了啊!   沈墨遗憾地想,刚才真该放开了揍才是,想撂狠话,又不能像以前一样肆无忌惮。沈墨觉得很受伤,“安安要不要跟我,我想她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   “没错。”温言瞧着他纠结了半天的表情,很是痛快,“不过沈总一定也记得我曾说过的话,但凡她有一丁点不痛快,我一定会带她离开。”   沈墨的脸黑了一黑,站起身来往外走:“你这边……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温言伸手取过那张薄薄的支票,两根手指夹住,淡淡地扫了一眼,“这钱我会还的,还有,多谢。”   沈墨往外走的脚步顿了下,似不太自然地咳嗽一声,仓促地说了声“不用”,也不知是不用还钱还是不用谢。   温言若有所思地看着沈墨的背影,从前的事,也许是哪个环节出错了吧? 许你浮生 第三十七章   沈墨下午三点就回到了A城,他并没有直接回公寓,而是去了公司,处理了这两天堆积的一些工作,快七点了才离开公司。   打开门的时候,他盯着那双眼熟的高跟鞋看了三秒,怒气油然而生,目光一扫,果见魏三光着脚丫窝在他家的沙发上边吃雪糕边看电视,目光炯炯地看着电视节目,不时被逗得哈哈大笑,没有在安心面前的矜持优雅。   沈墨的目光又默默地搜寻了一遍,果然没有看见安心的身影。他随手丢下公文包,三两下走到魏三身边,弯腰捡起遥控器关掉电视,“你怎么在我这儿?”   魏三眨眨眼:“我怎么不能在你这儿?我现在不是你的心头好吗?呦,你跟人打架了?谁那么好大的狗胆敢打你啊?”   沈墨懒得与她废话:“安心呢?”   “不知道啊。”魏三一脸无辜,“下午那会儿说去买菜,就一直没有回来过。我一直等着呢,都快饿死了,幸好冰箱里还有零食。”   “什么?你指使她去买菜?”沈墨急了,连忙捞起电话拨号码,同时冷冷瞪了一眼故作无辜的魏三,“你凭什么指使她?”   魏三撅嘴扮傻:“不是你说她是帮佣的吗?”   沈墨瞪她一眼,电话一直没人接,他更烦躁,伸手不断扯领带。   “有什么可担心的啊?”魏三不以为然地瞥他一眼,三两下将雪糕吃干净,扯了纸巾擦手,“我让我的人跟着呢,她回了花店,这会儿在干吗等我打电话问一下。”   说罢她拿出自己的电话,随手按了两下,开着扬声器,直接问对方安心人在哪里,那边的人说在屋里呢,一直没出来过。   魏三挑眉去看沈墨,果见他眯了眼,深呼吸了两下才往外走:“在我回来之前,消失。”   “那可不行。”魏三在他背后嚷,“我不得陪你演戏呀?”   “不用你演了。”沈墨咬牙切齿,头也不回,“快滚。”   “请神容易送神难。这话虽然有些俗吧,可谁叫咱就是俗人呢!”魏三窝在沙发里,坐没坐相。   沈墨是真的头痛了。他是一个不太爱跟人讲理的人,一向觉得动手更能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于是,他走到魏三面前,伸手拎起她的后脖领轻而易举将她拎了起来。   他正要往外丢,却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   沈墨一怔,魏三趁机砍出一记手刀将沈墨的手隔开,随即摆正姿态,又是娇俏优雅的矜持小模样。   安心推开门进来时,便见沈墨与魏三齐齐看着她。她有些心虚地顿了顿,才转身合上门,看着沈墨复杂的眼神,怯怯解释道:“那个……我就是回去了下,对不起。”   真不是她不听他话或者故意违逆什么,她敢不听话吗?不管是温言还是小莫,都是她的死穴,而现在这两大死穴都被他攥在手心里……   安心有些不安地又看了他一眼,顿觉诧异:“你……你的脸……”   安心心想,被人打了?谁那么大胆?真是太好了,看他还怎么用这张脸去**漂亮美女。   沈墨含糊地“嗯”了一声,有些慌张地收回目光,抓起公文包进了他的房间。   魏三冲她柔柔一笑,小跑跟上沈墨。   门一关,魏三不客气地发问:“你没毛病吧?居然没有骂她?”   “我干吗要骂她?”沈墨皱眉,太阳穴的血管都绷了起来,“你到底走不走?”   魏三直接忽略后面那句话,疑惑道:“她自作主张,不听你的话,也不听我的话,不该骂?不过,我的人不是说她一直在家吗?怎么过来的?”   沈墨没好气地哼了哼:“很明显你的人很不敬业。”   魏三趴在他的大床上,双手撑着下巴,两条腿随意在空中划着:“是我的错觉吗?我觉得你在维护她。”   沈墨脱衣服的动作顿了一下,颇有些犹疑地看着魏三:“我好像误会她了。”   “嗯?”魏三饶有兴致地挑了细长的眉。   “当年的事情恐怕有我不知道的隐情。”沈墨淡淡说道。   “哦?”魏三兴致更高了,眼巴巴地瞅着沈墨等他说隐情。   “我现在还不知道。”沈墨垂了眼,脱了外套,脱衬衣时瞥一眼魏三,“你还要看?”   “我不怕长针眼。”魏三笑嘻嘻地说。   沈墨面无表情地再度拎了她的后脖领要往外扔。   魏三在被丢出去的前一秒飞快抓住他的手:“你不想看看她究竟还在不在意你吗?”   沈墨开门的手顿了顿,随即冷硬道:“不想。”他盯着魏三的眼睛,淡淡道,“别逼我找魏二过来。”   安心第一次知道,原来娇俏柔美的美人儿甩起门来也这么有气势啊,不是“彪悍”两个字能形容得了的。   安心看着那还在微微震着的门板,半天回不过神来。   沈墨换了家居服出来,见安心还呆呆地站在门口。他带上门,静静地望过去,一瞬间竟有些不敢直视的慌乱。   见安心望过来,他不太自然地回避了她的目光,“你吃过了吗?”   她想,他干吗关心她吃没吃过?他现在该做的应该是……“你不追吗?你的女朋友她好像生气了。”   沈墨嘴角一抖,脸色蓦地沉了下来:就算他真的有女朋友,她也无所谓?   安心很是莫名其妙,这人变脸可真是一绝啊!为了避免那寒意冻到自己或者又给他找到整自己的借口,安心决定乖乖地闭口不言。   沈墨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脸色愈加地黑了。可这么个家伙,现在要冲她发火要骂她两句,他还真的舍不得。于是他只好气闷地说道:“我问你吃饭了没有?”   “还没有。”安心纳闷地、小声地说。   他是不是饿了要自己给他弄吃的呀?安心这样想着,又释然了,这人最禁不得饿了,肯定饿极了,才没精力去追那女孩,“我去做饭。”   安心正在厨房里洗洗切切,沈墨踱了进去,“小莫已经平安到加州了。”   “嗯,我知道。”安心抽了抽鼻子,头也不抬地继续洗菜,小莫刚下飞机就给她打电话了,她能不知道吗?   沈墨好不容易找到的话题又结束了,恨恨地盯着安心的后脑勺,这丫头是怪他呢吧?他这样做还不是为了小莫好,她有什么可怪的?   沈墨是很矛盾的,听了温言的话,他觉得心疼,很想对她好。可,要他忽然对她殷勤起来,他敢保证,她一定会逃得比兔子还快。   于是,沈墨就在这种矛盾中,深深地受伤了。   于是,这个夜晚,沈墨光荣地失眠了。   安心今天的精神也不怎么好,大约还是想念儿子所致。她沉默地弄了早餐,心不在焉地吃着,也没注意沈墨总投过来的殷殷目光。   吃完早餐,安心准备收拾,沈墨却按住她的手,“去换衣服,跟我去公司。”   又去公司?安心扁了扁嘴,不太情愿的样子。沈墨等着她开口拒绝,却听她说:“好吧。”   沈墨失眠带来的坏心情坏到了谷底,她不想直接告诉他有那么难吗?明明不想去偏还要摆出委曲求全的模样儿……   盛怒中的沈墨显然忘记了是谁要求安心必须对他言听计从的。   情况同前几天一样,他们一出公寓大门镁光灯就闪个不停。沈墨牵着安心的手,从容地从一干人身边走过。安心因为这些天被拍得多了,已经从原先的惊慌不安变成了现在的麻木。   走进沈氏大门时也是,原先被公司职员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的安心,居然也从容了。看吧看吧,反正又不会被看少一块肉。   不过今天众人的目光似乎又格外不同,不是之前的羡慕,而是多了那么点藏也藏不住的看好戏的神色。安心不安地想,这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吗? 许你浮生 第三十八章   果然,他们刚走出电梯,就看见守在门口略有些着急的苏扬。   沈墨微挑眉:“怎么了?”   苏扬看一眼安心,踌躇了下,镇定道:“沈总,办公室里有你的访客。”   沈墨看了眼苏扬,后者正暗示一般看着安心。沈墨想了想,取了一张卡对耷拉着脑袋的安心说道:“你到世贸商场帮我选一份礼物。”   安心略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他,然后目光渐渐变得复杂,伸手接过那金光灿灿的卡:“哦。”   姓沈的,你太不是东西了。你现在牵着我的手,却要我去给你的女朋友买道歉的礼物?!太侮辱人了——   但安心也只愤怒了一秒,便低了头自嘲地笑了笑,这人不正以侮辱她为目的吗?她又听沈墨说道:“给长辈祝寿的礼物,你得仔细点挑,知道吗?”   安心忽地抬头,目光闪了闪,嘎嘣脆地应了声:“哦。”   安心于是欢喜地去挑礼物了,沈墨看着渐渐合上的电梯门,对苏扬说道:“找人跟着她,别让记者打扰她。”   苏扬应了声,利落地办好老板交代的任务。   沈墨推门进去,吴灵儿端正地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清茶,低头翻阅着放在腿上的报纸。见他进来,她也只淡淡地抬了眼,不见往日柔美动人的笑容。   沈墨放下包,瞥了眼她腿上的报纸——他和安心的照片占了整整一个版面,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淡淡道:“有什么事吗?”   吴灵儿轻叹一声,柳眉一蹙,格外忧郁的模样,却也格外动人,然而沈墨却连神色都未动上半分。   吴灵儿款款起身,捧着放在茶几上的绿色盆栽走近他,温柔娴静的模样,带着恰当的委曲求全:“这是我特意到花店去挑的,你喜不喜欢?”   沈墨正在脱外套,闻言抬眼扫了她一眼,俊眉凝着漠然:“我不喜欢。”   他的植物温室里有各种各样的花卉,其中不乏罕见的珍稀品种,可却没有他最喜欢的君子兰。   吴灵儿淡淡一笑,柔美得仿佛只要对她说一句重话都是一种罪过。她从容地环视一圈办公室,将很有些重量的盆栽搁在他办公桌的一角:“听老板说,这君子兰不但寓意很美,开的花朵很漂亮,而且对人的身体很有益处。放在你这儿也不占地方,你要是嫌照料起来麻烦,我过来照顾就好。”   沈墨已经开始办公,闻言握笔的手骤然一紧,目光深沉却冷厉,仍是平静无波的模样,然而细看,却不难发现他眼里的不耐烦:“把你的东西带走。”   吴灵儿备受打击,却仍旧微笑以对:“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你若真的讨厌,等我走了扔掉也就是了。”   “我并没有说要收下它。”他垂了眼看向她脚边的那丛绿。   曾经安心用天真无邪的声音问他:“沈墨沈墨,你最喜欢什么花啊?”他说,“君子兰。因为它即使没有娇艳动人的花朵,仅仅它那犹如碧玉琢成的叶片,便是别的观叶植物所望尘莫及的了。”   他问:“那你呢?”   她想了半天,苦恼地说:“怎么办?我都喜欢,要不然我以后就开一家花店算了……”   后来,他收集各种奇珍花草,特地将办公室的阳台弄成植物温室。里头的植物都是他亲自照料,不假人手,可千奇百艳的花草里,却独独没有君子兰。   谦谦君子,他本来就担不起!   但,他到底也没有将那盆君子兰扔出去。   安心买了精挑细选的礼物回来时,便见沈墨待在阳台上的植物温室里,双腿交叠着,悠闲地坐在藤制大圆椅里,靠在大腰枕上,手里捧着本薄薄杂志。柔软阳光落在他手指上,越发显得双手修长纤细、白皙如玉。   安心看得有点呆,这个人,就算是无意,也让人无法从他身上错开目光。   “发什么呆?”沈墨抬眼看见她,收起杂志,拉开玻璃门朝她走过来。   安心讷讷地,小脸止不住发热,也不敢看那背对着阳光缓缓行来的身材修长而完美的男人,手有些抖地递上包装得细致漂亮的礼物,“喏……”   “买了什么?”沈墨接过大盒子,举到耳边摇了摇。   安心莫名地红了脸,低声道:“是古陶唐三彩。”   沈墨愣了下:“你哪儿买的?”   “我去城南的古董街淘到的。”安心老老实实地说道,有些不安地绞着手指头,“你放心,绝对不是赝品。当然,那个……也挺贵的。”   价钱什么的哪是问题啊?沈墨奇怪的是——“你懂古董?”   “我爸爸以前就是倒腾古董的,我小时候跟着他跑,多少也学了点儿。”安心淡淡地说,清秀的面庞染上深深的落寞与黯然。   沈墨心中一动,“想你父母了?”   安心眼圈已经红了,看沈墨的眼神便带了那么点埋怨的意思:“能不想吗?”   这么多年了,她也不敢回去看看,每回只敢托温言送些东西回去,但听说他们还是不能原谅她,送回去的东西也当着温言的面扔掉了。   安心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会气她多久,但她知道,她的确让他们伤心失望透顶了。   沈墨忽然想起她复杂的身世,一时间也不知该说点什么,又见不得她这般落寞神伤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过段时间,我陪你回去。”   “啊……什么?”安心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他刚才说,他陪她回去?哎,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儿啊?前两天还带着美人儿将她指使得团团转,今儿态度怎么一下就变了?安心实在想不通,只好眼巴巴地瞅着沈墨。   沈墨却转过身,走到门口喊了苏扬进来,将盒子交给他,吩咐他晚上将这礼物送到寿星那边去,然后便领着依然怔愣中的安心出去觅食了。 许你浮生 第三十九章   与此同时,沈光珉对沈墨再三的“不知悔改”展开了行动。首先,他就一小小的失误成功地撤回了沈墨手边的所有项目,大有一步一步将之驱逐出沈氏的意思。   公司里跟着沈墨的职员大都人心惶惶,生怕被这父子俩的斗法波及,到时候卷铺盖走人可就太惨了。当然,也有一批死忠于沈墨的职员,表示会与总经理同进退。   沈墨对此全无表示,该吃吃,该喝喝,该上班上班——因为上班也无事可做,所以沈总经理非常惬意地领着安心迟到早退,一点儿愧疚之心都没有。   沈光珉那个气啊,终于在第三天,杀到了沈墨面前。   要说沈光珉这气,也不光是冲着这不听话的儿子来的。他本来已经很少管公司的事情了,突然一下架空了沈墨的权力,又将沈墨的项目全部交给其他不熟的下属去做,这就大大地加重了公司的负担。   接着,吴灵儿的父亲亲自致电,声称从此以后再不跟沈家有合作的可能。可怜沈家还有好几个正在开发的楼盘,若失去了吴家这样的靠山,后续资金不到位,影响了楼盘的进度不说,到时候不能如期完工,公司的声誉也会受损。   然后,他居然发现,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正趁机收购沈氏游离的股票。沈光珉怎么可能让人得逞?立刻着手收拢资金进行反击,非要将对方打得落花流水不可。   所有事情都在这时候迸发,他就算有三头六臂,那也是顾得了前顾不了后啊。三天了,他不过合眼了九个小时,他已经不年轻了,自然累得够戗。   若这些摊子再得不到解决,只怕A城商圈就要重新洗牌了,而沈氏的黄金时代就要这样过去了。   所以虽然拉不下老脸,沈光珉仍是火气十足地杀进了沈墨的办公室。   此时,沈墨与安心正在做什么呢?   “你个笨蛋,不是说了叫你守着给我加血就好的吗?”沈墨气急败坏地大吼,目光狠狠瞪着一旁不停缩肩膀的安心,“叫你不要理那些小怪兽,只打BOSS就好了,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我听了,但是……小怪兽来打我了啊,我看着你还不需要我给你加血才……”安心很委屈地解释。她真的有乖乖地听话没有乱动,帮沈墨打大BOSS来着,她的角色技能有一项能给别的角色加血,所以沈墨主攻,她只要在旁看着,他的血值不够了就帮他加满。   本来都挺好的,大BOSS再禁打也快撑不住了。安心心里当然很高兴,心想这大BOSS死了不知道能捡多少套装备呢,一旁一个小怪兽就举着白晃晃的剑朝自己砍来了。虽然被这种小角色砍到也不会“失血”太多,但遇到攻击,安心条件反射就回击了。   然后就是这么一慌神儿的功夫,沈墨被大BOSS砍死了……   安心跟沈墨同时看向对方,又愣愣地同时望向屏幕里那倒地身亡的“武士”,功亏一篑。然后,沈墨爆发了,安心挨骂了……   “不玩了。”沈墨将笔记本一推,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不要这样嘛,再试一次,我保证我再也不乱动了。”   原是安心闷得要死,于是试图说服无所事事的沈墨跟她玩游戏。   沈墨一开始不愿意,说没意思,但架不住安心那哀求的小眼神啊,很快败下阵来。安心兴致勃勃地给他大致讲了下角色技能、练级规则,沈墨这个一点就通的,结果玩得比她这个有着丰富游戏经验的人还好。   安心于是非常受伤,但架不住沈墨这个打个BOSS都能清楚计算出何种技能能更快打死BOSS以及多少个回合能打死BOSS的天才。安心再受伤也要拼命巴着他,以图更快更好更省心地练级。   沈墨其实也非常受伤,这个BOSS级别并不算太高,但已经两遍没过了,沈墨骄傲的自尊心受到了非常严重的打击。   这关其实他一个人也能过,但安心死气白赖地非要他带着一起练级,他才想分工合作能更快更有效率地打死BOSS,这才跟她组队一起打怪,谁知道坏事的反而就是她。   “不要这样小气嘛,再一次,就一次。我发誓我这回无论如何都不会乱动的,一定就盯着你给你加血,拜托啦!”安心双手合十拜托道。   沈墨正想干脆利落地说“不”,一低头就又瞧见那双盈满请求的大眼睛,湿漉漉的眼睛,黑亮亮地看着他。沈墨那声已经滚到嘴边的“不”就这样被吞了回去,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最后一次。”   安心小声地欢呼了一下,拉着不甘不愿因此脸色很臭的沈墨坐了下来,准备重新开始。   这回沈墨调整了一下战略,修长漂亮的手指头在键盘上按得噼里啪啦地响:“等会儿你只管站着就好,什么都不用你做了。”   “啊?”安心诧异地偏头看他。   “照我说的做就对了。”沈墨耐不住又吼了她一嗓子。   然后,开始。   安心果然乖乖地站在一旁不敢妄动,看沈墨跟大BOSS斗得难解难分。说真的,沈墨的操作非常漂亮,手指头在键盘上飞快地跳动,非常灵活。安心一边紧张地观战,一边心想自己果然很没用。   本来,一切都很好,BOSS也在沈墨的猛烈进攻下眼看就要不行了,安心一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紧紧盯着屏幕,就等着沈墨给予BOSS最后一击。   然后,沈光珉撞开门进来了。   安心被门板弹到墙壁引发的碰撞声吓了一跳,于是手一抖,悲剧再度发生——安心用自己最厉害的技能,秒杀了沈墨。   沈墨的脸都绿了。   安心发现闯下大祸时,已经来不及了。屏幕上原本威武的武士就死在她的脚边,安心已经不敢抬头去看沈墨的脸了。   沈光珉站在门口,老脸先是发红,继而变黑。他看到他的儿子跟他并不承认的那个女子背靠着沙发坐在地板上,桌几上摆着两台笔记本,血腥的游戏画面刺得他眼晕,不但眼晕,脑袋也很晕。   于是,他破口大骂了:“你个混账东西,老子都快忙死了,你居然还有闲情逸致玩游戏?!”   沈墨站起身,顺带着也将安心拉了起来:“你进屋去待会儿。”   安心怯怯地看一眼沈光珉,抱着电脑,一溜烟跑进了小套房。   沈墨这才看向他的老子:“董事长找我有事吗?”   沈光珉一口血差点吐了出来,脸色更黑:“你叫我什么?”   “在公司里就得有公司里的样子,这话不是董事长说的吗?”沈墨淡淡地挑了挑眉,看向脸红脖子粗的沈光珉,然后又问了句,“找我有事吗?”   沈光珉气得发抖,将手里的文件一股脑儿砸过去:“全部给我弄好了。”   沈墨弯腰捡起那些文件,随便翻了翻,嘴角微撇:“这些不是董事长让人从我这里拿走的项目吗?”   “少跟我废话,你给我好好做。”沈光珉恼羞成怒,又想骂这混账东西了。 许你浮生 第四十章   沈墨似笑非笑地看着沈光珉:“董事长不是不愿意我插手公司事务了吗?这样不太好吧?”   “你个臭小子,你你……”沈光珉气得发晕,他年纪本来就大了,再加上容易恼怒,血压蹭蹭蹭上升,好不容易压下满腔怒火,撑着门板才算勉强站稳了,“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爸,这些工作我都可以解决,但我只求你一件事。”看着自己的老爸被自己气成这个样子,即便一直被打骂着长大,沈墨仍于心不忍,终于先服了软。   沈光珉定定地盯着他,眼里的火几乎喷薄而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沈墨求他的是什么事,但那个穷酸且胆小的不敢面对他的女人,凭什么做得了沈家的媳妇?因此他只重重地哼了一声。   “我只想要一个自己选择伴侣的权利,这并不过分。”沈墨看出他的不屑,表情虽仍很淡,然而到底多了一抹决然的意思,“其实这本来就是我的权利,不是吗?”   “哼。”沈光珉冷哼,声色俱厉,“你别忘了,当年我给过你这样的机会,结果呢?我不会让同一个女人毁了你两次。”   “所以你是一定要反对到底了?”沈墨也冷了声音,在某种程度上,他的固执也许正是遗传了沈光珉。   “不错。”沈光珉的态度一如既往地坚定。他眼神非常犀利萧杀,不怒而威,与沙场点将的霍将军如出一辙,更是几十年积下的不容人反抗的威严。   沈墨摊摊手:“那我无话可说。”   “好一个无话可说,我倒要看看,没了沈家的光环,你还怎么在A城立足?我倒要看看,一个仅仅为了十万块就出卖你的女人,当你一无所有时,是不是还肯跟着你?”沈光珉目光沉黑,冷哼一声说。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沈墨淡淡地说,直视着他。   沈光珉紧抿着唇,狠狠瞪他一眼,终于怒哼一声,拂袖而去。   沈光珉这头正焦头烂额,施工的楼盘却也出了问题。   新开发的楼盘在富人区,加上宣传工作做得好,几乎一开盘就预售一空了。虽然眼下资金是一个问题,但是要解决也不是没有办法。好歹他沈光珉在商场浮沉了那么多年,什么风浪没有经历过?只要筹集到资金,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然而施工工地上却也出了问题,两个施工工人从十五楼摔下来,当场死亡,工地也因为施工不安全被相关单位勒令停工。   沈光珉的头更大了,正想着工地不能停工否则损失更大,现在只能找相关单位的领导说说情的时候,秘书告诉他,沈谦要见他。   他立刻收起疲累之态,挺直腰板道:“让他进来。”   沈谦进来后,闲话没多说,态度诚恳地说希望能在这个特殊时候帮他排忧解难,为沈氏的前途出一把力。   沈光珉看了他良久,他与他父亲合谋伤害沈墨的事,令沈光珉很难对他有好感。他目光沉沉,冷锐如剑:“阿谦,你知道我无法信任你。”   沈谦坦然地看着沈光珉,不避不让地任由他审视自己:“大伯也曾说过,不准我跟爸爸插手公司的事情,所以我今天过来找你的时候,他很不赞同,就怕你会误会我的动机。我跟爸爸这么多年,也确实没有进出过沈氏,可是大伯,若非沈氏现在的情况令人担忧,我也绝对不敢来这里请求你。”   沈光珉沉默着。   沈谦同为沈老太爷的孙子,可一直不入老太爷的眼,打小对他就格外冷淡,不如对沈墨上心。其实当律师宣读老太爷的遗嘱时,不光老二很震惊,他也吓了一跳,因为完全想不到,老太爷居然将沈家不动产的产业全部留给了沈墨,而沈谦,除了沈光珉每月负责支付十来万的生活费,便再没有其他了。   他们父子俩不服气也在情理当中,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六年前,他们居然合谋着想要除掉沈墨。也不怪他们有这样的动作,他沈光珉只有一个儿子,若突然没了,他百年之后,沈家的家业,沈谦自然是第一顺位的继承人。   但这种兄弟相残的事,他绝对不能容忍,因此,当他赶回来时,将老二与沈谦都揍了个半死,并扬言,就算沈墨没了,他也死了,沈氏也轮不到他们父子做主。仿佛从那天起,他们才安分了下来,不敢再恣意闹事了。   沈谦见他一语不发,继续道:“公司情况已经这样危急了,大伯,我无法坐视不理的,就算……为了当年的事情赎罪,请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沈光珉微垂着眼帘,似乎正寻思着什么,依然没有开口。   “大伯,你让我进公司帮你吧。等到公司渡过难关,我立刻离开,绝不会令你为难。”   沈光珉终于叹口气:“好吧,明天开始上班。”   沈谦被安排在企划部上班,沈光珉不可能真的对他无条件放下戒心,让他接触的,也只是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沈谦了然,然而什么都不说,每天只是埋头上班,做好上司交给他的工作,并不因为身份特殊而搞特殊化对待。沈光珉没有时间盯着他,只叫了心腹注意他的动作。   沈光珉终于打探到管这事儿的领导,带着特助挑好时间登门拜访,可连领导的面都没见着,领导的儿子倒是出来了,直接对他说:“沈董,您不记得我了吧?我是沈墨的同学,小时候还去过你们家呢!听说他也在沈氏上班,我还挺想他的,您帮我带一信儿好吗?看他哪天有空我做东请他吃顿饭。”   沈光珉从领导家出来,老脸又青又黑,走得飞快,可怜特助必须得小跑才能跟得上,隐约听见老董事长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我还就不信了,沈氏离了那小兔崽子就不行了。”   特助先生心想,老董事长欸,你们爷儿俩闹归闹,这个沈氏的前途还是要顾一下的吧!当然这话他可没胆真的说出口。   沈光珉跑了一天,想拉关系让工地尽快恢复施工。其实工友摔死这事儿,还真不赖什么安全问题,那俩工友仗着有经验,不肯做足安全措施,这才出了事儿。这事儿摆明了有人从中作梗,不可能是沈墨,那家伙就算要争取与他谈判的筹码,也不可能拿公司的利益来开玩笑。很有可能是事发后,他已经打听了能帮忙的领导,恰好那领导的儿子是他同学,他才想了这么一出来逼他就范。   难怪他如此沉得住气,就连沈谦到公司上班他也不动如山,原是早有准备呢!   沈光珉进退两难之际,沈谦敲响了他的办公室,说有重要的事儿。   他让沈谦进来了,看一眼一脸喜色的沈谦,淡淡道:“这几天还适应吗?”   “谢大伯关心,挺适应的,同事们也很好相处,对我帮助很多。”沈谦很是谦虚,同时神情也颇为关心,“大伯,您见到那领导了吗?他怎么说啊?”   沈光珉淡淡地挑了挑眉,沉声道:“阿谦,这事儿你不用操心,我自有办法,你做好手上的工作就行了。”   “是。”沈谦有些讪讪地说,“还有一件事儿,关于资金短缺的问题,我刚才联系了一家外企银行,对方同意放款给我们公司,但……”   沈光珉眯了眯眼,神色平静地问:“对方有什么条件?”   天下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道理沈光珉不是不知道。当然,令他不悦的倒不是这个,而是沈谦,联系银行这方面的事,他显然没有交代沈谦去做。沈谦上班才短短几天时间就给他带来了这样的好消息,他却丝毫不感到欣喜。   沈谦沉默了下,抬眼去看沈光珉的表情:“对方说了,除了利息比其他银行高出一点,楼盘的盈利他们要占四成。”   沈光珉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却并没有发作,只冷笑一声:“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这样的条件,休想我会答应。”   “但……若拒绝了他们,公司现在……”   “行了,你出去吧。”沈光珉挥挥手,声音沉闷地打断了他。   沈谦无法,只好退了出去。   沈光珉又坐了一阵,到底还是按捺不住,一巴掌狠狠拍在桌上,吩咐特助将桌上的文件带上,毅然起身,再次杀到沈墨的办公室。   他既然连与他谈判的筹码都有了,公司资金短缺的问题,想必他早已有了办法,但就是藏着掖着不肯告诉沈光珉,就等着沈光珉服软呢!   沈光珉一脚踢开沈墨的办公室,愤愤地想,老子先服个软也行,等公司问题解决了,老子再来收拾你。   沈光珉从沈老太爷手中接过沈氏,能将其壮大到如今这样的规模,哪能半点阴谋诡计都不会?   只不过,他到底还是拉不下老脸来。他混迹于商场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多年,得罪的人不计其数,连吴家都被那不孝子气得要与他断绝业务来往,那些巴望着沈氏快点倒闭好分一杯羹的人又怎会在这时候对他伸出援手?   能想的办法都想了,能找的人都找了,沈光珉不得不感叹,他可能真的老了。   想到这层,不服老的他终于忧伤了。 许你浮生 第四十一章   沈墨此时仍是与安心玩着游戏,听见巨大的声响,也只是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睛。   安心今天的状态还算不错,两人练级也练得得心应手,甚至还被沈墨不时地小夸那么一两句,心情自然很不错。不过瞧见那令人望而生畏的老人家气势汹汹地闯进来时,仍然吓了她一大跳。   沈光珉恼火地瞪了一眼沈墨,又气势十足地看着安心。安心识趣地站起身:“那个……我进去休息下。”   像昨天一样,她灰溜溜地将自己关进了小套房里。   她不是看不出来沈光珉对她的蔑视,以及毫不掩饰的厌恶之色,这样的态度,她不是不感到委屈的,只是……她又能如何呢?   沈光珉不说话。沈墨也沉默着,手指轻快地落在键盘上,轻松灭掉了上门单挑的对手。   沈光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必须告诉你,我现在仍是不能接受她。不过,我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仍然是错的,你必须跟灵儿结婚。”   沈墨的眼睛亮了亮,手指终于停顿下来,慢慢抬起眼来,“爸,你说真的?”   他以为,依照沈光珉的性格,至少也要三天后才会对他妥协。   沈光珉面色忽沉,眼里墨色凝成霜:“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   沈墨泰然自若地起身,向来冷静犀利的目光仿佛有些闪烁:“爸,谢谢你。”   沈光珉哼了一声,指了指特助怀里抱着的打叠文件:“先把这些给我解决了再说。现在迫在眉睫的,不是你的儿女私情,更不是你那玩物丧志的游戏——”   沈光珉想起这个就难受:他一向对沈墨很严厉,觉得沈墨还可以更好、更优秀,结果那个女人第一次出现,他一向很乖的儿子居然学会了酗酒嗑药;没想到几年后,她又出现了,这个傻儿子还是一样地放不开,这回倒好,竟然公然在公司里玩游戏,这让其他职员看到……还有身为上位者该有的威严吗?   太过分了,都是那女人带坏了他的儿子。想到这层,沈光珉对安心的讨厌又多了一层。   其实他本人没有与安心接触过,对她的坏印象,完全来源于妻子徐瑞卿的叙述。   沈墨应了声,沈光珉转身打算走,又想起一件事来:“听说你把小莫那孩子送出国了?”   “他始终还是个孩子,现在这边的情况对他也不利。”沈墨如实答道,虽然上回小莫将他气得够戗,不过现在他主动问起来,想来已经不生气了吧,“爸,小莫其实是很懂事的孩子,安心辛辛苦苦地养育他,他自然容不得人说她任何坏话,这是孝道。你平时不也常说百善孝为先吗?”   “行了行了。”沈光珉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他,“有你这么个不孝儿子已经够头疼了,现在又多一个不孝的孙子……”   他一边说一边往门外走,颇有些不自在的模样。   沈墨却出声唤住他:“爸,我想问你个事儿。”   沈光珉见他表情格外凝重,便道:“什么事?”   “当年,你跟我妈有没有私下里找过安心?”沈墨想起安心见到自己母亲时候的害怕以及后来温言跟他说的话,这问题其实早就该问了,但一直没有机会,趁着今天,他想先探探沈光珉的口风。   “你什么意思?你觉得当年我跟你妈在背后搞鬼了?”沈光珉的眉毛又掀了起来。   “没有吗?”沈墨固执地看着他。   “哼——”沈光珉觉得自己被侮辱了。他这人做什么都光明正大的,就算要哪个女人离开他儿子,那也是光明正大地谈,背地里动手脚这种事,他还不屑做,更何况,对方是个什么人,值得他那么做?   沈墨于是点头,漆黑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点光,平静说道:“我知道了。”   父亲没有插手,那么,他的母亲……   安心正在小套房里跟小莫视频聊天呢,小莫抱着电脑绕着他住的大房子走了一圈,让安心清楚了解了他现在的居住环境后,皱着眉头问:“你呢?他有没有欺负你?”   安心双手撑着下巴,摇头:“你不要担心我啦,我好得很。倒是你,吃的惯不惯啊?”   “他有专门请中国的厨子照顾我的饮食,还好吧!”小莫漂亮的小脸皱成包子脸,“不过还是你做的饭比较好吃。”   安心这几天也没有像刚开始那样动不动就红眼眶、动不动就掉眼泪了,反正这样也能天天见面,天天都能跟他说话,就跟他上学时一样,这样一想她也就好过多了,“学校呢?不是说今天会去看吗?”   “去看了,不过我不太喜欢。”安斯莫从小就很有自己的主见,“明天魏叔会带我去另一所学校参观,决定下来了我会告诉你的。”   “嗯,你要乖乖的,不可以给你魏叔添麻烦,记得要说谢谢。”魏叔这几天在安斯莫嘴里出现的频率很高,据说他是沈墨的朋友,安斯莫就是托付给他照顾的。   两人又聊了一阵,那边叫安斯莫吃饭了,安心才依依不舍地跟他说了再见。   又一个人玩了一会儿游戏,安心担心外头的父子大战还没上演完,贴着门听了一阵,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但也不敢贸然出去。   小套房里有床,安心扑在柔软的床上,半个脑袋埋在雪白的枕头里。小莫问她那人有没有欺负她,安心想,除了那天晚上,他把她先是当厨娘使,接着又当帮佣使,又要她做了一回搓澡工,伺候他沐浴更衣以及按摩什么的……这些天他还真没对她使过坏。   她原以为,小莫走后,她的日子一定会过得分外凄惨,狂风骤雨的凌虐肯定少不了的……她都做好心理准备了,他却忽然什么都不做了,甚至有时候吃完饭还会主动帮忙洗碗,当然第一次安心很忐忑,总觉得这家伙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但三番四次下来,也没见他对她使坏,他虽然还是不冷不热的,但她真的发现,他对她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了,总是若有所思地看她,不小心还会遭遇温情脉脉的小目光。她只试探着求他陪她玩游戏,他居然真的肯答应,虽然总是动不动就骂她笨蛋。   但即便是骂她的时候,他也不像以前那样阴沉狠辣,反而有那么点……像是宠溺的意思。   “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啊?”安心反手抽了自己一耳光,下手有点重了,“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笨蛋,你干吗打自己?”推门而入的沈墨正好看见这一幕,也不知她在想什么,脸色绯红,想着想着居然就抽了自己一耳光。   安心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从床上蹦了起来,局促地站在他面前,脑袋几乎要垂到地上去了,胡乱而结巴地摆手:“没……就,刚好想到一些事。”   “什么事?”沈墨追问,脸色依旧不冷不热,但又好像多了点什么。   安心也不敢乱看,这些天虽说跟他相处得还算愉快,然而每次看到他好看的薄唇,还是会有一种胸口碎大石的感觉。   安心支吾着说没事,又不可能真的说:“哎,你最近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吧?”   沈墨又盯着她看了半天,然后道:“你若困了便上床休息会儿,我接下来会很忙。”   “哦,我知道了。”接下来她都不能跟他一起玩游戏了呢,这么厉害的练级高手,真失望,“我可不可以回花店?”   沈墨想了下:“你要太无聊了,就去吧。”   他派人跟着,应该不会有问题。   安心于是欢天喜地地回去了。   沈墨开始着手处理手边的事情,这些事情虽然麻烦了点儿,但并非无计可施。一件一件摆上来,沈光珉也不是解决不了,但所有的事情一起爆发,他又是半途接手,自然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首先是正在施工的楼盘需要大笔资金注入的问题。这件事他其实早已经与魏家老二谈妥了,资金由他们注入,但竣工后楼盘的销售也必然要分魏家一杯羹,当然,不若那家外企银行那样过分就是了。   沈墨当即与魏二通了电话,没多久,大笔资金便已经到账了。   这是目前公司最重要的问题,这个问题解决了,公司上下全都松了口气。沈光珉在他的办公室里,哭笑不得地盯着账户上那突如其来的大笔资金,骂道:“臭小子,果然早有准备。”   难怪这几天沈光珉焦头烂额,他却不慌不忙,就等着沈光珉去找他吧!连自己老子都算计的混账东西……   沈光珉舒口气,岁月给予他的洗礼都在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此时,那双眼睛有着最喜悦的笑,他想,他的儿子的确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他教沈墨该怎么做了……   只是,他非要的那个女人……沈老爷子刚绽出的笑容倏地不见了。 许你浮生 第四十二章   下午六点,沈墨驱车前往花店。安心无精打采地拉开车门,上来后也不说话,就用那双圆圆的湿润的眼睛瞅着他看,无比幽怨的样子。   沈墨的心一突:“怎么了?”   安心一声不吭,只是瞧着他。   沈墨被她这样的目光瞧着,也难免心慌了起来:“说话,到底什么事?”   “郁闷。”安心半天吐出俩字,仍是幽怨的模样儿。   “跟我有关?”不然她眼也不错地看着他干吗?   “从我下午进店开始,直到现在没有一个顾客光临,你知道为什么吗?”   “嗯?”   “因为门口那两个铁金刚一样的肌肉男,看到没?”他们两座山一样地杵在店门口,凶神恶煞的模样,别说人了,连只苍蝇都不敢飞进去。   沈墨哑然失笑,夕阳的余晖倒映在他的黑眼睛里,像是最热烈的火,刺得人眼睛生疼:“我只是不想让那些无聊的记者打扰你。”   安心失神地盯着他的笑脸,奇异地发现这张脸居然与年少时那张傲然张狂的笑脸慢慢地融在了一起,仿佛还是那个人,仿佛还是那段年少时光,他跟她,仿佛还是热恋中,肆无忌惮地张狂着、相爱着。   可是,世事到底是无常的。安心想,从前他的眼睛看不见时,却能更直白地表达,不会让她徒劳无功地乱猜。可是现在,她连猜都猜不到这个人的心思了。   他们并没有直接回家,沈墨将车停在了超市楼下,“冰箱里的东西都不新鲜了,我下午打电话让钟点工都扔掉了。”   安心觉得心里的不安愈加强烈了,这个人居然……主动对她解释!   迟钝地领悟到这个事实的安心直接石化了。这个天还是这个天,这个太阳也没有从东方落下去,这个人也还是这个人……怎么这态度,莫名其妙就变了这么多呢?   沈墨带着石化的安心直接走进超市,近来,他牵她已经是个极为自然的举动了。   推了购物车,安心还云里雾里地恍惚着。   沈墨停住脚步,忽地转过头,声音很近,就在她耳边流转,“喂,你还记得吗?”   安心看到他的眼睛,明亮闪烁,飞快闪过一丝促狭与戏谑。她下意识地用手背用力揉了揉眼睛,她一定是眼花,不然他怎么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来,“什么?”   沈墨低头,示意安心看购物车。   几乎是立刻的,安心便明白了他的所指。   那一天也像今天一样,因为冰箱空了而上超市大采购。沈墨本就是心性坚毅的人,再加上亲密如安心都不嫌弃他的眼睛,他就更不会在乎别人的目光了。   沈墨在家时管教严厉,平时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安心这种人生活的世界。他时常觉得,安心之所以能令他入迷,便是那份率性得很自然的纯真。   两人又都年少,爱玩儿是天性。进了超市,安心便指使着沈墨坐在购物车里,她推着他在各色货架前横扫。沈墨觉得很有意思,非要安心也坐上去他来推。   安心居然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换她上去,口里指挥着沈墨“向前冲”“往右转”“走三步”“向左转”……一点儿也不怕沈墨将她摔了。虽然最后,他们撞倒了摆放促销的洗衣粉与巧克力的货架而险些被超市管理员追杀,最后连购物车都不敢用了,但两人依然跌跌撞撞地藏在牛奶货架后笑得不能自已……   安心回过神来,沈墨还隔着很近的距离看着她。她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熟悉的这一张脸,却已经不是原来跟自己一起胡闹一起大笑的人了。   于是,她别开视线,故作平静:“不记得了。”   “真的不记得了?”沈墨的表情淡然慵懒,像是一只刚刚睡醒的雄狮,原本抄在口袋里的双手以闪电般的速度搂住了安心的腰,合腰一抱,将她稳稳地放进了购物车里。   突然的失重令安心有些晕眩,下一瞬间她发现自己竟然被他像抱小娃娃一样抱进了购物车里,小脸“刷”地一下红透了,慌张地扫到好几名路人捂着嘴朝着她这边指指点点地笑,更是又急又气:“姓沈的,你疯了?”   安心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购物车里。   沈墨却已经推着她穿梭在各个货架前了,他走得极快,安心又不敢直接跳下来——要是不小心摔个四脚朝天,必定会比现在这个样子更丢脸。   沈墨微抿着嘴角,瘦削俊朗的脸颊有种利落的坚定感,眼神不似平常那般平寂冷漠,融着淡然自得的笑意,“既然你不记得了,我帮你找找记忆吧!”   “你……你先让我下来。”安心不自在地抓着购物车边缘,越来越多的视线聚集到了他们身上。   “不行。”沈墨断然拒绝,“等你想起来再说。”   安心立刻投降:“我想起来了……”   “说谎。”   “真的,我真的已经想起来了,没骗你……”安心挫败地挥拳砸了一下他推着购物车的手,但下意识敛了力道。   “那你说说看。”沈墨悠然自得地说。   “姓沈的,你不要太过分。”安心怒了,“记得又怎样?忘了又如何?本来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对我而言,那很重要。”沈墨低头微笑,声线低沉而柔软。   安心气得乐了,发狠地盯着他幽深发亮的眼睛:“请问关我什么事儿?”   “当然跟你有关,我一个人可做不出那样的事儿。”遇到她之前,他可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   安心冷笑:“怎么?沈总今天故意带我来重温旧情?”   她已经决定忘掉旧事,说好忘记说好不再恨……他却忽然不正常了,对她态度变了不说,还敢带她重温记忆。   她每每重温一遍,最后想起的,却总是浑身是血地死在她怀里的姜楠……   沈墨这才发现,她是真的生气了,而不是他原以为的恼羞成怒。他停下来,静静地看着红着眼角怒目对着他的安心。他再一次在她眼睛里看到了深刻的仇恨,对他的……   回去的路上,两人脸色都很难看。   沈墨不是不懊恼的,这几天两人的关系好不容易才有所回温,他不动声色地改变着,她也慢慢由原来的戒备茫然到现在的习以为常,却没料到,他原只是无心的举动却令他们的关系瞬间降到了冰点。   安心没心情煮饭,臭着脸回了房。   沈墨看着一大堆食材,默默地叹息一声。最后煮了两碗速冻饺子,敲她的门,死活不应。他也怒了,坚持不懈地一直敲门,终于听到她闷闷的像是哭得太狠了而显得有些哑的声音:“干吗?”   “吃饭。”沈墨想,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不吃!”   “我数三声,如果你还不出来,明天就别想见小莫。”沈墨狠了心,使出杀手锏。   还没等他数,房门便被恶狠狠地拉开了,安心红着眼睛看着他磨牙:“你还能更无耻一点儿吗?”   “能。”沈墨如是说,成功地令安心原就黑的脸色更黑了。 许你浮生 第四十三章   程槿枫将他查到的资料扔在了沈墨面前,没有以往的嘻哈态度,神色凝重得让人很不习惯,“这几天累死我了,本来顺着姜楠原来留在学校的地址找过去,却发现他们举家搬走了,费了些时间才在外县找到她的家人。”   沈墨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才低头从牛皮纸袋里取出两页薄薄的纸张来。他看得很快,一目十行,然而神色也少见地凝重了起来:“她死了?”   “死于难产。”程槿枫灌了大口咖啡才慢慢开口,似在斟酌着用词,“让人奇怪的是,安心退学没多久,她也退学了,直接回了老家,八个月后就死了。我问了她家里人,他们都不知道她究竟怀了什么人的孩子。她回家后,没有任何人找过她,也没有联系过任何人,包括安心。直到临盆的前几天,她才托她的家里人找到安心。但那时候她已经不行了,却强撑着一口气拖着……”   程槿枫极为不忍,都有些说不下去了,他咳了一声才继续道:“她的家人终于将安心接过来了,说两人见了就只是哭。我问了她家里人记不记得她们当时说过些什么,他哥哥想了半天说仿佛记得姜楠一直在说对不起。”   沈墨安静地倾听,目色浓郁深沉,像一口深井,看不出半点情绪。   “他哥说当时安心哭得很厉害,她赶来时身体好像很虚弱的样子,脸色也不好。我推算了下,那时候她应该刚生下小莫没多久……后来姜楠死了,她也直接哭晕过去了。我觉得这事儿疑点太多了,首先啊,安心说是你害死了姜楠……”   “我完全不记得跟姜楠有任何过节。”沈墨捏着那薄薄的两张纸,皱眉思索,除了知道姜楠是她的好朋友外,他对这个人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印象。   可安心的确口口声声说是他害死了姜楠。   程槿枫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   沈墨淡淡扫他一眼,充满压力的目光。程槿枫忙道:“我在想,她跟安心是那么要好的朋友,为什么有了孩子不告诉她?为什么退学后不立刻通知她?又为什么临死时要一直对她说对不起?会不会……就是因为你的关系?”   沈墨微微闭上眼,手指不紧不慢地叩着桌面。他看着程槿枫,慢吞吞地开口:“你是什么意思?”   程槿枫深吸一口气,以一种豁出去了的忐忑目光望过来:“你说,有没有可能,姜楠怀的那个孩子也是你的?”   “不可能。”沈墨想也不想地否定,然而温言的话立刻浮了上来。   温言说,因为他的不忠……   他定然是对其他女人做了那样的事情,才能被定义为不忠。可那段时间,他明明只跟安心一个做过。后来姜楠从老家回来,得知他们已经在一起了,紧张得要死,将安心拉进她的房间追问是不是被强迫的,是不是被诱骗的……   他感觉得出,姜楠是真的很担心他欺负安心,她们的友情没有半分虚假,难道真的是他对姜楠做了什么而被安心发现了?   可是,为什么他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许你浮生 第四十四章   套房的门忽然被打开,安心顶着睡得有些凌乱的碎发走出来。   昨晚上心情非常不好,于是她跟群里的人组队打怪。大家的水平都相当,不像沈墨跟安斯莫厉害得那么变态,也没人老对着她大吼笨蛋,因此她玩得十分尽兴,也就顾不得生气了。   早上那人又用同样的手段威胁她早起,居然自己做好了早餐,煎了馒头,倒也像模像样,令她颇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没想到堂堂沈家少爷居然还会煎生煎,虽然这其实只是极简单的一件事情。   但她仍没有给他好脸色,他也没说话。吃完早饭她还想回屋睡个回笼觉,却又被他载到了公司里来。   于是,她既来之则“睡”之。   她不客气地占据了沈墨的小套房进行她的补眠事业,直到被渴醒了,迷迷糊糊爬起来走出去找水喝,才发现办公室里除了沈墨还有人在。   沈墨与程槿枫都已经发现了她,沈墨顺手将那两张纸扫进了抽屉里,若无其事地问:“我们吵到你了?”   安心本不打算理他,但想着让他在别人面前丢脸好像不怎么好,于是摇摇头,“我有点渴了……”   程槿枫原本对安心的印象非常不好,觉得她就是一水性杨花,但深入调查后,发现好像真的不是那么回事儿。这会儿他又见了本尊,虽然吧,头发有些乱,脸上还有睡觉时压出的红印子,但清清秀秀的长相,水润迷茫的黑眼睛,一点儿都跟水性杨花沾不上边儿。   程槿枫跟谁都自来熟,又对她的印象有所改观,立刻笑嘻嘻地站了起来:“嗨,初次见面,你好啊,我叫程槿枫,沈墨最铁的哥们儿。”   安心惊愕地呆了下,上前两步细细端详程槿枫的脸,又转头似征询一般地看着沈墨,疑惑道:“你是程槿枫?可我见过的程槿枫不是你啊!”   程槿枫这个名字,她很多年前从沈墨口中听说过,说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不逊于亲兄弟;说沈墨出了事,他一定会管;还告诉她,只要有叫程槿枫的人找过来,一定要带他来……   后来真的有自称是程槿枫的人到学校来找她,可根本不是眼前这张脸啊!   程槿枫与沈墨闻言,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嫂子,你说有人假冒我去找过你?”程槿枫先是错愕,继而谨慎地问。   安心脑子里又将当年找上她的那个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还是没办法将眼前这张脸跟那张脸划上等号,只指着沈墨说道:“那人自称程槿枫,是来找你的。”   安心想了想,用两根手指扒拉着两边的眼尾往上:“那个人……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丹凤眼,看人的时候微微有点往上挑。”   他笑起来时感觉很温和,不笑的时候,那双眼睛则会显得很傲然,很不屑一顾的感觉。   “沈谦!”沈墨与程槿枫同时脱口而出,继而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安心被两人看得有些发毛,“那个……沈谦又是谁?他为什么要冒充你呢?”   程槿枫立刻变得无比殷勤起来:“嫂子你口渴了?我给你倒水去啊。”   安心不解这人对自己的过度热情,而且……嫂子?谁是他嫂子啊?安心正想叫住他纠正一番,无奈人已经蹿出去了。   其实她还想提醒他一声,这屋里就有小型冰柜呢,里头有各种各样的饮料,她爱喝的水那里头就有呢……   沈墨却明白程槿枫的殷勤从何而来,那是因为他彻底明白了:当年,她并没有为了钱将他的下落告诉沈谦,而是沈谦冒充了程槿枫去骗她。   记得那时,学校刚开学,他在家等安心放学回来,听到开门声,忙迎了上去,却在听见对方嘿嘿冷笑时停下了脚步。他冷着脸问沈谦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沈谦冷笑着告诉他,安心收了他十万块,这下落自然是她告诉他的。这话恰好被请了私家侦探查到沈墨下落找来的程槿枫一字不落地听见了……   程槿枫对安心的心结,便是那时候就有了的。   这件事他没有问过安心。   安心与他分手后,他被父母强行送到国外做了开颅手术,然而,眼睛能看到了又怎么样?他想看的那个人却再也看不见了。那段时间,他便带着这样的心情自甘堕落,酗酒、嗑药、打架……   当程槿枫不下百次地将醉醺醺的他捡回去时,终于忍不住破口骂他没出息,那个女人区区十万块就把你卖了,她值得你这样?沈墨记得自己当时笑了,他说,确实,十万块太少了,她真傻,也不知道多要点儿……程槿枫那天将他揍得很彻底。   然而虽然他这样说,心里却也不是一点儿都不介意的。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要问她,只是当时程槿枫将他从沈谦手上救了后,沈光珉与徐瑞卿也相继赶了回来。他当然不会盲目地信了沈谦,于是大无畏地跟他们坦言自己爱上了一个女孩子,然后便被他们以眼睛不方便为由关在了家里。后来他们调查了安心,觉得她高攀不上沈家,不准他去见她。他顽固地反抗,终惹得沈光珉大怒,将他吊起来狠打,差点丢了半条命。奄奄一息的照片不幸被一个记者**到,那期杂志刚出来,沈光珉便叫人回收了所有杂志并整垮了那家杂志社。   而他也因为那顿揍让沈光珉松了口,养好伤兴冲冲地去找安心,却是她态度坚决地要跟他分手……   沈墨有些疲倦地用手按着突突直跳的额角,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他又不能直接问她,但凡他一提起过去的事情,她立刻就会变成刺猬,恨不得竖起全身的刺将他扎成筛子。   沈墨早就发现,不提从前,他们之间还能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至少,她不会甩脸色给他看,还会哀求他陪她打游戏……   所以以前的事情,只能自己去找答案了——关于他母亲的,关于姜楠的。   那些答案,也不远了吧!   但如果,如果他当年真的对姜楠做了什么,并且姜楠肚子里的孩子真是他的……那该怎么办?   沈墨从未觉得这样头痛过。   他到底对姜楠做过什么? 许你浮生 第四十五章   安心睡饱了,因为还生气所以不愿意面对沈墨,闷头闷脑地说了声她要去花店,也不等沈墨回应,径直走了:老娘拼了,大不了不做生意也不要跟他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自然,上次守在店门口的铁金刚们仍然坚守着岗位;当然,也没有人敢进花店。好不容易一个很熟的客人忐忑地走进来,直奔安心,担心道:“小安啊,你是不是惹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欠人家钱了吗?要是欠人钱了得早点还啊,不然你这生意还怎么做呢?”   安心哭笑不得:“李叔,我没欠人钱,真的。”   李叔是个老好人,在酒店上班,认识安心母子也有段时间了。听说安心是未婚妈妈他也不另眼看她,反而将酒店的鲜花业务全部给了安心的花店,因此安心一直是心怀感激的。   她费尽口舌才让李叔相信那俩“金刚”真不是讨债的,他才放心离开。   安心松口气,转身给自己倒水。小贝哭丧着脸捧着业绩本过来:“老板娘,你能暂时不来店里吗?”   安心横他一眼:“我的店我为什么不能来?”   “你看啊,你一来,咱们店是一分收入也没有。没有收入其实也不打紧,但是你看看这些花——”小贝指一指被养在水里的鲜花儿,“这些花儿要是卖不出去,那就只能扔掉。老板娘,咱们扔的可是钱啊!”   呃……安心被沈墨气晕头了,显然还没想到这一茬。可是,她不来这里,那也没地方去啊!   “安心。”柔美的声音响在背后。   安心忙转身,颇有些惊喜的意味:“灵儿,是你啊,好久不见了。对了,你上回送给你未婚夫的君子兰,他喜欢吗?”   “呵呵,送过去了,他很喜欢。不过他那人很忙,我担心他没时间照料,所以一有时间就去他那里帮他照顾君子兰。”吴灵儿温柔地笑,面上一如从前是羞怯幸福的笑容。   “你真有心。”安心赞道,见她今天只是简单地穿着白色短袖收身衬衣,下面配一条烟灰色的铅笔裤,将婀娜身姿勾勒得非常完美。   这样的美色,连自己都忍不住要再三注目,她的未婚夫也一定爱死了吧!“对了,你还想买点什么吗?”   吴灵儿歉意地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这些年一直在国外,回来后这边几乎没有朋友,他又忙,所以我想请你陪我去婚纱店改一下我的婚纱……之前就想过来,又怕会耽误你,所以……”   “不会不会,我很乐意的。”安心正愁没事儿做呢,立刻就答应了,随手捞起自己的包包,“我们现在就走吧。”   她有事情做了,“金刚”也不会杵在店门口了,然后店里的花儿也就卖出去了——嗯,一举三得啊!   A城最大的婚纱店里,安心进来后眼睛就没眨过,因为舍不得呀!里面的婚纱每一件都漂亮得不得了,安心一脸羡慕与向往地用眼睛**着美丽洁白的婚纱。   吴灵儿提着装着婚纱的袋子等着店长过来,然后唤了安心来帮忙。两人小心地将婚纱取出来,安心已经连嘴巴都合不上了:天啊天啊,这么漂亮的婚纱,镶在上面闪闪发亮的,都是真的钻石吧?亲娘啊,快闪瞎她的眼睛了。   “很漂亮对不对?”吴灵儿看着她目瞪口呆、一脸惊羡的表情,略带着骄傲的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对啊,太美了。”安心觉得除了美,再也找不出更能贴切形容这件婚纱的词语。   “这是我未婚夫特地从巴黎给我定做的,世上独一无二的哦,用了整整半年的时间。”吴灵儿轻轻抚着婚纱上的钻石,深情得像是正抚摸着最心爱的人。   “他对你真好。”安心无比羡慕,大眼闪闪发亮。   吴灵儿看着安心特真诚的大眼睛,她想,沈墨到底喜欢这个女人哪里呢?漂亮吗?说不上。聪明吗?更谈不上。别人怎么说她就怎么信,是过分天真还是傻得过分?   吴灵儿从来没有想到,她居然会与这样一个女人成为对手。   不过,也多亏了她够傻够天真,吴灵儿才能顺利地接近她呢!   沈墨,也是这女人要得起的?   “安心,你要不要试试?”   “啊……不可以的。”安心微怔,瞧着吴灵儿认真的表情,连连摆手,“这是你的嫁衣呢,怎么可以随便给人试穿?”   “没有关系,你是我的朋友啊!你试给我看好不好?”   “不行。”安心态度坚定,虽然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这婚纱,“你这傻子,没听说过婚纱就跟老公一样吗?再好的朋友也不可以试的。”   “还有这种说法?”吴灵儿好奇地问,心里却在冷笑,也不知道谁是傻子呢!   “嗯。”安心严肃地说,“我一个学姐跟我说的。所以啊,不管是多么要好的朋友,也不能试穿自己的嫁衣,不然会不吉利的。”   吴灵儿沉默了一下:“那万一……假如啊,你不小心喜欢上了朋友的丈夫,就是很喜欢的那一种,那你怎么办呢?”   安心一惊:“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朋友的丈夫?”   吴灵儿忙安抚她:“你别激动啊,我就是打一比方。”   “不能吧。”安心定了定神,认真道,“别说我也没有什么朋友,就算真的喜欢了,我应该会远远走开吧,破坏朋友家庭这种事我可做不来。”   吴灵儿喜悦地笑了笑,“是啊,这种事我也做不来。嗯,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跟店长说说要修改的地方。”   安心以前从未觉得自己是个购物狂,但晕头转向地跟吴灵儿从百货商场出来时,手上已经提了大大小小许多袋子,从未买得这样尽兴过,直到走出商场她还一脸晕晕的模样。   “安心,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吧。”吴灵儿自己开了车来。   “不用。”安心冲她摆摆手,“我打车过去就行了。对了,灵儿,这个送你,你可以送给你未婚夫哦。”   安心说着,将手里的小袋子递给吴灵儿。吴灵儿似有些惊讶,伸手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却是刚才她赞过却没买的领带夹。她抬头冲安心笑笑:“谢谢你。”   “不用谢,那我先走了,你开车小心哦!”安心说着,对她挥挥手,弯腰钻进路边一辆计程车里。 许你浮生 第四十六章   安心开门进来时,沈墨正抱着电话一脸凝重地说:“对,叫安心,身高大概一百六十公分,圆脸,大眼,头发到肩膀……”   他听到门响,霍地转过头去,死死盯着弯腰换鞋子的人,“周叔,不用找了。”   安心换好鞋直起身来,因为吓了一跳不自觉地退后了小半步。她看着沈墨的眼睛,莫名其妙有些忐忑。重逢以来这男人总是沉静的,眼睛也是深沉如水不轻易透出任何端倪,然而此刻,那双带着切肤透骨寒意的眼睛里,却流露出最深的恐惧,然后慢慢地变成了如释重负。   “你去哪里了?手机也不开。”沈墨的声音清晰而冰冷,不易察觉地带着颤抖。   “哦,我去买东西了,手机大概没电了吧!”这表情可真够冷的,有他在还开什么冷气啊!   这一晚上,他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听保镖说她跟一个女人出门了,那女人开车技术很好,没两下就将他们甩掉了。听描述那女人不是吴灵儿还有谁,他拼了命打她手机,一开始还通了,后来居然关机了。   他发动了所有的力量——程槿枫、魏承修,甚至派出所的熟人都求助了……   然后她没事人一样地出现在他面前,轻描淡写地说她去买东西了。   沈墨很想掐死她。   那天晚上,安心做的饭。沈墨冷冰冰地问了她一句话后,头也不回地回了他的房间,像是憋了一肚子气似的,狠狠甩上门,然后再不露面了。   安心还指着他像早上一样自觉做好晚餐呢,这下可真不敢想了。放好东西,她乖乖洗手作羹汤。   等做好了饭,她去敲沈墨的门,里头半点声响也没有。   安心试着扭动门把,并没有从里面锁上。但她还是又敲了两声,还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嗓子:“姓沈的!”   他还是没回应,安心这才打开门。他并没有开灯,屋子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安心凭着记忆摸索到墙上的开关,屋内的情形也随之映入眼帘。   沈墨侧卧在床上,身体蜷缩着,俊脸惨白,双目紧闭,沾着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浓长眼睫毛急剧地颤抖着,被汗水浸湿的额发在雪白的光线下闪着莹白诡异的光芒。他紧咬住下唇,几乎能看到细密的血珠子沁出来,呼吸因为疼痛显得急促,右手握拳紧紧抵着胃部。   安心一看就明白过来了,这家伙犯胃病了。   她连忙冲出去倒了杯水又急急忙忙跑回来,将水放在床头柜上,急声问道:“你的药呢?”   沈墨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了,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又慢慢闭上了。   “喂,你想死啊?我问你药放哪儿了?”安心被他那漠然的一眼看得有些心惊,那眼神仿佛在说“不要你管”。   沈墨不理她,依旧咬牙扛着痛,一声不吭。   安心急了,对着他的脑袋一巴掌就招呼了过去,急吼吼道:“多大的人了你还好意思赌气?快点说,药在哪里?”   这家伙犯别扭的时候就得抽他,保准一抽一个准儿。果然,沈墨又睁开眼睛,眼里氤氲着薄薄一层水膜,并没有被抽了之后的愤怒,只是那样看着安心,眨也不眨地、固执而安静地看着她。   安心与他对视半晌,终于败下阵来,深吸一口气,紧紧闭上了眼睛。   沈墨因为疼痛而逼出的生理性液体从眼角凝出来,模糊的视线立刻变得清晰起来,于是看到眼前一暗,两瓣温温软软的唇就覆了过来。   安心原想亲一下也就够了,这别扭男人也就像以前一样乖乖地不会再闹了。   哪晓得她的唇刚准备离开,一只大手却稳稳地压在了她的后脑勺上,然后……结实索取了一记深吻。   事后,安心一边扶着他起身吃药一边恶狠狠地想,要不是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她一定会结实地揍他一顿。   跟从前一样,这个逮着机会就占便宜的臭男人!   沈墨吃了药,他痛得狠了,这会儿躺在床上一时半会儿也动不了。安心只好伺候祖宗一样地将新鲜鱼汤端进来,喂他喝了些,便放任着不管了。   一个人坐在宽敞的饭厅吃饭时,安心有些食不知味,草草吃了两口,收拾好了,想了想,还是进了他的房间,看他好些了没。她给自己找的理由是,万一他悄无声息死掉了,她一个人待在这里会很害怕呢!   沈墨已经是老胃病了,吃了药,又喝了些汤,闭目休息了一阵,也恢复了一些力气,见她进来了,也不吭气儿,就用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着她。   安心觉得自己的心都给他这小眼神儿看得乱了起来。   “你好点没?”她站在门口,也不走近,就这样隔着远远的距离呈观望姿势。   沈墨抿着嘴,脸板得很硬,还是不说话。   安心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于是两人就跟闹脾气的小孩一样大眼互瞪着。   但这么瞪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俗话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安心不想变态,于是她爆发了:“你什么意思啊?亲也给你亲了,你还想怎么着啊?”   “你下午跟谁出去了?”终于,沈墨沈大爷开口了。   安心擦把汗,心想人果然还是要够剽悍才行啊!   “跟一个朋友出去逛街了,商场里人多,没有听到电话响,你至于那么生气吗?”   “对方的底细你知道吗?什么人你都当成朋友,你到底有没有防人之心啊?”她到底知不知道被她称为朋友的那个女人正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   “太无聊了嘛!”她低头对手指。干吗呀,都痛成那个样子了还对她大声嚷嚷。声音大了不起啊?也不怕吵着了左邻右舍被人投诉,哼!   她还委屈了?沈墨真想爬起来给她一顿好揍——如果他舍得的话,“因为无聊你就随便跟一个你完全不了解的人出去?”   “只是找个伴儿逛街而已。”安心争辩道,“需要从人家的祖宗八代开始了解吗?”   “但你提前打个招呼都不肯吗?”沈墨忍了忍,声音清晰而冰冷,目光带着一种像铁刃一样锋利的压力,“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么点儿常识她都没有吗?   安心眨眨眼,在他犹如实体一般目光的压力下,有些说不出话来。   沈墨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冷冰冰的笑,“滚出去。”   安心乖乖地滚出来了,什么鬼脾气啊,又怒又冷的,很莫名其妙。不过看他那模样,胃痛应该已经缓解了,既然如此,安心便安安心心地回房睡觉了。   只是,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许你浮生 第四十七章   安心瞪着眼睛数星星,数完星星数绵羊,数完绵羊数小莫,最后把自己也数了一千遍后,懊恼而认命地坐起身来……   也不知道那个人睡着了没有,去看一下好了。   悄悄推开沈墨的房门,安心做贼似的溜进去。他的床头灯没关,她就着昏黄温馨的灯光凑近了看沉睡的沈墨。她看了一阵,似乎不太满足,早就蠢蠢欲动的手指仔细描画着他的面容,棱角分明的脸颊,精致的五官,嘴唇微薄,指尖在那嘴唇上停留片刻。   最后,手指头换了方向,轻轻戳着他的脸颊:“凭什么凶我凭什么凶我?害我睡不着。”   见他依然沉沉睡着,安心胆子更大了:“你说你,动不动就吼我,莫名其妙就凶我,我欠你的啊?不过就是没接你电话嘛,提前打个招呼?你是我什么人哪?凭什么提前跟你打招呼?”   “要说你也真不是个东西,姜楠就算了,我也算了,反正我们是穷人,穷人的命在你们眼里都如草芥吧。   “但那天来的那女孩就挺好啊,她是你未婚妻吗?你这家伙艳福可真不浅……   “所以越有钱的人越没有节操这话真是一点儿都不假……   “你知不知道姜楠死得有多惨?我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的身体里居然可以流出那么多血来。她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功课又好,对我也好,可最后就因为你……   “都快死了,还一个劲儿跟我说对不起。她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啊?错的明明是你,凭什么该她道歉呢?   “阿楠的孩子如果能活下来,一定跟阿楠一样漂亮。医生问阿楠的父母保大还是保小的时候,他们当然要保大,可她坚决要保小,最后也没有保住,生下来甚至还没哭一声就跟着阿楠去了。   “你说你毁掉我一个人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毁了她呢?人家父母老来得女,结果最后白发人送黑发人,有多可怜你知道吗?   “如果人死了真的只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也不知道这么些年阿楠和她的孩子在那边过得好不好。你啊,欠的可是命债,你拿什么还得起啊?   “哎,你们沈家的人都这德行吧?你妈当年那样对我。别说,我还挺佩服她的,多强硬的手段啊,太有魄力了,整个一武则天呢……   “你把小莫送走了也好,说真的,我还真怕你当时开出要小莫认祖归宗这样的条件……我才不要我的小莫变成像你或者像你妈那样的人。   “如果老天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不会捡你这个祸害回去。不过,真这样就不会有小莫了。可我每每想到,因为你害阿楠那么年轻就……对着你,我总忍不住要想起她。   “其实我说不恨你了,也是真的不恨了。恨人太耗神,我折腾不起。原本就一个念头,带着小莫好好过日子,像每一个普通人一样,该笑笑,该哭哭……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还会再遇到你。其实想想也真没意思,你本来就该跟你高贵的未婚妻在一起,我跟我家小莫也过得好好的。你却偏要将我们跟你绑在一起,你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就因为我先说分手,你受不了非要报复?   “有你这么小气的男人吗?再说了,论报复也是我该报复你才是吧……   “你说遇到你之后我的生活被你搅成什么样子了?我没做过亏心的事,没有辜负过一个人,路上就算见着乞丐也会赶紧施舍,看见老太太过马路也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算是好人了吧?可你说好人怎么就没有好报呢……   “你啊,也不知道要祸害多少无辜可怜的女子。你就可劲儿祸害吧,以后总有你好受的……”   安心絮絮说着,直到睡意来临,叹口气,又看了他一眼,将屋里的冷气打高一点,才关掉床头灯,摸索着走了出去。   房门合上后,黑暗的房间里,响起一声沉重而且悠长的叹息声。   安心一觉睡到十点钟。看着床头的闹钟,她使劲儿眨眨眼,似乎还不相信,又用力揉了揉眼睛,这才确信自己没有眼花,确实已经十点了。   可是,今天那人怎么没来砸她的门?居然真的放任她睡到这个点儿……安心愣了下,掀开被子连鞋都没来得及套上,赤着脚跑进沈墨的房间里——那人不会还痛着没起来吧?   沈墨的房里却空无一人。   安心看着收拾整齐的被褥,她松了口气,想来他已经没事了,这会儿人应该已经在公司了。   安心放下心来,打个呵欠,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准备随便弄点东西祭她的五脏庙,眼睛却在瞄到贴在门上那张便利贴时停了下来,还打着呵欠的嘴大张着,随手揭下那张纸——刚才冲进来时注意力不在此处,自然也就没有瞧见。   纸上是熟悉的刚劲有力的字体:早餐在冰箱里,记得热了再吃。   “他今天又被什么附身了?”安心莫名打了个寒战。   他不但不吵她起床,还给她留早餐?   安心很混乱,于是混混沌沌地走进厨房,冰箱上也贴着一张便利贴,她凑近了看:要吃完。   “这人今天没问题吧?”啰唆劲儿都快赶上温言了。   不是,昨天他还冷冰冰地喊她滚呢!   安心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打开冰箱,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男人的心其实也一样啊!   她想不通,干脆也就不想了。   沈墨给她留的除了白粥和包点,居然还有两碟简单的泡菜,一碟酱瓜一碟酸白菜丝儿,很典型的中式早餐……安心愣了半晌,恍然想起,多年前,这是她最喜爱的早餐样式。   退学之后,她要照顾小莫,要赚钱,早餐总是鸡蛋牛奶能简就简……   她眼睛渐渐湿润了,多年前,给她做这样早餐的,是姜楠。 许你浮生 第四十八章   吴灵儿又来了。   沈墨这回什么都没做,靠在椅背上,黑眸定定地看着款款走近的吴灵儿。   吴灵儿微微一笑,从手袋里取出一只小盒子来:“阿墨,这是我给你买的领带夹,你看看喜不喜欢?”   沈墨没有伸手去接,甚至看都没看一眼:“说你接近安心的用意。”   吴灵儿软软地笑着,硬是将小盒子往他面前推去:“你先看看——”   沈墨依然不动,他从来不是一个对谁都会妥协的人。   吴灵儿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她看着沈墨无动于衷的黑眼睛,觉得空气的密度突然变得很大,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她抬起头,浅褐色的眼睛直视沈墨,里面有浓厚的悲哀,语气却很淡,几乎是飘着说的:“我只想看看,让我未来老公放不下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你显然从未将我的话当成一回事。”沈墨淡淡地说,眼神锐利如刀,声音一如既往地发冰带寒,“我的忍耐,只到这里。我给过你、给过吴家机会,可你们并不珍惜,那么接下来,就别怪我了。”   吴灵儿心中一凛:“你想干什么?”   “召开记者会。”沈墨微挑着眉毛,沉声道,面容冷峻,强硬得让人难以逼视。   “你非要这么逼我吗?”吴灵儿的大眼睛含着百转哀怨盯着办公桌后的沈墨。   沈墨没说话,该说的也早就说了。若不是尚有那么一丝愧疚,他就不会非等着她开口对媒体说退婚的事情了。但她若不珍惜这个机会,那也就怨不得他了。   所以,到底是谁逼谁,这个问题还有待商榷呢!   “这些天我觉得自己一直活在梦里,梦里的内容荒谬之极——我的未婚夫竟然要与我解除婚约。   “我等了三年,好不容易等来了婚礼,可你一句话……我到底犯了什么错,你要这样对我?”吴灵儿说完哽咽出声,两行清泪顺着脸颊往下淌。   “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了啊,我那么喜欢你,这些年你难道一点儿都感觉不到吗?你为什么就不肯……好好看看我呢?沈墨,我爱你啊!”   “你爱的不是我,你爱的,不过是你的一个选择而已。”沈墨依然无动于衷,这世上,大约只有安心的眼泪能让他动容。   他是与她订了婚,然而当初上赶着要与他订婚的吴灵儿就该明白,他并不爱她,她当时也说了,她不求能永远跟他在一起。那么现在,他喊结束,她又凭什么哭哭啼啼的?   “不,不是的,我当然是因为爱你才会选择你。阿墨,只要你跟我结婚,我真的什么都能依你,你要认回儿子也好,就算你要……你要照顾孩子**也好,我都不会有异议,只要你跟我结婚。”   沈墨将手边堆放的文件拿过来,开始办公,连眼睛都没抬一下:“不要浪费时间了,我再给你三天。三天后吴家还未放话出来,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你……”吴灵儿倏地起身,满面的泪水竟也不能撼动他分毫,再好的修养也禁不住怒目而对,“沈墨,你一定要这样吗?”   “是。”   资金问题解决后,沈氏就施工安全的问题召开了记者会,在相关人员的解说下,将事故原因向大众做了交代。虽然死者确实是死于意外,与工地安全没有任何关系,然而当着媒体的面,出席记者会的沈墨仍是承诺会给死者家属一定的抚恤金,这样也避免有心之人拿家属做文章。   如此,沈氏眼下最大的危机也算过去了。接下来,沈墨重点要打击的就是那家借着沈氏出事而大肆收购的小公司。然而,公司信息科送来的资料却一点儿用都没有,他们甚至连对方的法人代表都查不到。   这家神秘的胆敢与沈氏叫板的公司,引起了沈墨极少会有的兴趣。   苏扬敲门进来:“沈总,企划部的员工……也就是你堂弟沈谦,他要见你。”   “不见。”   苏扬因为自家老板的干脆利落而微愣了下:“他说有重要事情要跟你谈。”   沈墨依然头也不抬:“不见。”   苏扬又站了一下,才期期艾艾地开口:“他说是关于安小姐的事情……”   沈墨终于抬起头来,目光凛冽,气势逼人:“让他进来。”   苏扬微叹一声,果然啊,事关安小姐,老板才会改变心意。看来,安小姐已经毫无悬念地会成为他的老板娘了。   沈谦缓步走了进来,微笑着:“我还以为你不会见我呢。”   沈墨连开场白都省了,眼神微眯,流出一种安静却危险的气息,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说你的目的。”   “我要你推荐我进董事会。”沈谦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提出自己的目的。   沈墨冷冷地勾了唇角:“你凭什么?”   “凭我同样姓沈。”   “老太爷的遗嘱明明白白写明了,不准你们进沈氏。”   “如今我已经进来了。”沈谦狡黠一笑,“再说了,遗嘱是死的,人是活的。”   沈墨看着他,钢笔在指尖飞快地跳跃。   沈谦忽而一笑,他长了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目如点漆,眼波流转之间,原本就俊逸的脸庞,往往会染上三分轻佻的意思,“我刚好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怎么样?想知道吗?”   沈墨挑眉,刀剑一般犀利的眉目带着凛然的锐利,“刚好,我不想知道。”   “是不想知道,还是不敢知道?”沈谦嗤笑一声,激将法都用了出来。   沈墨笑,然而眼神更冷更利:“你知道我报复一个人可以多么彻底,所以沈谦,不要以为每次你都能全身而退。”   “我当然知道你的报复手段,不过有什么所谓?我已经被你毁了,现在,也不过还有一条命而已。”   “所以你要报复?”   “不,我只是要拿回属于我的。”   “你觉得沈氏应该是你的?”   “我自小比你聪明,比你厉害,除了老太爷没有人不喜欢我。但就因为我比你晚出生那么一个月,所以我什么都得不到。这不公平,我不服。”   “所以你与二叔合谋谋杀我?”   “可惜你命大,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掉下去都没有死。”沈谦摊手笑,眉宇间的阴狠一览无余。   “所以在医院里,你与二叔买通医生准备再杀我一次。”   “可惜那么好的机会,却居然被你这个瞎子逃出了医院,还被人救了。”沈谦供认不讳。 许你浮生 第四十九章   沈墨看着他,那些年发生的事情本以为已经过了一生一世,原以为再也不会想起来,可真的想起来,却依然鲜活如昨。   那一年,父母出国考察。沈谦生日时在一家高级俱乐部举办Party。那时候的沈谦还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对于他的仇恨与不满,亲自开了车回老宅接他。沈谦的朋友都很放得开,尽管他表现得漠然,他们仍是不停地与他碰杯。他酒量本就不太好,再加上那些人蓄意要灌醉他,最后装醉才脱身出来。   他本不喜欢这样的场合,然而又不能扫了沈谦的兴致,反正礼物已经送了,也露了面,便准备要回去。沈墨没有开车出来,问沈谦要了他的车钥匙,开着走了。   这么多年了,沈墨从未忘记过当时如此接近死亡时的惊惶绝望的心情。车子的刹车被剪断,撞断护栏直至掉下山崖,居然没有死,这连他都感到很意外。   也幸好没死,他才能听到他亲爱的二叔与弟弟是如何谋害他并且准备再一次谋害他,非要他从这世界消失不可的险恶用心。   如果不是趁乱逃出医院,如果没有遇到安心,如果她当时坚决不肯收留瞎眼的他,如果他早早落在他们手里……   “知道老太爷为什么不喜欢你吗?”沈墨冷冰冰地看着他,嗓音低沉。   “因为我不是长孙。”沈谦的回答有些迟疑,本无所谓的面上有了防备的意思。   “因为他一早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即便你在他面前装乖巧扮懂事,几乎没有破绽。十岁之前,老太爷最喜欢的人是你而不是我。你不想知道十岁之后,为什么老太爷突然就不喜欢你了吗?”   “为什么?”沈谦追问,有些焦急。   的确,明明十岁之前,老太爷那么喜欢他,每次从公司回来,都会先抱抱他,问他学校里的功课,问他今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他不是长孙,可他聪明,考试总考第一名,十岁已经跳级跳到六年级,这让老太爷在一干朋友面前非常有脸,曾一度是老太爷向商界同人炫耀的资本,也有意将他当成未来沈氏的掌舵人来培养。   可是忽然,老太爷对他的态度就冷了下来,这么多年了他都弄不懂是什么原因。可沈墨,他说他知道原因?   沈墨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还记得有一回老太爷带回来一个孩子吗?跟我们差不多大的孩子。”   沈谦想了一阵,俊脸倏地沉了下去:“那个土包子?”   那一年,老太爷出差,比预计的时间回来得晚些,并且带了一个孩子回来。那孩子眉眼清灵,乖巧文静,就是胆子小了些。那时候沈氏忙着扩展规模,老太爷忙得脚不沾地,便将那孩子交给沈谦与沈墨,让他们带着他玩。   沈谦从心里瞧不起对什么都好奇的男孩儿,但当着老太爷的面自然不会表露出来,还将自己心爱的玩具贡献出来。豪门里成长的孩子,不用人特别教导,早早就知道了尔虞我诈。沈墨是长孙,他得时刻防着沈墨比自己更得宠,又要防着这突然冒出来的来路不明的孩子。   其实谁心里不明白?那孩子的眉眼如此似沈家人。   沈谦想了一阵才想起来,那孩子好像不小心将自己的玩具弄坏了,他当时气坏了,上前推了那孩子一把,似乎还骂过他……   “你推他的时候,老太爷折回来取文件,刚好看见了那一幕。你骂他的话,老太爷当然也一字不落地听见了。你还想得起来当时怎么骂的吗?”   沈谦的脸更沉了,阴霾满布,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骂他是野种,错了吗?他本来就是。”   “没错。可你忘了,老太爷也是私生子。”沈墨微笑着提醒,“你骂那个孩子野种,警告他不要有非分之想,因为沈氏最后一定是属于你的。你还弄伤了那个孩子,老太爷问出了什么事,你说因为是我跟那孩子抢玩具所以弄伤了他,我没反驳你,因为我一早就看到了老太爷。”   “呵……”沈谦恍然大悟,轻笑一声,“原来如此,我就想依你事不关己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扶那个人起来,又装模作样地给他上药,没想到我居然输在这里。说起来,老太爷也是看走了眼,他以为你是个老实的、没有心计的,却没料到,你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论心计,你不比我差。”   可恨的是,当年的他居然真将沈墨当成了笨蛋。   “但我从不仗势欺人,所幸老太爷非常喜欢我这一点。”   “不错,你就那样不动声色地打败了我,抢了我继承人的位置,”沈谦的俊容已经扭曲,丹凤眼里亦是扭曲的恨意与不甘,“还……毁了我。你等着,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倏地起身,愤怒地踢翻了椅子。   沈墨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淡淡地看着他:“有什么手段你尽管使出来,不过别怪我没警告过你,触及到我的底线,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你的底线?是女人还是儿子?”沈谦冷笑,阴戾的眼睛里血线交错,好像会滴下血来,“你又怎么知道,我现在已经生不如死了?”   沈墨目光凝定,脸色发沉,却只是紧抿着嘴角没有说话。   沈谦忽然又笑了:“看在你告诉我这么多事情的份上,我也投桃报李,告诉一些你想知道却又不敢知道的事情。姜楠,那个女子遇到你,可真是命苦啊,你说是不是?”   沈墨蓦地眯眸,漆黑的瞳仁里闪着激荡的光,却只一瞬间便归于平静,似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你知道,如若不然,又为什么要让程槿枫去查一个死了那么多年的女人?不管是你,还是你的女人,只要一日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就不可能心安理得地在一起。”沈谦笑得很得意。   沈墨终于动怒:“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说,当年的事情我都知道,包括姜楠的死,包括你妈背着你做的事情,我恰好都知道,比你徒劳无功地去慢慢查,问我会快很多。而你方才说了那么多,我也可以拣一件事告诉你,当是回报,你想听哪一件?”沈谦状似民主地询问。   沈墨有一瞬间的沉默,然后平静地说:“姜楠。” 许你浮生 第五十章   沈谦重又恢复一贯的从容谦和,将被自己踢倒在地的椅子扶起来,重又坐了下来,似抱歉地笑了笑:“可是我突然不想说她,不然我们说说你妈妈背着你做了些什么好了。”   沈墨不自觉地掀起唇角。   他与安心分开后,被父母强行送出国,两年前回国,一直住在自己的公寓里,少有跟沈谦照面的工夫,即便见着了,两人也是视对方为无物,从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过。   哦,当然,他们现在也并不心平气和。   “说真的,我还真羡慕你,老太爷在的时候,有他护着你。你的父母虽然对你严厉,明里暗里却总是向着你。而你,你运气很不错,不但没死,还被人救了。那安心虽然模样儿算不上特别漂亮,胆子也小,但对你,倒真的没话可说。你们最穷的时候,她去卖过血,这事儿你一定不知道吧。”   沈墨失语,胸腔里血气翻腾,要紧握拳头才能保持面无表情的姿态。   “还不止一次哦。我想想,第一次从血站出来,她帮你买了蛋糕;第二次,好像是买了内裤吧!是不是很感动,从来没有女人肯这样对你吧?”沈谦笑得更欢畅了。   沈墨却险些坐不住。   她居然……   是啊,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学生,因为娃娃脸找不到工作。她家里本来也并不很富裕,问家里要了两回钱后,她也不好意思再要了。可他做了什么?他利用她的心软,对她提出各种各样在他看来很平常、在她眼里却很难的条件。什么蛋糕只吃提拉米苏,什么内裤只穿C-IN2……可她骂归骂,第二天就会将他要的东西摆到他面前。   他却从来没有想到,他要的那些东西,是她卖血换来的。   那个傻丫头,从没对他提过哪怕一句。   “你被程槿枫送回老宅,大伯跟大伯母也回来了。你被禁足期间,她来找了你很多次。当然你不会知道,更不会知道你妈对她说了多少难听的话,自然也少不了拿钱砸她那一套。可是她是怎么说的?对了,她说,对不起,她答应过你,永远不会离开你。”   “当然你妈妈也拿了她的父母亲友来威胁她,扬言不离开你她的那些亲人便会因为她而遭到不幸。你猜她怎么说的?”   沈谦笑得得意,却也恶毒至极。   沈墨深深地吸了口气,一颗心酸到发痛。   “她说,那我只好不孝了。因为我答应他,就算上帝也不能拆散我们……情深不渝啊,可是依然感动不了沈夫人啊。怎么办?她只好跟沈夫人说,她怀了你的孩子,她什么都不求,只求能见你一面就好。”沈谦故意往详细了说,沈墨的脸色越难看,他便笑得越得意。   沈墨艰难地喘息了一声。   沈谦的眼神更加逼人,满是讥诮,“多感人的爱情啊,可怎么办?完全感动不到咱们的沈夫人。她不允许自己的儿子跟一个贫民在一起,他的儿子要娶的女人只能是豪门千金,所以,对这个声称有身孕的女人该怎么办呢?你说,她会怎么做?”   沈墨微眯眼眸,眸子里透出戾气,让人发冷。他想,他知道他的母亲会怎么做。   难怪她当日会说,谁也别想再伤害她的儿子。   “沈夫人雷厉风行,又有铁血手腕,说起来,便是你爸爸我大伯也比不上的。她让人强押着安心去了医院,她要打掉安心肚子里的孩子,一了百了。可她没想到,关键时候,有人闯进去将安心救了出来。一计不成,她只好再生一计,反正,无论如何也要拆散你们。”沈谦微顿,倏地展笑,“你说她是不是很傻?已经这样了居然还帮你生了儿子,很感动吧?”   “你在羡慕我吗?”沈墨平复了情绪,然而微沉的声调仍是有些微抖。   “哈哈……我羡慕你?”沈谦蓦地放声大笑,可是笑着笑着,那声音渐渐落了下去,他低了头,又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嫉妒你,恨你,但却并不羡慕你。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沈墨居然跟着点头,面无表情地赞同道:“没错,这个男人确实太没用了。”   她为了他吃尽了苦头,却还在坚持。他呢,连坚持都没有坚持过,只觉得自己受了伤害,只顾着自己难过,却从没有想过她是什么样的人。若不是再次遇到,他会就这样带着对她的抛弃和他的恨意跟别的女人结婚吧!   沈谦有些诧异,他面上看不出嘲笑的意思,认真地批判着没有用的自己,却并没有他预料中的愤怒,“那安心也真够可怜的,若没好心救你回去,我想她应该过着另一种生活。听说,她身边有个男人,跟她可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一直对他们母子关爱有加哦,要不要我再卖点那男人的资料给你?”   “不用了。”沈墨淡淡地说,他不是不了解他的用意,他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为了激怒他,“说说姜楠。”   “明天的董事会后,如果结果令人满意,我自然会告诉你;如果不合我意,那你就慢慢查吧。”沈谦起身,温文尔雅地笑着,“事隔这么久,难度可不是一般哦!你仔细想想,我等你的答复。”   “操之过急,未必是好事。”沈墨淡淡地说。   “请原谅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沈谦风度翩翩,“真没想到,你的女人反而是成全我的契机,有机会一定好好感谢她。”   “不要忘了,我报复一个人可以多么彻底。”沈墨的声音仍然淡淡的,看着沈谦往外走的背影骤然一僵,缓缓勾起唇角,“想一想沈赫。”   他有弱点,沈谦一样也有。   “哼。”沈谦冷哼一声,再不回头,摔门而去。   门板合上,沈墨才缓缓放松一直紧绷的身体。他的眉目宁定,然而目光灼灼,眼底闪出烟花似的火焰,狂热而疲惫,布满深黑的瞳孔。   他慢慢地咧嘴笑,泪水几乎迸出直在眼眶里打转,神情却非常非常自豪。   他的安心,当然是不同凡响的! 许你浮生 第五十一章   还没下班,沈墨先回了老宅。   公司最大的问题被沈墨解决了,沈光珉也不用天天盯着公司,只在家处理一些必须由他签字的文件,闲了便与徐瑞卿下下棋、养养花,日子过得倒也滋润惬意。   所以当刺耳的刹车声骤然响起,徐瑞卿刚举起的棋子儿就被吓得掉到地上,沈光珉不悦地皱了眉,谁敢在这老宅如此放肆?欠教训了吧?   沈家当家人气势磅礴地站起身准备开骂,却见一身煞气的沈墨疾步走了过来。他微怔了下,沈墨在他的教育下,自小便养成了沉着稳重的性子,鲜有这样喜怒形于色。   徐瑞卿也皱了眉,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棋子,淡淡道:“什么事情急成这样?”   沈墨在她面前站定,盯住她的眼睛:“我来,只想跟你说一句话。过去的事情我不计较,因为你是我妈,但倘若你还打算找安心的麻烦,我不会再原谅你。”   不光徐瑞卿脸色大变,一头雾水的沈光珉也沉了脸:“沈墨,你爷爷早年教你要尊敬父母、善待父母,你记到哪儿去了?啊?你这是什么态度?怎么跟你妈说话的?跟你妈妈道歉。”   沈墨依然板着脸,眼神锐利得几乎有点凶狠。被这样的目光狠狠地盯着,便是徐瑞卿,也不禁有些慌。然而她很快镇定下来,严厉地瞪着他:“沈墨,这就是你的孝道吗?”   “你需要我的孝道吗?”   “沈墨!”沈光珉提高音量,脸色更沉了,“你冲你妈发什么脾气?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你的修养有待提高!”   “不止是我的修养,沈家所有人的修养都有待提高了,就从妈开始吧!”沈墨咬牙,腮边的肌肉绷起来,黑色瞳仁里闪着讽刺的光。   徐瑞卿彻底地怒了,作为一个母亲,被自己的儿子指责没有修养,就跟指责她没有教养一样,“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不用我详细解释了吧!”沈墨愤怒地皱起眉头。   她不知道,他对她有多么失望。她是他的母亲,在他撑得最辛苦的时候,是她对他说,如果那个女孩真能让他幸福,她同意他们在一起。可她在说这话的时候,背地里却强押着安心去医院打算一了百了。   他的母亲,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怎么可以这样欺骗他?然后在他面前,跟没事人一样。   她难道都不会心虚不会愧疚吗?   啪——   沈墨的脸被打偏,半边脸迅速地红了起来。徐瑞卿不由分说,一巴掌先打了过去,“沈墨,你太让我失望了。”   沈墨声音沉静,但眼中有火光灼灼:“让我失望的是你。当年欺骗我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会对你失望?当你准备扼杀小莫的生命时,你有没有想过我会失望?曾经,我是那么感激你。”   徐瑞卿保养得当的脸“刷”地一下全白了,嘴唇都开始颤抖起来:“你,你知道了?”   怎么可能?知道当年那些事的人,都被她打发走了啊!难道,是那个女人告诉他的?   “是,我都知道了。”   “你相信那个女人的话,却不相信自己的母亲?”徐瑞卿妄图扭转局面。   沈墨深深地看着她,愤怒变成了失望的悲悯:“你以为安心是乱嚼舌根的女人?不妨告诉你,关于过去,她一个字都没跟我提起过。” 许你浮生 第五十二章   安心宅了一天,无所事事地看看电视上上网,逮到机会跟小莫聊了会儿天,从房间里出来时,天都已经黑了。   安心打开冰箱准备煮饭,沈墨还没回来。她有些拿不准他会不会回来吃饭,捏着两根莴苣,视线却一直瞟向大门口。   他万一不回来,她煮多了,倒掉多浪费啊!可他也没说不会回来吃饭,但现在已经这么晚了……安心有些恼火地又将莴苣放进冰箱里。   搁在房间里的手机骤然响起。她忙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飞快冲回房间,看到来电显示,脸色一苦,慢腾腾地按下接听键,“喂”了一声后连忙将手机远远拿开,避免耳朵惨遭蹂躏的下场。   果然,电话那头的人噼里啪啦就是一通骂:“姓安的,你皮在痒是不是?这么多天也没给我打一通电话!是不是我不打给你,你就不打算再找我了?啊?小莫的事是怎么回事?退学?你现在可真有能耐了是吧?这么大件事你连提都不跟我提?安心,你究竟当我是什么?”   “温言温言……你先不要生气嘛。”安心连忙使出她对付温言的绝招——放低身段,撒娇道歉总是不会错的,“你先冷静点,不要生气听我慢慢说啊。来,先深呼吸,呼……吸……”   “姓安的,再不讲重点你就别讲了。”温言难得地暴怒了。   安心缩了缩脖子,颇委屈地嘟了嘴巴:“我这几天没给你打电话是因为知道你会很忙啊,不想在你做事的时候打扰到你嘛。对了,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啊?”   温言的声音总算柔和了下来:“你不要担心,已经没事了。我打给你就是想问你,到底答应了那个人什么条件?”   安心接电话的手一抖:“没有啊……你别乱想了,哪有答应什么条件?他可能觉得亏欠了我们母子,想要补偿吧,恰好我开口跟他借,然后他又有钱,就借我啦!没事的,咱们慢慢还就行了。”   电话那头的温言沉默了。   温言一沉默,安心就有些慌神了:“真的没事,你不要想太多啦。我跟小莫都好好的,他没有虐待我们,也没有不给饭吃……总之你所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真的,我可以跟你发誓哦!”   “不能跟我联系,送小莫出国,就是他答应借钱给我的条件?”温言这样问,然而语气却是肯定。他早该想到了,以他对沈墨的了解,沈墨怎么可能就这样借钱给他?   “其实……也还好啦!”安心不自觉地挠着脑袋,“你也知道这些天来A城的新闻都是我跟小莫,我还好,最多躲着不出门就是了;可是小莫要上学啊,又是小孩子,这样的环境对他也不好,你说是不是?而且小莫在国外,适应得挺好的,刚才还跟我视频聊天了,说他已经开始上语言课了,老师很幽默,同学对他也很照顾……虽说国外的教育未必就真的比国内好,但咱们小莫这也算是留过洋了,多好啊,你说是不是?再说了,等你有空了,咱们可以一起去看他啊,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国呢。你看那小子,倒赶在我前面了,我羡慕死他了你知不知道……”   温言叹口气,可能她自己都没有发现,每当她紧张时,她就会絮絮地说个不停,并且语速会比平时快上一倍不止,噼噼啪啪跟倒豆子似的。   只是,小莫是她的命。   这傻丫头,居然为了帮他,连这样的要求都肯同意。   “我这两天都在A城,你要有空,见个面吧。”最后,温言这样说。   “啊……”安心愣了下,随即结结巴巴地开始说谎,“那个……我可能没空哦。”   温言的语气不耐烦地提高了:“那我去找你。”   “不。”安心脱口拒绝,重又想起电话那头的是温言,立时吓得冷汗滚滚而落,“我……我的意思是我们在外面见面就好了。你,你说个时间,我,我到时候去找你……”   对温言说“不”,他会很生气很生气的。   “明天上午十点,我在花店等你。你要是不来,我就去找你。”温言却并没有生气的意思,语气平和地挂了电话。   安心放下手机,才发现手心又冷又湿,半晌,长长地吁了口气。   她一抬头,却差点被门口那尊英俊的沉默的“石像”吓得魂飞魄散,“你你你,悄无声息的要吓死人啊?”   安心一边拍着扑通乱跳的胸口,一边大口喘着气。不怪她胆小,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只怕都会被吓得尖叫不休——沈墨的眼睛在极近的地方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方式盯着她,于是整个视野都被同一种黑色所占据。   沈墨稍退半步,瞳孔微微收缩,目光流转:“我买了饭回来,出来吃吧!”   直到沈墨离开三步之外,安心才确定地感觉到来自他的压力消失,长长地松一口气,小声嘀咕:“这人怎么还没恢复正常呢?居然给我买饭?他究竟想怎么玩儿我啊?给个痛快行不行?”   人都说杀人不过头点地,死就死了,最可怕的果然是剑悬头顶,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砍你个措手不及,那种惶惶不安的感觉太难熬了。   之前明明一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的冷酷感觉,一转眼他又换走这种类似“温情”路线,真的很吓人好不好?   安心磨磨蹭蹭地走到饭厅,沈墨已经盛好饭,见她一副警惕戒备的模样,忍不住带着很淡的笑,道:“快过来吃吧。”   摆在安心面前的是猪肝饭,沈墨吃的鳗鱼饭。   安心戳了戳嫩嫩的猪肝,忍了忍没忍住:“为什么我的跟你的不一样?”   明明她不爱吃猪肝的,他果然早就不记得了,哼。   沈墨抿着嘴,看着她的目光很郑重:“猪肝可以补血的。”   安心有点困惑:“干吗要补血?我不贫血也不缺血……”   沈墨看着那双专注凝视他的眸瞳,拼命咬紧牙关忍住想要落泪的冲动。他猛然闭上眼,眼球酸涩而艰痛。他们分开过,但幸好,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又遇见她,以后,他们再不会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被分离开来。   这回,换他来照顾她、保护她。   就算卖血,也只卖他的。   绝对,不再让她有吃苦受累的机会! 许你浮生 第五十三章   沈墨从梦中惊醒,四下里寂静无声,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嘴里很干,嘴唇有一点发木。他慢慢坐起身来,透过沉沉黑色,看到窗外青冥色的夜空里嵌着一轮圆月,月色很深,黄澄澄的。   梦里的安心浑身是血,无助绝望地看着他。他拼命朝她走去,可那么近的距离,却永远也走不过去……   沈墨忍无可忍地用手撑住额角,平复方才噩梦中那肝胆俱裂的感觉。   半晌,他扭亮床头灯,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掀了被子下床。   明知道她就在隔壁,可也非要立刻见到她是安好的、鲜活的他才能放下心来。   安心一晚上都睡得很不踏实,倒不是做噩梦什么的,就是老觉得有人在看她。那视线像黏在她脸上了一样,挥之不去,但又好像没有恶意,就这样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地睡了一晚。   才六点半,安心看了眼闹钟,重又躺平在柔软的床上。   以往这时候她该起床给小莫准备早餐了。以前她睡都睡不醒,非要小莫这个人体闹钟来闹她,可现在,连热爱的懒觉都准备要抛弃她了吗?   安心呻吟一声,慢慢爬了起来,随手抓了抓虽然碎碎的却仍很柔顺的头发,打着呵欠开门准备洗漱,却在瞥眼见到厨房里的光亮时,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身材高大的男人,系着平时自己系的围裙,微垂着头,勺子抵在唇边,仿佛是在试味。汩汩煮开的锅子里,氤氲出白色的烟雾将他的脸遮住,变得模糊不清……   安心呆呆地看着他,瞠目结舌的模样仿佛看到了妖怪。   沈墨转头看到她,淡淡笑了笑:“怎么这么早?”   屋顶上的灯光给他身上镀了一层毛茸茸的光边,笑容虽然很淡,然而很明亮,映着人间烟火,让安心的眼睛酸痛不已。   她在做梦吧?怎么会有这么美的梦?   “快去洗脸刷牙,准备吃早饭了。”沈墨的声音温和,尾声有点点的上扬。   “哦。”安心愣愣地点头,愣愣地走进了浴室。   直到坐在饭桌上,安心仍然没有回过神来,想田螺姑娘怎么莫名其妙附沈墨的身上了……   直到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放到她面前,她的眼珠子才艰难地转了转,“不是……你跟猪肝有仇吗?”   沈墨解下围裙,端了两小蝶她爱吃的酱瓜走过来:“对身体好,快吃吧。”声音竟然异常地柔软。   安心直勾勾盯着他:“你是沈墨吗?”   沈墨微微垂下眼眸,嘴角有很淡的笑意,“如假包换。”   安心拍桌而起,拿着勺子怒指沈墨:“说,你到底是谁?附在沈墨身上想干什么?别以为姑奶奶好糊弄,你再不老实交代,我立刻找道长来消灭你……”   沈墨又好气又好笑地盯着她,佯怒:“别闹了,赶紧吃饭。”   安心迟疑着坐下来,垂着头,小小声抱怨:“这到底玩的哪一出啊?”   麻烦给她个明白好吗?她最讨厌不明不白的状态了!   安心低头捣着碗里的粥,就是不往嘴里送。   “没有腥味。”其实她基本是不挑食的,只除了猪肝这一样,她无论如何都爱不起来,因为她觉得不管如何烹煮都觉得有腥味。   安心放下勺子,一脸严肃地看过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最开始的时候又冷又酷,前两天是不冷不热,现在突然就变了个人似的,不但对她好言好语,还亲自下厨房……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饭,谁还吃得下啊?   “你看不出来我在做什么?”沈墨的语调低沉而和缓,黑色的瞳仁里有细微的光斑在颤动。   “你莫不是突然就爱上了厨房?”然后他拉她成为试他厨艺的小白鼠?   沈墨搅粥的动作顿了顿,没说话。   她的心思,从来都写在脸上。她的疑问,他自然读得一清二楚,“粥凉了就有腥味了。”   啊?他根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嘛!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沈墨问。   安心反应迟钝地看他一眼,又看一眼,小心翼翼地、试探地说:“我想去花店一趟。”   “嗯,注意安全。”   安心又呆了,他他他……居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他昨天应该听到她跟温言通电话了啊,他不是不准她跟温言联系吗?害她昨天吓得要死,他却如此云淡风轻。安心很想冲过去,揪揪看他的脸上是不是戴了人皮面具,怎么这么不真实呢?居然连命令的语气都收了起来。   安心苦恼地看着他:“你要不掐我一下?我好像在做梦。”   沈墨气定神闲地喝着粥:“你确定要我掐你?”   “不然我掐你一下?”   沈墨看她一眼。   安心立刻噤声。   真好真好,不是做梦,至少这个眼神的杀伤力还跟以前一样。这稍稍让她松了口气,但依旧有些如坐针毡。   她理不清现在心中所想,仿佛放心了,却又有点窃喜,有点慌张,有点难以置信,有点小鹿乱撞的莫名其妙的羞怯,然而更多的还是怀疑……   好矛盾。难怪人家说女孩的心思你别猜,因为当事人自己都猜不到嘛!   对面那张脸,她又仔细看了看——依然是很熟悉的那张脸。   但,又有点陌生。   他这两天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反常啊?害她也跟着反常了,烦都烦死了。   安心正烦着,碗里突然多了一块酱瓜,听见他状似不经意地问:“好看吗?”   “嗯?”安心一边往嘴里拼命地塞粥,一边低眉垂眉眼神乱飘,装傻。   “我好看吗?”   “噗……咳咳……”安心没料到他居然真的说出来,一口粥喷了出来。   沈墨早有准备,护着自己的碗往旁边一闪,躲过了此般生化攻击,“我好不好看?”   安心怒目而对,这个人如果不是故意的她跟他姓沈,“好看个屁,丑死了。”   不过,若不好看,她当初怎么可能会色迷心窍。   不对!安心一凛,戒备地瞪着他,莫不是,他还想**她一回?   “你要干吗?”   沈墨忍无可忍地,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却并不重,“快吃饭。” 许你浮生 第五十四章   安心不知道是沈墨疯了,还是自己疯了,总之她觉得自己从昨天开始一直到现在梦都还没醒,直到到了花店门口,她还迷迷糊糊地瞪着沈墨。   沈墨好笑地看她无比困扰的小模样,倾身过去。   安心顿时僵住,一动也不敢动,便连眼珠子都似要脱眶而出,不自觉地屏了呼吸,盯着那人一点一点靠近。   沈墨瞧着她如临大敌又茫惑不解的样子,到底还是不敢笑,漆黑深邃的眼眸依然定定地瞧着她,近得连她小心翼翼隐匿的呼吸都能听见。   她一副想发作又不敢的样子,小脸涨得通红,却倔强地不肯移开视线。   沈墨的嘴角扬起来,瞳仁里一层一层地闪着微光。她却听细微的一声响,之后便是他带笑的低沉嗓音:“我只是帮你解开安全带而已,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你……你解就解,靠这么近干什么?”安心待他退开后,才找回说话的力气。   再说了,她又不是没长手,要他帮忙吗?   沈墨收回目光,淡淡笑道:“我习惯这样的距离,我想,你也应该学着习惯。”   安心眼里有被耍之后的恼怒:“你谁啊?你叫我习惯就习惯?去你……”   “嗯?”沈墨淡淡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眼睛极具胁迫力地眯了起来。   安心的脏话临到嘴边却被生生地吓了回去,又觉得这样逃下车很丢脸,于是气势十足地瞪了沈墨一眼。   刚下车,手臂便叫一直等在外边的温言抓住了。   温言没看她,只冷冷地看着车里的沈墨。   沈墨摇下车窗,淡淡地对他点了点头,车便开走了。   好半天温言才收回视线,一低头便见安心奇怪地打量着自己,没好气地拍一拍她的脑袋:“没良心的小东西,我不来A城,你便当真要与我断绝来往?”   安心赔笑,狗腿状:“小的哪敢?只不过……形势所迫嘛!你看你一个电话,小的还不是乖乖前来请安?好啦,别生气啦,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嘛!”   “马屁精。”温言拿她没辙,屈指弹了弹她的额角以示惩罚,带着她往花店里走去,“看来他对你还不错。”   “你也觉得很奇怪对不对?温言,我跟你说,他这两天好奇怪,居然还亲自下厨哦,吓死人了。我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快帮我想想,这人是不是疯了?”安心扯着温言的手臂,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他亲自下厨?”温言的目光闪了闪,随即笑了,“厨艺好吗?”   安心想了想,“还……行吧。不过,我不喜欢吃猪肝,他却偏偏只煮猪肝粥。”   “或者他认为你需要补血。”温言随口道。   看来上次跟他的谈话很有效,至少温言这次赶过来,没有看到被虐待的奄奄一息的安心。   下厨,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生来就含着金汤匙的沈少爷,自小便会被教导君子远庖厨什么的吧。他还真的很难想象,下厨的沈墨是什么样子的。   温言并不觉得因为之前自己说的那通话令沈墨对安心另眼相待,因为没人会听了之后就相信,想必他也经过了一番查探,对当年的事情有所了解,才会对她的态度大变。   这当然是好事,至少不会担心看到自家妹子伤痕累累的模样。   其实后来温言想起,总觉得自己有那么点儿小人之心的意思。毕竟,最开始沈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也没真的伤害过安心。   “温言,你说他究竟想怎么样啊?”安心还在苦恼沈墨无声的变化。   “也许,他忽然良心发现,自觉欠你许多,所以想要补偿。”这种心理不是补偿是什么?   “不是,他怎么就良心发现了?”安心急急地问,忽而一怔,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他就是从C市回来后才变得莫名其妙的,是不是你跟他说什么了?”   温言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我只是跟他说了,你当年怀着小莫很不容易。”   果然是这样。安心理不清心里是失望多一点还是无奈多一点,“你告诉他这些有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温言耸耸肩,接过小贝手里的喷洒,“我只是想说而已。你呢?你对他现在是什么感觉?”   “没感觉。”安心嘴硬。   “是吗?”温言看她一眼,明明白白地嗤笑一声,“若他要你与他重新开始,你怎么想?”   呃……   “怎么可能?”安心脸一红,迅速别开视线,捏着水杯四处张望。   “你先别管可不可能。”温言了然地看她一眼,淡淡道,“只管告诉我,你怎么想的?”   安心迟疑了下,目光有些呆滞地望过来:“我,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温言皱眉。   安心垂了头,无意识地转着手里画着天真烂漫春花的孩童水杯,想了想,这样说道:“我跟他,仔细想想,现在这样的相处方式还算平静,只要不提过往,似乎彼此都能心平气和。”   她顿一顿,抬起头来,神色疑惑:“他送走小莫,我以为我会恨他,可结果,我竟然能与他一起打游戏闯关练级,完全恨不起来……”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眼神愈发茫然:“可是,我总想起阿楠。我们之间越缓和,我越想她。我总想起她临死的时候,伏在我怀里,一声一声地说对不起,我……”   温言轻叹一声,放下水壶,走回她身边,握着她的肩膀定定看着她的眼睛:“不要多想,她本来就对不起你。”   “那她呢?谁又对不起她?”安心倏地抬头,呼吸急促,似指控地盯着温言,“你对她一点儿都不公平,你甚至忘记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心里爱的那个人根本就是你。她其实有什么错,需要赔上她和她孩子的性命?温言,你不公平。”   “是是是,我不公平。”温言头疼地看着她红着眼睛泫然欲泣的表情,“可是安安,阿楠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你还要自责愧疚多久?”   温言总能一针见血。   安心想,是的,她自责愧疚了许多年,只因为,若不是她擅自安排沈墨住在她们的小窝里,姜楠也许就不会死。   “安安,好了,咱们不说这件事了。”温言瞧着她眼眶含泪的模样,到底忍不下心去逼她。   安心咬着唇,吸了吸鼻子,仰起头,妄想将眼里的眼泪倒回去。   “小莫什么时候被送走的?”温言瞧着她幼稚的举动,哭笑不得。   得知小莫退学出国的消息,他当即吓坏了。她与小莫相依为命这么些年,突然送走了小莫,她会受得了?他担心极了。   他从小莫的学校出来,当时便想打电话给她,然而客户的电话打来,说要立刻见面,他只好忍耐着先见了客户,草草敷衍了一番,等到抽身出来,立刻打了电话过去。   听她的声音并没有想象中的虚弱无助,他这才放下心来。   安心有些心虚地偷看一眼重又拿起喷洒给新鲜花朵浇水的温言,他动作轻柔,目光专注,似乎就是那么随口一问的样子。   然而安心丝毫不敢敷衍,越是这样漫不经心的温言越是叫人警惕。她揉了揉微红的鼻头,慢慢道:“就他去找你的前一天。你别担心,他有让人帮忙照顾小莫。小莫在那边也挺好的,昨天还跟我提到你呢,说等入学手续办好之后就给你打电话的。”   “都要放暑假了还办什么入学手续?”温言淡淡地问。   “先办了入学手续,暑假后就能直接去上课了。他先报了个语言培训班,怕正式开学的时候会听不懂老师的课。你知道他那个人,自尊心强得要命,说是不能输在起跑线上。”提起聪明又有主见的小莫,安心忍不住咧嘴笑。   “嗯。”温言点点头。   确实,安斯莫虽还小,但比起安心,他觉得还是小莫那孩子让人省心。   安心见温言并没有不悦,这才稍稍放心:“你呢?现在公司已经没事了吧?”   “嗯,沈墨的钱帮了大忙。”温言不欲多谈,商场上的事情,她也不懂,“总之你不用担心我。”   安心笑着点头,温言能白手起家,并将公司做得那么大,虽然遇到了那么一点点挫折,但在她心里,温言自然是最棒的,“那,风暖呢?她好不好?”   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提起“风暖”这个名字时,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温言浇花的动作顿了顿,眼睛微微一眯,似乎闪过一丝利光,随即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们解除婚约了。” 许你浮生 第五十五章   “啊?”安心吓了一跳,立刻从椅子里跳起来冲到温言面前,紧张兮兮地盯着他,“你,你说真的?”   “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温言瞪她一眼,却轻轻笑了,微笑若水波荡漾,一层一层晕染着整张脸,让他的表情看上去柔和不少。   安心呆了呆:“那你,你没事吧?”   “我提出来的,能有什么事?”温言用喷洒敲了敲她的脑袋,继续给花朵浇洒上晶莹的水珠。   可是……“为什么呀?”安心直觉跟她有关,又不敢胡乱猜测,一颗心七上八下好不难受,“你们吵架?”   “因为,她不该轻慢我在乎的人。”温言漫不经心地说。   安心呆呆地看着他,“我?”   温言笑出声:“关你什么事?”   瞧她那样,不用想也知道,她又准备要愧疚了。但他不会给她机会,他对她的期望,只是简单快活而已。   安心松口气,随即又皱眉:“那是因为谁?”   温言没好气地瞪她:“反正不是你。”   安心嗫嚅着,总觉得这事儿不可能不是因为自己。很有可能,温言知道了风暖跟自己说的话。   温言从来都维护她,没有任何理由的。   从前还上学时,温言班上的女生喜欢他,但总看见她跟他在一块儿,因此找她麻烦的不计其数——直接堵人,偷她作业本,甚至诬陷她偷东西……温言后来发了狠,他从不打女生,可那回直接将堵她的那女生打得进了医院,并扬言谁敢再欺负她试试看。之后,果真再没有人敢找她的麻烦。   认识风暖时,她与小莫还有温言一直住在一起。那时候,他们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妥。   直到温言与风暖确定了关系,有一天风暖找她,婉言跟她说,觉得他们这样住在一起不是很妥。她明白风暖的介意,虽然她与温言真的没有什么,还是带着小莫,不由分说地回了A城。   温言一直以为她放不下A城,所以才要回来。虽然对于她的决定他很不满,但到底也没有坚决反对,甚至出钱替她开了这家花店,每年也会抽出时间过来这边与他们住上一段时间。   她只是没想到,即便这样,风暖仍是介意。   她更没有想到,温言就这样云淡风轻地与风暖分开了。   温言……   怎么说呢?安心觉得,他对自己而言,不是兄长,却胜似兄长。   他是她生命里,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别想那么多。”温言瞥她一眼,放下手中的水壶,捏了捏她的脸颊,“我跟风暖这么多年,我以为她至少是了解我的,很可惜她并不。我们分开,是因为她明知道仍是碰到了我的底线,过了那个底线,再深的感情也无以为继。算了,跟你说也说不明白,你只要明白,我们分开不是因为你,你还没有那么重要……”   安心鼓了鼓脸颊,期期艾艾地看着他:“真的不关我的事?”   “真的。”温言难得没有不耐烦地吼她,又摸了摸她的头顶,“沈墨那边,你也别太怕他。那笔钱是我借的,我会还,你在他面前不要有低他一等的感觉。吃了亏要说,他要是胆敢欺负你,也不要忍着,还有我,知道吗?”   安心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不让他将自己甩开,低声嚷嚷着:“温言温言,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温言没说话,只缓缓抬手,圈住她瘦小的身体。   安心在他怀里拱了拱,仰起红扑扑的脸蛋,猜测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傻瓜,我当然喜欢你。”   安心立刻放手,倒退三步,神色惊骇。她以为温言定会像从前一样嘲笑说:谁会喜欢你这笨蛋?   “笨蛋,像喜欢妹妹一样喜欢你,想到哪儿去了?”温言冷眼瞪她,毫不客气地赏她一个爆栗。   温言的公司重新整顿后,王磊坐镇C市,他则赶来A城谈几桩合同,时间很赶。与安心聊了一阵,他又有电话进来,便急匆匆地又走了。   连午饭都没能一起吃,这让安心很是失落。   不过,温言的正事要紧。   沈墨的电话要打过来时,安心正趴在柜台上寻思温言跟风暖的事情。温言这个人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他说他们分了便没有再复合的余地了。可是风暖……真的挺好啊,人美,工作能力也强,更重要的是,她真的很爱温言。   要不要打个电话给风暖,问问看他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是,插手温言的事情,他会生气的……   可若真的不管,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就此分开吗?   安心很矛盾。   沈墨的电话就在这时候打过来了。安心懒懒地伸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下巴依然靠在柜台上,双眼无神地瞪着来电显示。   好半天,她才接起电话,有气无力地说:“干吗?”   “没事的话到公司来吧。”沈墨简短地说,语气仍是命令,却一点儿都不强硬。   “谁说我没事?我有一大堆事要忙好不好?”安心翻白眼,故意唱反调。   她预料着那头的沈墨一定会翻脸,然后冷冷地说“我再说一遍,马上过来,否则……”之类的话。   “你要忙什么?”   沈墨却并不照她的剧本走。安心愣了下,将手机从耳边拿到眼前,盯着屏幕上那两个字,没错,是沈墨啊。   “你管我要忙什么?”安心豁出去了,继续挑衅,这次他总该会翻脸了吧?   “别闹了,过来吧。”沈墨的声音温柔得几乎是甜蜜。   安心的心一抖,莫名其妙地心慌意乱地挂了电话。   温言说,若他要与她重新开始……   安心头大如斗,一会儿想这不可能,一会儿想要是真的怎么办……   小贝却匆匆跑了进来,神色略带慌张:“老板娘,有人找。”   安心抬头往外看:“谁啊?”   小贝凑近她:“你小心点哦,这个老太婆上回也来过了,不过被老板骂走了。现在老板不在,她会不会是来找你麻烦的?要不要我通知老板回来一趟?”   小贝噼里啪啦说话的当头,安心已经缓缓站起身来,看着那优雅高贵的女人慢慢走近,她有那么一刹那的惊愕,但很快放松下来,摇头制止小贝准备拨打温言手机的动作,淡淡道:“没事,你忙你的。”   小贝还是放心不下,上回这个老太婆说什么叫老板娘不要缠着她儿子之类的话,他可听得一清二楚。所以,这事儿还是得通知老板一声才行。   “沈夫人,有什么事吗?”安心客气地问,虽然语调仍有那么一点不自觉地颤抖。   可是她很快想起当年商场里的那个女人,她幼年时期的阴影梦魇,可她仍然勇敢地面对了那个人,维护了沈墨。沈夫人同样也是她的阴影,怕了那么多年,可没道理要一直怕下去。   以前怕她伤害小莫,现在小莫已经被送到安全的国外,安心还有什么可怕的?   直面她,也不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   徐瑞卿微抬下巴,依然精致的面容带着与从前一般无二的骄矜和蔑视:“找个地方谈谈吧。”   安心吩咐小贝看店,并且附他耳边不准他打扰温言后才随着徐瑞卿走出花店。   这么多年过去,这张脸还是这张脸,只不过如今看来,略显苍白憔悴,眼角的细纹似乎也没有费心掩饰,不过倒也不损她的骄傲贵气。   徐瑞卿自然是有司机送过来的,出了花店便直接往旁边的车子走去,只回头以高傲的眼神示意安心跟上。   安心却顿住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沈夫人,旁边就有咖啡店。”   徐瑞卿往车里钻的动作顿了顿,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举步往咖啡店走去。   安心吁口气,耸耸肩慢条斯理地跟上去。   寻了处较为隐秘的座位,安心要了杯果汁,徐瑞卿端着架子什么都没要。安心也不理会,只端着自己的杯子不紧不慢地喝着,等着对面的徐瑞卿先开口。   徐瑞卿先是鄙夷,接着诧异,她跟面前这个女子打过的交道她自己都记不得了,只记得是个毫无特色的平民丫头,半分胆色也无。从前勒令她离开沈墨,她也只是一味的泪水连连,惹人反感厌恶。   上一回在沈墨的办公室匆忙间瞥了一眼,见到她也跟见到鬼一样,偏偏这回,仿佛底气很足的模样,不慌不忙地坐在徐瑞卿面前,倒不知凭的是什么?   “有些话从前我对你说过,只是没想到安小姐竟是个这么不懂事的,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是不懂吗?”徐瑞卿一开口,便是严厉的指责与嘲讽,目光亦是冷厉得几乎可以将她瞬间刺透。   安心垂眸饮着果汁,浑身戒备,片刻,似深吸了口气,慢慢抬起头来,淡淡笑道:“叫沈夫人失望了。是啊,这么多年了我仍是学不乖,你又打算如何呢?”   “你——”徐瑞卿皱眉,脊背挺得笔直,整个人似尊冰雕,面无表情的,“你这是与我叫板?”   “沈夫人实在太看得起我了。”安心一哂,“我是什么角色,敢跟你叫板?夫人当初给的教训我可不敢忘。只不过,这回明明是夫人找上我,却凭什么说我在叫板?”   徐瑞卿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冷笑一声:“我倒不知道,原来你也有牙尖嘴利的时候。”   安心淡淡地看着她:“怎么沈夫人什么事情都该知道的吗?若真这样,生活失去了期待,也未免太无聊了。”   原本安心还想客客气气与这位沈夫人聊一聊,但人家显然不给她客气的机会啊。一上来便谴责她不懂事,那她只好不懂事了。   徐瑞卿脸色由青变白,胸口起伏不定,显然就要发作。又想到大庭广众之下,万一被拍到就太有损她的脸面了,于是生生忍了下来,“我来找你,就一个目的,离开我的儿子。”   安心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云淡风轻的嘴脸:“啊,这话从前沈夫人的确与我讲过,而我也确实离开了。”   “但你现在又回来了。”徐瑞卿按捺住怒气,身体前倾,狠狠盯着安心的眼睛。   说真的,安心在那一瞬间,还是被徐瑞卿所散发的气场震了震,下意识地瑟缩了下。   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我本就是土生土长的A城人,怎么?回来不得吗?我可没有自己送上门去,这一回,沈夫人难道不知道是你的儿子沈墨先找上我的吗?”   徐瑞卿乱了阵脚,大抵没有想到这个软弱可欺的女子怎么摇身一变,居然就不好欺了。然她到底多吃了几十年的盐,很快冷静下来,冷冷一笑,目光犀利地看着安心:“沈墨找上你,你以为是因为你吗?他不过是为了小莫那孩子而已。安心,今天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像你这种令沈墨与我们失和的女人,我们沈家断断不敢要的。”   安心面对徐瑞卿不加掩饰的不屑与冷意,深深一笑。她一笑眼睛就显得特别漂亮,弯弯的像极两弯月,温顺可爱的模样,“哦?今天我也明明白白地告诉沈夫人,像你们这种视人命为儿戏、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的有钱人家,我安心也是万万不敢高攀的。”   她一字一字慢慢地说,面带微笑,甜美可人,然而目中的鄙夷亦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温言说,管他什么人,管他什么事,绝不能让自己受了委屈。   她从前在乎沈墨,所以甘愿受着徐瑞卿给的委屈。   可现在,沈墨算什么?他不是她的丈夫,没有她儿子重要,了不起就是她的债主,温言也说了,那钱温言会还。所以徐瑞卿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她了,她有手有脚,有温言有儿子,养得活自己也养得活儿子,还怕徐瑞卿什么啊!   想通这点,安心愈发底气十足、神清气爽了。   “哼。”徐瑞卿被气得狠了,又听她话语里都是明明白白的讽刺,更是怒不可遏,“这话是你说的,你给我记住了。”   安心云淡风轻地挥挥手:“不劳你老人家提醒,我比你年轻这么多,想必记忆力也比你好不少。所以咧,沈夫人尽管放心,若可以,快点说服你的儿子离开我。你知道,我也十分厌烦见到你呢!哎呀,夫人脸色不太好,呼吸也好快,莫不是要晕了吧?要不要帮你叫辆救护车来?可要是救护车来了你又没晕,那不是浪费医疗资源吗?那你是晕还是不晕呢?”   言下之意,要晕就赶紧。   其实,安心自己都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这么尖锐的一面。啧,真过瘾!   徐瑞卿眼前果然黑了一黑,咬着牙怒瞪她:“给我滚!”   安心嘻嘻一笑,欢快地站起身来,脆脆地应一声:“哎,我这就滚。夫人你可得好好保重啊,再见啊。”   然后步履轻快地、蹦跳着走了。   大获全胜。安心走出咖啡店时,忍不住双手叉腰,仰天长笑,完全不顾路人看过来的奇怪眼光,笑得畅快淋漓。   原来面对,真的一点都不难。   安心笑完了,心满意足地慢慢踱回花店。   距离花店不足一百米,安心停下脚步,略有些诧异地看着倚车而立、姿势随意却潇洒的沈墨。 许你浮生 第五十六章   安心这时才觉出两分心虚来,她刚才顶撞的,可是这人的母上啊!   不过转念又想,那也是他的母亲大人送上门来让她顶撞的,怨她不得。这样一寻思,腰杆也挺得直了,在沈墨的注视下慢慢走过去。   “你怎么过来了?”她懒洋洋地开口,然而眼神却是警惕的。   “去哪里了?”沈墨不答反问。   “我不信你真的不知道。”就算不知道,只怕也问了小贝,而小贝那个大嘴巴,向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沈墨专注地凝视着她的眼睛,忽然伸手,抚一抚她的眼眶:“哭了?”   安心微征:“你什么眼力啊?我什么时候哭了?”   她明明笑得那么痛快,怎么可能会哭?   然而她的手摸到自己的眼眶,僵了僵,又疑惑地抬头望了眼蓝天白云,没下雨啊,她脸上哪儿来的水珠子?   沈墨轻叹一声,落在她脸上的手移到她脑后,微一使力,便将她带到了自己怀里,声音温软,像是安抚:“她跟你说什么了?”   “我不信你猜不到。”安心本欲挣扎,他虽力气并不很大,却也不容她挣开。她方才又打了一仗,虽说费不了什么力气,最后也胜了,但到底腿还是有些软的,这会儿能靠一下,也不错。   安心这样想着,便安心地靠住不动了。   沈墨似乎又叹了一声,下巴轻蹭着她的头顶,沉声道:“别放在心上,我会处理好。”   “不是,你以为我受了委屈是吗?”   沈墨的手顿了下:“难道不是?”   安心踌躇了下,“那个,你要不要去看看你妈?她好像很不好的样子。”   “嗯?”沈墨不解。   安心闭了闭眼,和盘托出:“我说了些话,你妈很生气。”   沈墨终于放开她,低头看着她,微挑了眉问:“你说什么了?”   安心想了想,将方才与徐瑞卿的对话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沈墨仔细听着,目光复杂,似乎有惊愕,有审视,有兴致,也有考量,黑眸深处,仿佛有团暗夜的火焰,灼灼燃烧。   然后慢慢地,在安心越来越低的脑袋与音量中,缓缓笑开,“你做得很好。”   沈墨不是不吃惊的。   只是,这么些年,她一个人扛了多少艰辛苦楚,才能将自己打磨得这么勇敢?   安心吃了一惊,倏地抬头:“你不生气?那个人可是你妈妈。”   沈墨摇摇头。   他很欣慰,她已经这样勇敢了,同时,又因为她的这份勇敢而心酸。   “是我没有处理好,让他们来打扰你。”他目光沉沉,“放心,以后不会了。”   吃过午饭,安心百般不愿还是被沈墨带回了公司。   沈墨在办公室没呆多久,便开会去了。安心抱着电脑窝在沙发里专心致志地玩游戏,正玩得起劲儿的时候,沈墨已经开完会回来了。   安心听到声音,懒懒地抬头看了一眼,下一瞬间,却倏地瞪圆了眼睛,目光定在跟着沈墨进来的那人身上。   那人也看到了她,勾唇一笑,桃花眼熠熠生辉,却带着不怀好意的意味。   安心直愣愣地盯着那人:“你你……”   又转向沈墨:“他是……”   沈谦笑得愈发从容,眼神却是睥睨,尽是收敛的轻蔑。   “我知道。”沈墨截断她的话,走到她身边,自然地伸手将她从沙发上拉起来,拍着她的手背仿佛安抚,“你先进去玩一会儿,我有事要跟他谈。”   安心依然一脸狐疑,但仍然听话地抱着电脑进了小套房。   房门合上,沈墨转过身来,已经换了一副冷漠的模样。   沈谦不待他开口招呼,不客气地用脚勾了椅子过来,懒洋洋地坐下:“真让人不敢相信,堂堂沈总居然会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沈墨淡淡瞥他一眼:“这是我能容忍的,你最后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警告?”沈谦挑眉,语气轻佻。   沈墨没有多说,只目色深沉地看着他:“今早董事会的结果,我想你会比较乐于听到这个。”   沈谦神情一凛,缓缓坐直身体,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全票否决。”沈墨轻轻勾起唇角,手中的钢笔轻轻敲在蓝色文件夹上。   “你什么意思?”沈谦原本稳操胜券的脸瞬时冷了下来,颇有些难以置信的意思。   “你要我推荐你入董事会,我在今天的董事会上郑重提了出来,可是所有的董事都反对。”沈墨摊开双手,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沈谦紧紧盯着他,一声不吭,修长的手指紧紧的拳头,手背上显出淡青的血管,骨节已然发白,“你搞了鬼?”   “我可什么都没做。不过嘛,大概有人看你不顺眼,所以悄悄地查了下,今天在董事会上将你做的事情抖了出来。”沈墨淡淡而优雅地笑了笑。   沈谦咬着牙,双目通红,良久才问:“查我?什么事?”   沈墨顺手将手边的文件丢过去:“有那么一家小公司,趁着前段时间沈氏焦头烂额之际,疯狂地收购沈氏游离的股票。有那么些人就顺便查了查,谁知道查到那家小公司背后的老板,居然就是你。”   沈墨顿了顿,身体往前倾了倾,双手拱成尖尖的塔状,似漫不经心的模样,“你说,公司的股东怎么会同意一个损害公司利益的人入董事会?”   沈谦的脸色愈发深沉难看:“是你做的。”   沈墨挑眉,不置一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沈谦冷笑:“你不想知道姜楠的事?”   “我想,不过我不认为,这事儿该由你来告诉我。”   “是吗?别怪我没提醒过你,除了我,这世上再没有人知道那件事的真相。”沈谦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墨,纵然神色洒然,胸膛的起伏却稍快了些,“你打算怎么对付我的小公司?”   沈墨笑,冷冷地:“你不惹我,我自然不会动它。”   那家小公司,随便找个名目都能令它在商界无法立足。   沈谦也笑了,一瞬间笑得邪气丛生:“你以为我会在乎?”   “你会。”沈墨肯定地,“除了它,你现在还有什么?早告诉你,有些事情不宜操之过急,你看,安心给了你这么好的契机。可是有什么办法,你自己做得太不小心了,也不知道下回什么时候还能有这样的机会,嗯,真让人期待。”   安心见了沈谦之后,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当初,那个人为什么要冒充他自己是程槿枫?上回听到她形容沈谦的模样,沈墨与程槿枫异口同声喊出沈谦这个名字来。姓沈?   安心眉头一跳,忽然想起当初捡到他时,他说他的叔叔跟堂弟要谋杀他……她倒抽一口冷气,这个莫非就是他口中要害他的那个堂弟?   所以那时候他去学校找她套问沈墨的下落,她没有多想就告诉了他,回去之后就不见了沈墨。   安心止不住发起抖来,他找到沈墨,之后呢?他有没有趁沈墨眼睛不方便欺凌沈墨?沈墨看不见,他是不是更加肆无忌惮?   脑袋一热,她便打开门冲了出去,恶狠狠地咒骂道:“你个缺德带冒烟没人性千人恨万人骂坏到头上长疮脚下流脓掉进河里都污染地下水的变态,你说你……”   沈墨哑然地望住她。   真行,骂了这么长一串居然连气都不带喘的。   安心骂了一通才发现房间里只剩下沈墨了,那叫沈谦的变态已经不在了。再一看沈墨的脸色,她已经找不到词语形容了,木讷地后退一步,不好意思道:“那个,不是骂你。”   “这里只有我。”沈墨淡然地说。   安心连忙摆动双手:“真不是骂你。刚才那个人呢?”   “走了。”   “他找你干吗?”是不是又憋着什么坏想继续害他呢?   沈墨缓缓看她一眼,目光一闪,垂了眼帘,遮了眼里弥漫着的无法消散的欢欣:“你问他做什么?”   安心急急上前,顾不得多想,用力抓住他的手:“他是不是又想害你?”   沈墨怔怔地低头,盯着她眼里毫不掩饰的焦急与忧心:“你猜出来了?”   “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堂弟是不是?那时候也假扮了程槿枫到我学校找我,他找到你有没有打你?有没有欺负你?有没有虐待你?你那时候突然不见了,是不是他带走你了?”安心不歇气地追问,双颊因为着急而憋得通红。   “你在关心我?”沈墨的声音发烫,灼得他双耳慢慢变红,一路红到脖子里。   安心猝然一惊,想要放开他后退已经来不及,她的双手被他紧紧地反握住,他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她的,漆黑的双目在一瞬间变得迷离魅惑,竟是从未见过的无比妖娆。   安心觉得自己心里一定有个小人,挥着重锤一锤一锤用力地敲打着心脏,怦怦的声响听得她都有些耳鸣了,好不容易才别开视线,“谁谁谁关心你了?不要脸……”   沈墨低低笑了,逼问道:“那是什么?”   安心最受不了他这样低低地笑着说话,原本就低沉的声音更是暗魅华丽得过分,让人能从骨头缝里酥出来。   安心觉得自己有点脚软,当然更多的是心慌,言不由衷:“哪有什么为什么,就……他从我那里带走你,我很好奇他有没有好好收拾你一顿。”   沈墨静静地看着那双漂亮清澈的眼睛因为撒谎而不敢与他对视,慌慌地滴溜儿转。他唇边的笑意愈盛,唇瓣落下去之前,低笑说:“他还没来得及收拾我,真的程槿枫也找过来了……” 第五十七章   被吻了被吻了……   安心所有的意识全化成了这三个字,只觉脑袋轰地一下,连呼吸都不稳了。   不同于上回他整她时的轻浮,她被他投入而深情地吻着。她想挣扎着退开,他的大手就掌着她的后脑勺,完全切断她的退路,霸道急切得像要将她整个儿吞入下腹一般。她呜呜地将头乱扭,却还是避不开他如影随形的唇。   连吻带急,安心成功地脚软了,软塌塌地靠在他怀里,任由他对她上下其手、胡作非为。   好不容易一吻歇了,安心觉得自己也快升仙了,颤颤巍巍地开口:“你几辈子没亲过人了是不是?”   沈墨低头看着她,一双黑眸晶亮深沉,正凝聚着说不出的蛊惑和欲望。他没说话,半晌,似心满意足地轻叹一声,收拢手臂,将她紧紧抱住。   安心在他怀里不满地嘀咕出声:“这算怎么回事啊,凭什么亲我啊?我允许了吗?我没允许这就叫非礼……”   沈墨在她头上轻轻印下一吻:“安安,我很高兴。”   “你高兴就能随便亲别人?”安心挑眉说道,心里到底还是憋了一肚子的气。   虽然,虽然他的吻技仍是那么出色;虽然,被他吻着的时候都像要化成一滩水一样;虽然,仍是熟悉的气息熟悉的碰触……可,他凭什么亲自己啊?而且,他高兴什么啊?   沈墨答非所问,目光痴迷而缱绻,又说了遍:“我很高兴。”   很高兴,我们都没变。   很高兴,不管从前还是现在,你依然这样关心我、紧张我。   安心挣扎着抬头去看,那人漆黑的眉目,挺直的鼻梁,分明的唇线,从前到现在,都是能令她怦然心动的男人。算了,他高兴就高兴吧,她也不追究他非礼之事了。   不过,这一吻过后,沈墨倒是如常开始办公,而她捂着一直红晕一直不肯消退的脸就着实显得有些尴尬了。   虽然她很想说服自己说这根本不算什么,从前他们的尺度比这不知道大了多少。但以前的情形是,他看不见啊,于是她就算害羞也好,尴尬也好,都不会觉得像现在这样丢人……   什么嘛,亲了她连个解释都没有,他到底为什么要亲她啊?   啊啊,烦死了烦死了。安心觉得自己不能继续呆在这个刚刚被亲过的地方,因为就连空气都暧昧得叫人脸红心跳。再呆下去,她一定会疯掉的。   匆匆抓了沙发上的包包,她站起来就准备往门外冲:“我回花店了。”   “等等。”沈墨唤住她,她的眼睛直到现在仍是不敢看他,心虚又紧张的样子,“你再玩会儿游戏,我手上的事情马上就完了。”   不是……安心想,他的工作完了跟她要回花店有关系吗?有吗?   努努嘴,她使劲儿抠自己的包包,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我这会儿不想玩游戏。”   “那看电视。”   “我也不想看电视。”   “要不让人拿几本杂志进来。”   “不看。”   沈墨顿了顿,笑道:“除了走出这扇门,随便你做什么都可以。”   安心梗着脖子,依然不看他:“除了走出这扇门我什么都不想做。”   当然最后安心也没能走出那扇门,因为当她打开门时,被门外那位苏特助礼貌地请了回来。   极度郁闷的她只好鼓着脸颊,朝每个屋子里乱蹦跶,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来,沈墨居然没有说她一句,甚至都没多看她一眼,眉头也没动一下。   安心也折腾得没劲儿了,踱进植物温室里呆了会儿,浇浇花,弄弄草,时间倒也过得很快。   只是当沈墨忙完手边的事情喊她出来时,发现她的神色有那么点不对劲,怏怏地、有气无力地瞥他一眼,又低下头。   沈墨看出了她莫名的幽怨,“怎么了?”   安心垂头丧气地走出来,摇摇头没说话。   “不是想去花店吗?走吧。”沈墨顺手拿过她的包包。   安心一把抢了过来,率先往外走,只是脚步略显沉重了些。   沈墨转到办公桌后取外套时,安心已经拉开门了,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微眯,却流露出一种安静而危险的气息——她的目光落在他脚边的小垃圾桶里。   沈墨微有些奇怪地挑了眉。   安心已经折返身,目标是沈墨脚边的垃圾桶。   她蹲下身,捡起里面一只非常眼熟的四方形小盒子,脸色愈发凝重,缓缓打开那盒子,呼吸骤紧。   “怎么了?”沈墨蹲下身,也看到了她手里的盒子,嘴角慢慢抿起来,担心地看着安心的神色。   苏扬怎么做事的?不是早让他丢了吗?   安心却忽然微笑了笑,轻叹一声:“有钱人就是好啊,这么贵的东西说扔了就扔了,啧……”   沈墨没说话,只是紧紧看着她。   “你的未婚妻,按理说她都跟我混成‘朋友’了,却还没有下手,也只能说,她是一个筹划周密并且决不允许有差错的人。一样一样地摆在我面前,让我自己发觉呢,是吧?”安心笑,想起第一次见面她介绍自己时候连姓都不说,安心还以为对方是十分亲和的人呢!   他植物室里有她的花店标志的君子兰,垃圾桶里是她买的领带夹。现在看来,他的未婚妻,吴灵儿小姐,出现在她的花店,与她套近乎,领着她看吴灵儿举世无双的婚纱……分明是有计划有安排地出现在她面前的吧!   那句“假如你不小心喜欢上了朋友的丈夫,就是很喜欢的那一种,那你怎么办呢”是早有预谋的吧!   沈墨的嗓音略有些紧:“以后她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这算什么呢?”安心自嘲地嗤笑一声,扬一扬手里的盒子:“都觉得我是傻瓜是吗?”   枉她以前一直认为虽然自己不聪明,但到底也不是真的很笨。   现在看来,不但笨还很缺心眼儿呢!   “我没注意……我没想到她会去找你。”安心的神色越平静,沈墨不自觉地有些心慌。   安心站起身,手里依然捏着那只盒子,直视着沈墨的眼睛:“这是我买的,送给吴灵儿的未婚夫的。”   “我跟她已经解除婚约了,只是还没正式公布。”沈墨连忙道,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我不知道这是你买的。”   安心没说话,转身往外走。   沈墨连忙跟上去。   苏扬正好要进来,安心顺手将手里的盒子塞给苏扬:“苏助理,送给你。”   苏扬目瞪口呆。   这个东西,不是被他扔进垃圾桶了吗?这这……这从垃圾桶里捡出来的玩意儿,是要呢?还是不要呢? 许你浮生 第五十八章   不容苏扬多想,安心已经大步走出去了。   他手上的东西也被抢走了。   抢走那盒子的当然不是安心,是紧随其后的沈墨。   “不是……”苏扬条件反射喊了一声。   沈墨回过头来,凶神恶煞地:“什么事?”   “那个……是安小姐送给我的。”苏扬被凶神恶煞的沈墨吓了一跳,却仍是壮着胆子说。   “这是我的。”沈墨斩钉截铁,话音未落人已经疾步追了出去。   苏扬愣了下,扶额轻笑。   嗯,老板终于像个人了。   安心觉得很讽刺,她这样一个小人物,值得吴灵儿这样大费周章地接近吗?像沈夫人一样直来直去岂不更好更省事?非要扮成她的朋友……这会让她对以后的朋友心存芥蒂的。   “安安。”沈墨赶在电梯门将要合上时冲了进去,也不顾电梯里有多少员工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失态的他,拉住站在角落的安心。   安心甩开他的手,皱眉怒瞪他:“安安也是你叫的?”   同电梯的员工集体倒抽一口冷气,哦,居然用这种口气跟沈总讲话,是不想活了吗?众人已经想象得到沈总变身“冷面神”的可怕模样了,然而下一秒,却集体掉了下巴。   因为沈墨不但没有变身“冷面神”,反而,笑了,牢牢握住安心的手腕,低声喊:“安小安。”   “呸。”安心气得满面通红,使劲甩开他的手却怎么也甩不开,“你还敢这样喊我?”   喊过她安小安的人,只有三个,温言,他,还有一个,在另一个世界,也不知道安没安息?   众人的抽气声更大了,虽说安心已经在公司混成了脸熟,大家对于她的身份也是心知肚明,但顶多以为沈墨不过是因着儿子才对她另眼相待,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被沈墨金屋藏起来。因为直到现在,也没有传出任何关于沈吴两家要退婚的消息。   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娇客……脾气这么不好,沈总居然都不动怒,还有些哄着捧着的意思。这就有点……哦不,太让人惊讶了。   “好了,别闹了。”沈墨叹口气,紧紧扣住她的手指。   众人竖起了耳朵想要再听,无奈电梯到达目的地了。   沈墨不由分说拉着安心出去了,电梯里石化的众人依然目瞪口呆地目送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放手。”安心一路被他半抱半拽着往停车场走去,一路上引来侧目之人无数,“姓沈的,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你?有意思吗你?”   沈墨没说话,脚下不停地将她带到停车场,打开车门,将她塞了进去,动作却并不粗鲁。   自己也很快钻了进去,干脆利落地关门、落锁,“吴灵儿找你的事我也是到你跟她逛街那天才知道,这没什么可气的吧?”   怒火滔天的安心仍是愣了下,他这算是对她解释?   仿佛错觉一般,她看到一双潮湿的黑眸,深不见底,眼角却弯出漂亮的纹路,睫毛浓长,染了夕阳的余晖,像是扑了一层金色的粉末。   安心又怒了,他居然还敢笑?   “沈总,你还真看得起我。”安心冷笑,拼命咬紧牙关忍住想哭的冲动,“我怎么敢生你的气?”   沈墨叹息,黑眸定定地锁着她因为怒气儿几乎扭曲的清秀小脸。那双同样盈满怒气的眼睛蒙在一层薄薄的水膜里,明亮得令人无法逼视,“你气的到底是什么?气我?气吴灵儿?”   安心凝神憋气,轻呼一口气忍下眼泪,虽然胸膛起伏仍比平时快出不少,到底还是做到了表面上的心平气和,她说:“我怎么敢气你们,我不过是气自己。因为太蠢,才会被你们这样玩弄于股掌间。现在,你们玩够了,可以放过我了吗?”   沈墨嘴唇倏地抿紧,原本柔和的目光变得锐利,神情坚毅:“你以为我在耍你?”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合理的理由解释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安心平静地看着他,瞳孔在那一瞬间里亮得惊人,“论亏欠,我并不曾亏欠你。论辜负,我也没有辜负过任何人……”   “是。”沈墨截断她的话,他的声音有些冷凝,夹杂着难以察觉的不安,似乎很怕听见她接下来会说的话。他缓缓说:“是我亏欠你,是我辜负你。”   安心盯着他,瞳孔收束得越来越紧,因为他不动声色的迫近,她莫名地生出些许不安来。密闭的空间里有种暧昧的张力,时间瞬间静止,仿佛凝固在这一刻。他低头的角度,他微扯嘴角的弧度,他眼中的光斑,他伸过来的修长漂亮的手……   温热的手指落在脸颊上时,安心手足无措了。   沈墨唇边的笑意愈发地深了,她手足无措的样子看起来羞涩而又无辜,这神情仿佛似曾相识,让他心中柔软,“我错了,你愿意与我一道纠正督促我改过吗?”   安心觉得自己都要软成一滩水了,双颊因为他过分地靠近而变得通红,这男人,居然又使美男计,可她偏偏最受不了他这一套,无奈还要死撑着:“谁,谁愿意纠正督促你?”   他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跟她道歉,还说什么他亏欠她,他辜负她的话?   沈墨的唇已经落下来,蜻蜓点水般慢慢而有序地掠过她的额角、眉心、眼睛、鼻尖、最后才是嘴唇,轻盈而克制地轻吻。   安心只要轻轻一动就能推开他。   然而她却动不了,僵着身子呆呆地瞪圆了眼睛。   他的嘴唇已经转移到圆润小巧的耳垂,呼出的略显急促而滚烫的气息不稳地喷洒在她耳后颈上,害她直想缩脖子,偏他还贴着她的耳朵说话,“你要是不愿意,我极有可能还会对别的女人犯下相同的错误,你想想看,她们是你的同胞,你也不忍心她们受害是不是?乖,说你愿意。”   安心哭笑不得地听着他这番歪理,想要偏头躲开他的骚扰,无奈空间就这么小,她躲无可躲,又不甘被他牵着鼻子走,咬牙道:“你……你当心作孽太多下地狱……”   沈墨沿着耳垂脸颊慢慢吻回来,低沉华丽的魅惑嗓音仿佛蛊惑:“你这么善良,应该愿意救赎我的,是不是?”   不待安心回答,他已经堵住了她的嘴,原本克制的轻吻几乎立刻变得疯狂起来,几乎是噬咬一般地啃咬着她的唇。   安心觉得自己像要融化在他的嘴里,整个人似乎都要被他吞噬下肚,仿佛自己就是一道他觊觎了很久终于找到机会下口的美食。   捧着她脸的手烫得仿佛要灼伤她的肌肤,像掉进了不断持续加温的火炉中,隔着薄薄的衣料,清晰地感知着他越发炙烫的肌肤,煨出她一身薄汗。   氤氲的眼眸愈发迷离,烙在沈墨眼里,只觉风情无限。   好半天才终于离开她的唇,却不过寸许,低眉垂眼地瞧着她软绵绵依在他胸口喘息的模样,用诱哄的声调软声说:“安安,告诉我你愿意的。”   安心迷迷糊糊地说:“我愿意。”   沈墨失笑,在她额上迅速而响亮地亲了一记:“真乖。”   安心骤然清醒,一把推开他:“你……我……你混蛋。”   沈墨偷香偷得心安理得,被骂混蛋也不生气,退回去,心情愉悦地还吹了声口哨,发动车子离开。 许你浮生 第五十九章   接到风暖的电话,安心急急忙忙赶到约定的茶座时,一眼就看见风暖坐在靠窗的位置,姣好的面容有着脂粉遮掩不掉的黯淡与憔悴,还有风尘仆仆的痕迹。   抬眼看见安心,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安心忙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风暖是安心特别羡慕的人,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她甚至希望自己能成为像风暖一样干练出色的人。温言打击说:“你还是算了吧,你的本职工作就是做好小莫的妈……”   安心虽然不高兴,却也有自知之明。她是安心,所以永远也成不了像风暖这样自信能干的人。   风暖与安心年龄相仿,法律专业,本硕连读,一毕业就靠自己的能力进了一家颇有前途的事务所。后来因为业务原因认识温言,被他卓雅的气质所吸引,风暖抛弃女子矜持主动约了温言吃饭看电影,之后便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已经三年,可没想到,他仍然能说分手就分手。毫不留恋地,对她说出这两个字时,一向自信的她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她其实也知道,温言之所以这么强硬地提出解除婚约,是因为她碰到了他的底线。   他的底线,便是安心与小莫。她一直知道他们对于他而言是很重要的,却没想到,竟是这样重要。   凭心而论,安心是个很好的人,单纯善良,心态亦十分好。可是她作为温言的未婚妻,在他心里的地位却远远不及安心母子。刚在一起时她很自信,她相信时日久了,她一定会成为温言最在乎最重要的人。   她甚至耍了心计,将安心母子从C市赶回了A城,可是没用,每年,温言都会赶过来陪他们母子俩一两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   她有一次借着酒劲儿问他,他跟安心到底什么关系?   温言看着她,平静地说,安心跟小莫是他的责任。如果你接受不了他们母子,我们只好分手。   她被吓得清醒过来,手忙脚乱地问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温言依旧淡淡地说,他从不拿安心与小莫开玩笑。那时候,她才知道,没有人能动摇安心母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温言的公司出事后,风暖其实早就听到风声了。但是她没有任何动作,她在等,等温言对她开口。可温言却拼着破产和坐牢的风险,什么都不肯对她说。所以当王磊找到她,希望能借风家帮忙度过这一难关时,她故意为难地以风家现在资金周转不过来为由搪塞了过去。   她给安心打电话,原没指望安心真的能给温言筹到那么一大笔钱。风暖知道,依安心的性子与她跟温言的感情,这件事情她一定会管。她在等,等安心求她,以彻底断绝跟温言的来往为条件。但她没想到,安心竟真的筹到了那么大一笔的款项。   最后她仍是说了,她觉得安心能理解她。   她也不过只是一个女人,虽然与温言感情尚算稳定,可始终横隔着安心母子。温言说,他们对他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人,那作为他未婚妻的自己又算什么呢?这让她心里一直梗着一根刺,不除不快。   可是真的除掉了,却要面对惊怒的温言。他那么冷漠地提出分手,仿佛从始至终,她风暖对他而言,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原以为,他只是在气头上才说出那么冷绝的话来。可是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她打他电话他从不接,发简讯他从来不回,前去找他他只当是陌生人般视若无睹……她再也无法可想,只能前来找安心。   “你看起来不太好,没事吧?”安心关切地看着她。   温言只是简单地跟她提了句他们分开了这件事。她是知道温言的,除了她和小莫,任何事情都言出必行。他若决定了的事情,很难有回寰的余地。   但风暖的黯然憔悴,却又让人格外不忍。   安心很忐忑,她很清楚温言对风暖提分手的原因——他必定是因为知道了风暖给过她电话这件事而愤怒了。   同时,她又觉得很愧疚。因此风暖一来电话,她立刻就赶了过来。   风暖苦笑一声,语气疲惫:“我跟温言的事情,你都知道吧。”   安心迟疑了下才点头,因为不清楚风暖的来意,她也不敢说得太多,只道:“温言他……他也在A城。”   “我知道。”风暖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大约是太苦了,她形状优美的眉头皱了起来,目光疲倦而坦然地望住安心,“我找过他,可是他不见我。”   安心“啊”了一声,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半天才道:“或许,因为公司的事情太多了所以顾不上你。你知道的,他是一个事业心很重的人……”   “可他能够为了你,放弃他苦心经营的事业,你信不信?”风暖倏地截断她的话,淡淡地笑了笑。   她的语气很平和。   安心却猝然心惊。   风暖用一种极为苍茫的眼神看着不安的安心。她的笑容很淡,像一道水痕,然而眼里覆着淡淡一层水膜,“你也相信的,是不是?”   安心无法回答她。若否认,只怕连她自己都会觉得很矫情。是的,她也相信。温言能够为了她放弃苦心经营的事业,这是单纯而直接的直觉。   一直被她所逃避的问题蓦地浮了上来——温言,究竟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不掺杂爱情,没有任何私欲。   邻居妹妹?这个说辞,安心自己都不相信。   “安心,你跟温言到底是什么关系?”   安心呆呆地坐着,手指无意识地握着透明到底的玻璃杯。风暖临走时那一叹,以及那一个问题,深深困扰了她。   她跟温言,到底是什么关系?   风暖说,她会在这里呆三天,请安心想办法让温言见她一面。   风暖说,温言一定会听你的话。   风暖说,其实我一直很讨厌你。   风暖说,可我又不能讨厌你。   风暖说……   风暖说……   风暖说了很多,安心脑子里乱糟糟的。呆坐半天,却连半分头绪都理不出来。   手机响了很久,直到服务生走过来委婉地提醒她,她才回过神来,茫然接起电话,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脑子里乱糟糟的,耳里听到的声音也是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听清楚电话那端的人在说什么。   是吴灵儿,在那端焦急地问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不说话……   焦急急迫的模样,仿佛真的是她的朋友。   安心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才淡淡地说:“我现在在外面,你有什么事吗?”   吴灵儿似完全听不出她冷淡的语气,柔柔笑道:“刚才问你半天都不说话,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你没事就好。对了,我打给你是想请你陪我去取婚纱,我今天接到婚纱店的电话,说已经改好了,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安心的脸微微扬起,柔软细碎的头发掩去了半只眼睛。她慢慢地、一字一字地说:“好,我陪你去。” 许你浮生 第六十章   吴灵儿很高兴地问明了她在什么地方,于是让她在茶座等着,吴灵儿开车过来接她。   安心很平静地等着,很平静地迎着吴灵儿柔美沁甜的笑容,很平静地上了车。   “安心,你刚才真的没事吗?”吴灵儿一边将车开上车道,一边分神问道。   关切至极!   安心吁口气,到底要怎样的城府,才能在面对她时完全不露声色。便是风暖,都会各种或迂回或婉转的暗示,可她一步一步地接近,只等安心自己发现——她做的那些,无非就是要安心自己发现她是沈墨的未婚妻这个事实。然后利用“朋友”的身份,令她自己愧疚地退开。   安心想,其实真没必要,离不离开沈墨,真的不是她说了能算的。何况,还有一个沈墨非常爱护的小女朋友呢!   安心想到出现在沈墨家里的那优雅矜持的女孩,忍不住又叹了一声。   沈墨啊,你到底能造多少孽啊!   “安心?”   “没事。”安心回过神来,牵强地扯出一抹笑。   她看着吴灵儿,她满脸的担忧,看不出半点作假的痕迹。   “你要是有什么难处,说出来我一定会帮你的。”吴灵儿诚恳说到,“我们是朋友呀!”   是朋友吗?安心笑了笑,收回视线,慢慢垂下眼帘:“是啊!”   驱车直往婚纱店,吴灵儿情绪一直很高,拉着安心笑得温柔又幸福,非要试穿给安心看。安心无奈,只得呆坐着等她。   她的婚纱虽漂亮,但穿起来也很是繁琐,她一个人呆在试衣间里半天都没法穿好,只好叫了店员进去帮她。   安心等得都快睡着了,耳边却忽地响起熟悉的低沉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安心一愣,抬头便见沈墨微倾身站在她面前,微皱眉头看着她。   显然在这里看到她他显得十分意外与怀疑。不过一瞬间,困惑的眉头便松懈了下来,直起身体,冰冷幽深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拉来层层帘幕款款而出的吴灵儿。   “阿墨,你来了。”吴灵儿欣喜地唤了一声,提着长长的裙摆飞快跑过来,亲亲热热地冲他笑。   沈墨飞快地看了安心一眼。   安心静静地看着吴灵儿,灯光下她裸露在外的肩头雪白圆润,一片莹晶,真是美若天仙,与沈墨站在一块儿,非常相配。   沈墨在吴灵儿挨过来时迅速后退了两步,牙根骤紧,眼中一片冰凉:“你说有事情要跟我谈?”   他刚才接到吴灵儿的电话,她只对他说了一句:“我在婚纱店等你,谈我们分手的事,你若不来,我便找别人谈。”   说完报了个地址,便挂了电话。他赶过来,却发现安心居然也在。   只一瞬间,他就明白了她的把戏。   吴灵儿并不因为沈墨的冷漠与抗拒而灰心,提着裙摆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笑吟吟地看着他,温柔腼腆地问:“阿墨,漂亮吗?”   不待沈墨说话,吴灵儿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将一旁的安心拉起来,一派天真无邪:“忘了跟你介绍,这是我的好朋友。她叫安心,是很好很好的人哦。上回送你的君子兰就是在她的花店买的,还有领带夹,也是她买来送你的呢!来,安心,这就是我的未婚夫,沈墨。”   安心微微一笑,顺着吴灵儿的剧本往下演,仰起脸看着沈墨,似笑非笑地对他伸出右手:“沈先生,很高兴能见到你。”   沈墨看着她,目色浓郁深沉,看不出半点情绪。   安心见他没有要与自己握手的打算,于是干脆地将手收了回来。   吴灵儿趁机挽住沈墨的胳膊,甜甜笑着:“阿墨,我们的婚礼,我想请安心当我们的伴娘,好不好?”   沈墨目光依旧深沉难辨,却忽地勾唇,不由分说地抽出自己的手臂:“你想请她做伴娘恐怕不太好。”   “为什么?”吴灵儿依旧扮演着无知与单纯。   “因为她已经是我儿子的妈了,如何能当你的伴娘?”沈墨轻轻松松地说,目光依旧定定地盯着安心。   她想撇清与他的关系,装作并不认识他?他偏不如她的意。   他也清楚的知道,若此时不撇清,她以后再不会听他说任何话。她能决绝,就如多年前与他分手一样。   安心,她是一个矛盾综合体。   吴灵儿大惊失色,猝然后退,饱受打击的模样,不住地摇头,牙齿不停打颤,眼角有晶莹的液体滑出,脆弱的我见犹怜:“你……你说什么?”   “别演戏了,你早就知道我跟安心的关系,故而接近她以达到你的目的。我告诉你,没用的。”沈墨眼中一闪,却是暗极的影,弥漫着无法消散的薄雾,轻寒恻恻。   吴灵儿充耳不闻,她只紧紧地盯着安心,用那种会令人心碎的目光:“安心,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不是……阿墨是我的未婚夫啊,我们在一起已经三年了,安心,安心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吴灵儿声音哽咽,漂亮的大眼睛里有泪水不断滑落,她哀切而凄楚地望着安心。   安心叹口气,任谁面对这样一张脸,都会很有罪恶感。即便知道她很可能是在演戏,并不是真的,可也很难不叫人心酸愧疚。可安心又想,凭什么该她愧疚啊?   她抬眼去看沈墨,真正该愧疚的人却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冷得像是从冰库里捞出来的还“嘶嘶”冒着寒气的冰块一样。不过见她看过来,他的眼里倒是多了那么点像是紧张的东西。   他一把抓住安心的手,将她带到自己身旁:“你别白费心机了。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   他说完,拉着安心就要走。   却被吴灵儿扑过来紧紧抱住了他的腰:“阿墨,你不要走,不要……我们都要结婚了啊,你不能这样对我。安心,安心我求你,我当你是最好的朋友啊,安心我求你不要抢走我的阿墨,不要……”   这里本来就是商业旺铺,来来往往的人非常多。沈墨又是时常见报的人物,这边的动静一大,立刻引来大批人指指点点,没多一会儿,便有狗仔闻风而至,“刷刷”一片的镁光灯此起彼伏。   沈墨用了些力气才将紧紧抱着他的吴灵儿甩开了,她跌坐在地,掩面而泣。   “有意思吗?”安心微凝眉,一双平素总是乖巧温顺的眼睛,凝神静气时便显得格外锋锐。她直直地逼视泪流满面不停哀求的吴灵儿,淡淡道:“你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好戏,无非是想要我退出。不过我想你可能不太清楚,要不要退出,并不是我说了能算的。”   她平静地说完,挣开沈墨的手:“我想,两位还是找个地方好好谈谈比较好。毕竟两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在这里闹成这样,不太好看吧。”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   沈墨却更快一步地拉住她不让她走开,他并不理会围观群众以及不停闪着的镁光灯,只定定地看着安心的眼睛:“我跟她没什么好说的了,走吧。”   说完领着安心,从容地穿过人群,自若地离去。   一直到身后再也没有狗仔跟着了,安心才用力甩开沈墨的手,怒瞪他:“你也够了吧?”   “什么意思?”沈墨不解。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不过就是想利用我甩掉吴灵儿,利用我保护你的那个女朋友,你不过当我是个挡箭牌而已。你这样利用别人,难道心里一点儿愧疚都没有?”安心冷冰冰地看着他,嗓音因为激动而暗哑苦涩。   沈墨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冷不丁戳了戳她的脑袋瓜:“你说你这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安心脱口道:“很明显是跟你不一样的东西。”   沈墨赞同地点头,愉悦地笑道:“的确,我脑子里可装不了你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安心气得发抖,“我脑子里装的什么关你屁事啊?你不要给我转移注意力,我告诉你姓沈的,我受够你了。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要看见你,你给我滚——” 许你浮生 第六十一章   沈墨到底也没滚,甚至还不由分说地将安心掳回了他的公寓里,安心气不过,跑回房间将房门摔得震天响。   两人开始冷战。其实也只是安心一个人在冷战而已,不跟沈墨说话,不正眼看他,做饭只管自己……看在沈墨眼里,只觉得孩子气而已。   当然,这孩子气在他眼里也是格外可爱与珍贵的。   他了解安心这个人,再生气也不过一两天,冷静下来才能跟她好好谈,不然现在说什么都是白搭。在她眼里,他俨然已经十恶不赦了。   沈墨叹口气,打了电话给程槿枫。那头兵荒马乱,尖锐嘈杂的声音差点刺穿了他的耳膜。也不知道那家伙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急忙说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沈墨摇摇头,换好衣服准备去上班。安心的房门还是紧闭着,一点儿声息也没有。沈墨想了想,还是走到她门边,敲门道:“安安,我上班去了。”   倾耳听着,等了一阵,依然没有声响。   继续敲。   依然不回应。   再敲……   “滚——”   沈墨心满意足地停了手:“这两天外头会有点乱,你没事别到处乱跑。”   有什么东西被重重地砸在门上,落地时绽出清脆的碎裂声。沈墨猜,被砸掉的一定是床头那盏她分明很喜欢的琉璃灯,“你小心点儿,别割了手。”   也不知道还要气多久!沈墨叹口气,转身提了公文包,出门了。   安心虽然整日不出门,却也过得并不安宁。那些无孔不入的记者也不知道是怎么知道公寓的电话以及她的手机号码的,烦得她最后只好拔了电话线关了手机。烦躁地想要看看电视,一打开,屏幕上居然就是婚纱店吴灵儿跪地哭泣的那一幕。   安心极度郁闷地关了电视,趴在沙发上浪费光阴。   房门骤然被敲响,安心疑惑地听了半天,迟疑了下才从沙发上爬起来,懒洋洋地问:“谁啊?”   她住进来这么些日子,只除了那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外,再没有见过别的人,自然来的就不会是陌生人,安心想,莫非真是姓沈的那位“亲爱的”?   外头的人没有应声。安心凑近猫眼往外看,眉心不自觉地蹙了起来,犹豫了下,慢慢打开门。微侧身,让人进门。   来人正是刚才她在电视上看到的悲情女主角吴灵儿。她穿一条纯白长裙,愈发衬得整个人苍白憔悴,通红的眼里噙着泪,咬着唇安静地看着安心。   安心轻叹一声,率先转身往里走:“过来坐吧。你要喝点什么?”   “安心。”身后的吴灵儿却没动,幽幽一叹,“我真的没想到……我当你是朋友,我毫不防备地与你分享我的幸福我的喜悦,你那时候,一定在偷偷地嘲笑我吧。”   什么叫恶人先告状,什么叫倒打一耙,安心想她终于见识了,“你找我就是想说这些?”   “安心。”吴灵儿猛地抓住安心的手,盈着泪水的大眼哀哀地看着她:“我求你,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把阿墨还给我好不好?”   虽然明知道吴灵儿这副模样不是真的,安心仍是叹息了一声,扳开吴灵儿紧抓着自己的手,平静地看着她:“我只能告诉你,沈墨他不是我的。”   “他不要我,他要跟我解除婚约,不就是因为你吗?我求你,我真的不能没有他的,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他。”吴灵儿再度抓住安心的手,眼泪连连,“没有他我会死的。安心我求你,我求你把他还给我吧。”   安心无语望天花板。如此我见犹怜的悲伤哀求的模样,纵使再铁石心肠的人,只怕也心软了。只可惜啊,沈墨他又不是一件说让就让说还就还的东西——再说了,安心什么时候从她手里偷走或是抢走沈墨了?她根本什么都没做好不好。   “你别这样好吗?”安心无奈地扶着额头,“要不先坐一下,等沈墨回来……”   安心话音未落,吴灵儿扑通一声跪她面前了:“我求你了,他会听你的,你跟他说,他一定会听你的……”   “我也求你了。”安心万般无奈地将她拉起来,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拉起来,“我跟沈墨……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这样说吧,你跟他的事情,从前我是局外人,现在也是,当然我觉得将来也一样。”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肯离开他?”吴灵儿凄声追问道。   “我一早就对你说过,不是我肯不肯愿不愿意的问题,你懂吗?我没有选择权。”从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说不定也不会有。   “什么叫你没有选择权?”吴灵儿压根不信。尚残留着泪痕的眼以楚楚可怜的状态逼视着安心,“阿墨锁着你了?不准你出门了?我知道了,你是担心你儿子是不是?你是不是怕阿墨不把你的儿子还给你?没关系,只要有钱,你就能带着你的儿子到任何地方去,阿墨他找不到你们的。你并不爱他,离开他好不好?”   安心对于她的攻势几乎无法招架了,却忽然听到她提到钱。安心微咬着唇,淡淡地笑看着吴灵儿:“多少钱够我们娘儿俩逃离这里呢?”   吴灵儿一听,觉得有门,心里对安心便有了些不以为然的鄙视,“你同意了?”   湿漉漉的大眼睛直视着安心道:“你要多少?”   “呵……”安心终于笑出声,环着双手打量着前来与她谈判的吴灵儿,“你倒是说说,沈墨他值多少钱?”   “你……”吴灵儿慢慢敛了眉,以审视的目光重新打量眼前的安心。   她是不是一开始就估错了,安心根本不是她调查显示的胆小愚蠢、怯懦心软?她扮可怜博同情这一招,看似安心是真的可怜她同情她,也肯同意与她讲价钱,然而那一抹嘲讽的笑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这招真的走错了?安心其实早知道自己的算盘,所以绕了这么久,她根本就是在耍着自己玩儿?   但她,真的肯拿钱走人?   安心,她其实并不像吴灵儿表面上看来的这么单纯无知?吴灵儿觉得,她需要重新审视与定位。   “五千万,足够你跟你儿子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吴灵儿平心静气,眸光一闪,眼里噙着的泪水倏地消失不见了,恢复成她本来的冷傲与不屑。   她来之前,自然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先是软的,结果安心不吃,那第二手,自然就是千古不变的有钱人能玩的把戏了。   若她识时务肯拿钱走人,那么皆大欢喜,吴灵儿自然不会于金钱上亏待她母子俩。如若安心仍是不肯离开沈墨,那么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昨天之后,她虽努力在众人面前营造了弱者的形象,博得了媒体方面的同情,他们自然会制造舆论,无形地施压沈氏与沈墨,也变相地为自己争取了时间来解决安心母子这个大麻烦。   当然,若她最后不能成功嫁给沈墨,最后一定会成为A城最大的笑柄。所以无论如何,她也要先赶走了安心再说。   “哦?”安心挑了挑眉,“原来堂堂沈氏总经理沈墨就值五千万啊。”   她虽从未被钱砸过,但看多了电视小说,这样的桥段也不陌生。一时间居然有点激动,五千万啊,五千万哦……   还了沈墨,他们不就两清了吗?看他到时候还能拿什么来威胁她,哼。   吴灵儿窒了窒,她这是嫌少了想跟她讨价还价?“你说个价——”   呦,真能还价啊?安心眼珠子飞快地转了转:“你给我一个亿,我立马就离开。”   她在刁难。毕竟一亿,可不是个小数目。就算吴灵儿家是开银行的,也不能真的说拿一个亿就拿一个亿吧。   果然吴灵儿的脸色微变了变,却冷笑了下:“我以为你会要多少呢。好,一个亿就一个亿。”   她说着,打开包包取出支票簿,准备给安心开支票。   “等等——”果然是开银行的,够大方的呀!   “怎么?还想加价?我告诉你,我这人并没有很好的耐心。”吴灵儿的目光牢牢锁着安心,眼中幽芒绵长而阴郁。   “我只是想说,我不要支票,麻烦你全部给我现金。”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安心吁口气,甜甜地笑道:“你也知道,我是穷人嘛,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笔钱。你给一张支票,我很没有真实感,我想你能明白的哦。”   吴灵儿鄙夷地哼了一声,“依你。”   “好了,现在沈墨是你的了。祝你们白头到老永结同心……”安心忽地一凛,直愣愣地瞧着大门的方向。   门口站着的,正是被高价卖掉的正主儿,此刻一脸阴寒地盯着她,那目光,恨不能剥她的皮喝她的血一般。 许你浮生 第六十二章   安心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妈妈咪啊,现在才三点,平时五六点才下班的人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究竟什么时候进门的?怎么一点儿声息没有啊。   吴灵儿也察觉到安心的异样,回头看见沈墨的黑脸,立刻笑了:“阿墨,你回来了。”   “滚——”沈墨并不看她,只冷冷吐出一个字。   吴灵儿眼珠儿一转,却优雅地往前走了几步,旁若无人地坐了下来:“现在该走的人可不是我,是吧安心?”   安心手脚俱冷,在沈墨周身寒气四溢地瞪视下,只想赶紧找个洞将自己埋了算了。终于顶不住他的目光,她干笑了两声:“……你回来了。那个,我刚刚只是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而已……”   安心的话尾终结在沈墨缓缓咧开的笑容里。上帝啊,他他他他,居然笑了。   安心飞快而警惕地往后又退了两步,就地把自己埋起来恐怕都已经来不及了。他这个让她骤然瞪圆眼睛的笑容,冻得人遍体生寒。   “我就知道你在开玩笑。”沈墨缓缓走过来,勾起了嘴角,摄魂夺魄,却眼露寒芒,抬手抚上她的脸:“傻瓜,我怎么可能才值一个亿?以后再与人开玩笑,记得多要点儿,不然很亏的,听见没?”   安心抖着声音说:“听见了。”   呜,她完蛋了啦!一定会被修理得很惨很惨,安心有这样的觉悟。   “吴小姐,我老婆不懂事乱跟你开玩笑,你别当真。我们夫妻还有夫妻间要做的事,你留在这儿显然很不方便。”沈墨终于大发慈悲放过瑟瑟发抖的安心,转而面向吴灵儿下了逐客令。   吴灵儿脸色通红,她没想到,他真的能这样纵容一个女人。即便亲耳听见那女人为了钱可以放弃他……   “沈墨,这个女人为了钱随随便便就能放弃你,你就为了这样一个女人要跟我解除婚约,真可笑。”   “这是我的事。”沈墨毫不客气地,“现在,请你离开。”   “好好。”吴灵儿站起身来,紧紧盯着沈墨,“沈墨,你给我记住,你给我的羞辱,我一定会加倍还给你。”   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吴灵儿撂下狠话,转头盯着安心,目中寒芒森森,冷嗤一声,从容镇定地摔门而去。   安心默默地、默默地缩着肩膀打算偷溜回房。   眼前忽地一暗,紧跟着身体失了平衡,天花板跟地板瞬间掉了个个儿,胃袋被迫抵着硬如石头的肩头,疼得眼泪“刷刷”直掉。下一瞬间,身体被重重地扔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幸好大床很是柔软,不然以他这样毫不犹豫的力道直接丢下来,不得疼死人啊,实在太狠了!   殊不知,沈墨这会儿连掐死她的心都有了,哪还有心情怜香惜玉?   “很好,很有出息啊你。”趁她晕头转向还未回过神来,沈墨已经俯身压住了她,“居然能将我讨价还价地卖给别人,谁给你这个权力了?我最近太纵容你了是吗?”   安心被这样一扔一压,痛苦难当地皱了眉头,双手忙不迭地推着不动如山的沈墨,“喂,走开啊,你想压死我啊?混蛋!”   沈墨紧抿着薄唇恨恨地盯着她,眼瞳幽黑,眼神阴霾气息凌乱,漆黑的眼底仿佛正酝酿着一场巨大的暴风雪。   安心被他那眼神惊得不敢再动,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小女子能屈能伸,认个错又不会少块肉,“你……就算我不对,我错了,可最后也没真的把你卖了啊……你,你想怎么样嘛?”   很快沈墨就让她知道他想怎么样了。   “喂,你干吗脱我衣服……”   “啊,你变态啊……”   “呜,住口啊,救命啊……”   “变态,你手往哪儿摸啊?住手,你信不信我咬死你。啊……”   最后,被剥得光溜溜的安心被压在沈墨的身下被他从上到下咬了个遍,将她吃得非常彻底。   “你个神经病,是狗吗你?”事后,精疲力尽的安心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用力去推将她搂得死紧的同样什么都没穿的沈墨,横眉竖眼地瞪他,指着自己肩头上沁着血丝的两排深深的牙印:“你看看你看看,都流血了。”   肩膀上那一口,沈墨真没留力,也是被气得狠了,又想着要给她个教训。其余的地方嘛……   沈墨微眯着眼,情事过后的慵懒锁在满足的眼里,嗓音沉软得让人酥麻:“活该,看你以后还敢卖我。”   “都说是开玩笑了。”安心使劲瞪他,始终不太明白他们现在这样的状况是怎么发生的,推不开那具与自己一样汗湿的身体,只好恼怒地以花拳绣腿伺候之,“你没听说我要现金吗?哪个傻瓜会背着一个亿的现金到处跑?明摆着让人来抢啊!”   一个亿的现金,其实能看看也挺好的。唉……   她的狮子大开口,没想到在吴灵儿跟他的眼里,居然只是个小数目。早知道问她要个百十亿,说不定她也会给呢!姓沈的也不会因为自己把他卖得太便宜了而这样生气……   “我就是气你这么随便地拿我开玩笑。”似乎一点儿都不在乎他,随便就把他给卖了的这种态度,就该好好赏她一顿臀巴掌。   不过嘛,沈墨感受着手下雪白细腻的肌肤,眯着眼想,其实这种惩罚更好,他很满意。   “小气巴拉。”安心嘟唇嘀咕,抬脚踢他,“快放开啦,一点儿都不舒服,我要去洗澡。”   “一起洗。”沈墨说着,坐起身来,顺带着将她也带了起来。   于是不可避免地,两人洗了相当长时间的鸳鸯浴,最后,沈墨抱着安心从浴缸里出来时,她已经连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了,刚沾着床,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许你浮生 第六十三章   沈墨找来电吹风,将她一头碎发打理干爽。他坐在床边,久久地看着她的睡颜,手指轻轻滑过她的眉梢眼角,最后停留在她微有些红肿的唇上。   许久,俯身轻轻地将唇映在她的唇瓣上。   带上房门,沈墨打开手机,十几通未接来电跳了出来。手指飞快地滑动屏幕,程槿枫打了八通,其余的全是从沈家老宅打来的。   沈墨皱了眉,先回了程槿枫的电话。   程槿枫的语气很沉重,叹了半天气才说晚上老地方见,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说完便利落地挂了电话。   又直接拨了老宅的电话,接电话的是沈光珉,他的语气居然也没有往日的威严强势,颇有些沧桑疲倦地说:“回来吃晚饭,我有事跟你说。”   “我晚上有约了,有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怎么今天有事要说的人这么多。   沈光珉沉默了下,“这事儿必须当面跟你说,你看什么时候有空。那个……安小姐若方便,你也带她回来吧。”   安心大约是累得狠了,吃饭的时候都在打瞌睡。沈墨在旁撑着她,看她闭着眼睛往嘴里扒饭的模样哭笑不得。   吃完饭接着睡,这一觉起码得睡到明天去。沈墨将碗筷收拾好了,才换了衣服,锁好门准备赴程槿枫的约会。   赶到他们常聚的酒吧里,程槿枫已经到了,闷闷不乐地靠着吧台喝酒,旁边搭讪的火辣美女因为得不到回应而讪讪地离开了。   沈墨走过去,冲微笑与他打招呼的酒保点了点头:“你今天怎么了?居然连送上门的艳遇都不要,这可不像你。”   程槿枫抬眼看了他一眼,又低了头去喝闷酒,“你心情倒是不错,春风得意呦。”   “有话快说,没事我可要回去了。”奇怪,明明才离开,脑子里却一直想着她的脸,恨不能立刻飞车回去。   程槿枫抬起凝着沉重表情的脸,“姜楠的事我查清楚了,其中曲折……唉,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沈墨慢慢放下酒杯:“确实,跟我有关?”   “确切地说,不但跟你有关,还跟你妈有关。”程槿枫深吸一口气,就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盯着沈墨的眼睛,“我一直觉得你妈特高贵,特优雅,我真的特别喜欢她、尊敬她……却没想到她会做出那么可怕的事情来。”   “说重点。”沈墨皱眉,沉声说道。   程槿枫鲜有这样沉重的表情,而他说,不但跟他有关,还跟他的母亲脱不了干系。   到底是怎样严重的事情?沈墨忽然有些心慌,本能地想要抗拒听程槿枫接下来的话,可若不知道从前的事情,他跟安心,恐怕永远回不到从前。她会一直对他存有怨怼,也许永远也释怀不了。   “这事儿得从你被我送回老宅开始说起。”程槿枫又狠狠地灌了一口酒。   程槿枫知道,这事儿一说出来,沈家恐怕再无宁日,依着沈墨的性子,他不定能干出什么事情来。可又不得不说,因为那些事情,同样也令沈墨无比的煎熬。程槿枫不得不说,不光因为他们是好朋友好兄弟,最主要则是,他程槿枫不能辜负沈墨对他的信任。   沈墨紧紧地捏着酒杯,他只低头看着杯里因着灯光而变得琉璃脆美的颜色的液体,静静地听着程槿枫慢慢揭开那段他所不知道的过往。   程槿枫最后一个字落下后,好半天,他们都没有说话,仿佛两个互不认识的陌生人,只是沉默地互不相干地喝着酒。   只是,沈墨的手抖得很厉害。一杯液体,洒出来的倒有一大半。他的神色阴郁得很是恐怖,光落进他眼里,他几乎张不开眼睛,全身热得发烫,连指尖都要冒出火来。   他放下酒杯,紧紧闭上眼,靠着吧台深深地吸气。半晌,才再次睁开眼来,平静的眼,黑色的眸,黑色的睫毛,可是,有一点晶莹的东西,在他目光微一闪时飞快地没入了衣领中,寻不到半点它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他开口,声音暗哑:“我知道了。” 许你浮生 第六十四章   同样的夜色,同样喧哗热闹的霓虹灯,同样疯狂买醉的狂欢人群。   吴灵儿一改以往的温柔乖顺,半眯着迷离诱惑的眼趴在吧台上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她的旁边有不少忙着献殷勤的男人,个个皆极色地看着她,都想得到美女的青睐。   吴灵儿轻笑一声,侧头微启唇朝最近的一个男人勾了勾手指,那男人立刻得意地凑了上来,将自己指尖的香烟放在她唇间。   吴灵儿深深地吸了一口,媚笑一声,立刻让那男人酥了骨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上前搂了她柔软的腰肢:“宝贝儿,咱们换个地方玩吧。”   吴灵儿拍拍那人的脸,颇为遗憾地笑道:“可惜,我已经约了人了。”   “你约的人肯定没我好玩。”那人见她并未拒绝,动作便更加放肆了,埋头凑近吴灵儿的颈间,轻浮而**地啄吻着她细腻柔软的肌肤,“宝贝儿,跟我玩吧,我保证我会比你约的人更好。你看你都来这么久了他都没来,说不定放你鸽子了呢。”   吴灵儿因为痒而缩了缩脖子,咯咯笑着,欲拒还迎地推着像是黏在自己脖子上的那颗头颅:“你喜欢我?”   “喜欢,喜欢极了。宝贝儿,咱们走吧。”那人闻言更是荡漾得意,将她拉起来圈在怀里就要往外走。   半道上却被一只手拦了下来:“你想带她去哪儿?”   那人皱了眉,借着不断变换的灯光打量眼前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对方微微笑着,漂亮的丹凤眼往上挑着,邪气十足,“你谁啊?”   沈谦看一眼柔软无骨般倚在那男人怀里的吴灵儿,伸手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以所有人的姿态圈她在怀里:“你觉得我应该是她的谁?”   吴灵儿咯咯直笑,似乎对这种两男相争的戏码非常得意,戳着沈谦的胸膛,慢悠悠地抬起头来,娇笑道:“你是谁啊?”   那被夺了女伴正十分郁闷的男人眼睛一亮,“这位先生,先来后到的规矩你不会不懂吧。”   “吴灵儿,你真的要闹?”沈谦不理会那男人得意的叫嚣,只低头看着吴灵儿,“行,那我走了,你玩的愉快。”   说完就要推开她,却又被紧紧抓住:“开个玩笑而已。这位先生,我约的人到了,那么只好有缘再继续了。”   那人果然愤愤的,但到底还是走了。   沈谦不掩嫌恶地盯了再度倚回自己怀里的吴灵儿,毫不客气地将她推开了,坐回刚才她的位置:“你约我出来不会是想请我喝酒这么简单吧!”   吴灵儿轻轻一笑,两颊虽然依旧有着被酒精烧出来的好看的红晕,眼里却再也没有醉意,清晰地倒映着冷毒,“我要你想办法替我除掉安心。”   “哦?”沈谦戏谑地挑眉:“看来博同情这一招失败了,不过,我凭什么要帮你?”   “你要沈氏,只有除掉安心,让沈墨无心任何事情,那时候,沈氏不就是你的囊中物了吗?”   “呵呵,最毒妇人心啊!”沈谦低低冷笑,低头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只不过,要沈氏我会凭自己的本事去拿,凭什么要跟你合作?”   “你清高什么?”吴灵儿不屑地冷嗤一声,“这时候清高,当初做什么找上我要跟我合作?凭你自己的本事?你自己几斤几两也不掂量看看,我倒是听说你去了沈氏,不过却被扔在一个清闲的岗位上,想进董事会也被人给驳回了,听说沈氏那帮老古董正在商量怎么把你赶出去呢!”   沈谦的脸色变了变,“你倒是知道得挺详细。”   吴灵儿骄傲地斜睨他一眼,“还不止呢,你那间妄图浑水摸鱼的小公司最近也被沈氏打击得很惨吧,什么时候关门大吉呢?”   沈谦的面上终于挂不住了,颇有些狼狈地瞪了吴灵儿一眼,顷刻却又笑了:“那又怎么样?只要我姓沈,就断不会沦落到饿死的地步。”   “那也是。”吴灵儿点头附和,弹了个响指,让酒保倒酒,云淡风轻道,“只不过,你这样……就跟沈墨父子养的一条狗有什么区别呢?”   沈谦骤然变色,恶狠狠地盯住吴灵儿。   吴灵儿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晃着杯中浅褐色的液体,凑近眼前,瞧着光线下杯中液体的变化,“你这样看我有什么用?有本事就将沈氏抢过来,你做沈氏的主人,这样就不用当狗了,你说是不是?”   “呵……”沈谦冷笑,“你真当我是傻瓜?利用我除掉了安心,你呢?嫁给沈墨,然后做沈氏的女主人,我还不是你们养的一条狗?”   “区区一个沈氏,你以为我真的看在眼里了?”吴灵儿冷冷一哼,凑近沈谦的耳边,压低声音道,“只要你除掉了安心,届时我就能带着沈墨出国,那时候沈氏不就是你的了。”   沈谦侧头,狐疑地盯着她:“你说真的?”   吴灵儿扬着下巴:“骗你我能有什么好处?现在你跟我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你损我损,所以,动手干净利落点。”   沈谦猛地仰起脖子,将杯子里的酒尽数灌进嘴里,狠狠道:“好。”   只不过,剧本需要改一改。   沈谦盯着吴灵儿穿过人群摇曳而去的身影,阴鸷的眼里映着藏不住的阴狠毒辣。 许你浮生 第六十五章   安心醒过来时,墙上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十点。   她慢慢挪起身,全身每一块肌肉、每一块骨头都在叫嚣着酸痛,她低骂了声始作俑者,慢慢掀开薄被。   幸好被子下的身体不是一丝不挂,否则安心真要跳进豆腐汤里将自己毁尸灭迹算了。   其实一晚上睡得并不好,总觉得有个声音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挥又挥不走,半梦半醒看到沈墨的脸,似乎就是他一直对着自己说话,说了些什么倒真想不起,只记得……   安心微皱了眉,仿佛他一直在说“对不起”?   “去。”安心烦乱地骂了一句,那男人会说“对不起”?她一定是做梦了。   起身下床,趿拉着拖鞋往外走,冰箱里照例有他做好的早餐,安心撇撇嘴,看着被熬得稠稠的香粥,实在弄不明白他天天变换着花样做这些的原因是什么!   安心也不欲多想,鼓鸣般的声音提醒她,她现在饥肠辘辘,除了填饱肚子这一项,实在没力气想其他。   沈墨却并没有如安心所想,早早去上班了。他的确很早出门,却是直接回了沈家老宅。   沈光珉与徐瑞卿刚刚吃过早饭,便见沈墨大步走进来,阴沉的俊颜布满了山雨欲来的阴霾,他站在门口,只紧紧地盯住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吃不消的徐瑞卿的脸。   但她很快镇定下来,若无其事地放下指甲锉:“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爸,你也知道是不是?”沈墨却并不与徐瑞卿说话。   徐瑞卿的脸上有点挂不住:“沈墨,你的礼貌哪儿去了?”   沈墨却依然不理她,只看着神色平静的沈光珉:“你是不是也知道?”   “事实上,我昨天给你电话,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沈光珉轻咳一声,拍了拍神色茫然的徐瑞卿的手,淡淡道。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沈墨上前一步,目光冰冷凛冽,“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或者,根本就是你授意?”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徐瑞卿轻皱眉头,不解地望着似对峙的父子二人,“沈墨,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这样对你父亲说话,你有身为人子的自觉吗?”   沈墨冷冷勾了勾唇角,终于将目光投向徐瑞卿,一双微有潮湿的眼浓黑得仿佛一口深井:“那么你呢?你可有身为人母的自觉?你当年……”   “沈墨。”沈光珉霍地起身,低喝着打断他。   “怎么?”沈墨嘴角的弧度愈发讥诮,“你们做的,我还说不得了?”   气氛骤然变得紧张,空气都仿佛变得稀薄起来,稍微用点力地呼吸都会觉得胸口微微地泛着疼。   徐瑞卿渐渐地有些不安了,看看一脸严肃的沈光珉,又看看毫不相让的沈墨,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沈光珉沉沉地开口:“瑞卿,你先进屋,我跟他谈谈。”   沈墨却上前一步:“我今天回来是找我妈的,爸你有事请等我跟妈先谈完。”   “沈墨。”沈光珉一声大喝,“你想干什么?”   “爸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沈墨淡淡地看他一眼:“我不过是有些事情想要请教我妈,你以为我会对我妈做什么?你放心,我虽然是你们生的,却没有你们那么狠毒冷酷的心肠,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   徐瑞卿惊骇地倒抽了一口气,顿时萎顿了下来,垂着眼帘,搁在几儿上的手不停地抖着。   他终于还是知道了,她心里仅存着的一点侥幸也破灭了。   她不喜欢安心。当年他们将沈墨关在家里时,安心上门来求她让自己见见沈墨,还没说话就先哭哭啼啼的模样让她打从心里看不起。她可以因为沈墨的喜欢而不计较安心的家世,却绝不能容许沈墨娶回来一个什么都不会只会哭的女人。等沈墨当家后,这样无能又胆小的女人,不但不能成为优秀的沈家女主人,反而还会令沈家成为上流社会的笑柄。   当安心将那一纸化验报告颤颤巍巍地放在自己面前时,她心里的厌恶更甚。然而作为一个母亲,她也知道扼杀一条小生命是一件多么作孽的事情,然而她有什么办法?她所做的那一切,不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吗?   却没想到,已经将她押进了医院还是让她跑掉了,还真的生下了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她远远地看过几次,跟沈墨长得一模一样。她有时候也会很庆幸,庆幸当年安心从医院逃跑了。可因为心里的愧疚,她一直不敢走近那孩子。   她试图去找安心,其实除了让她远离沈墨之外,她还想想办法堵住安心的嘴,让安心将过往的事情都烂在肚子里。可第一次,她被温言拦了下来;第二次,却被沈墨堵了个正着;第三次终于找到安心,却差点被安心气得背过气去。之后整理好心情想要再找安心时,沈墨却与安心形影不离,她根本找不到机会。又想着如果要说,安心早就说了,这才稍微放下心来,谁知,沈墨还是知道了。   “妈,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沈墨凑近徐瑞卿面前,打量着她,黝黑的眼睛又毫不掩饰的讥诮、冷漠与愤怒,“是不是想起曾经做过的什么亏心事了?”   “沈墨。”沈光珉大怒,再次大喝,上前扬起手臂,就要给他一巴掌,“你给我闭嘴。”   沈墨一把抓住沈光珉的手臂,牢牢地,不容他挣脱,没让那一巴掌落在自己的脸上,“爸,你显然太不了解我了。闭嘴?我会闭嘴的,但不是现在。你老人家好好坐着,听听看我妈那些年都对我做了什么事。”   “你居然敢跟我动手?”沈光珉气红了老脸,却挣不脱被沈墨抓住的手臂。   “我敢。”沈墨冷冷地说,他越生气,脸色越平静,眼神越冷,“所以你不要逼我。”   他猛地一施力,以不让沈光珉受伤的力度将沈光珉压坐在沙发上,“现在,听我妈说。”   他转头,看着沈光珉旁边的徐瑞卿,冷冷的语气含着令人不敢漠视的强硬威严:“妈,你现在可以说话了。”   徐瑞卿的声音很单薄,气息似的,虚无地萦绕着:“跟你爸爸无关,他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沈墨显然不信。   徐瑞卿无意识地看着地板,不看神色焦急的沈光珉,也不看似笑非笑的沈墨,本就单薄的身体此刻看来更是只剩下了一具躯壳,灵魂早已经不知去向。她说:“我看不上安心,不是因为她的出身配不上咱们沈家,那样一个遇事只知道哭哭啼啼的女人,如何当得起沈家女主人的重责?我要她离开你,她不肯,哭着说她答应过你绝不会跟你分开,求我让她见你一面……她越是这样我越看不起她。于是我逼她离开你,我甚至强押着她去了医院。”   说到这里,徐瑞卿原本木然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颇为痛苦的模样,更紧地绞着手指头,音调都有些不稳了起来。   沈光珉颓然坐下来,却并没有丝毫嫌恶徐瑞卿的意思,只是紧紧地握住了她绞得发白的手指,仿佛是为了给她力量。   徐瑞卿颤巍巍地抬起头来,唇颤了下,眼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含满了眼泪。她看着沈光珉,眼神渐渐地由急切变得歉意起来。   沈光珉冲她摇了摇头,并无责备之意,伸手擦掉她脸颊上的眼泪,道:“不管你做错了什么,我都不会生你的气。”   那时候他太忙,忙着公司扩大经营的事情,将沈墨抽了一顿后便交给徐瑞卿全权处理,后来发生的事情,他确确实实是不知道的。只是最近公司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虽然沈墨都一一解决了,但到底还是让他有了点草木皆兵的感觉,恰恰让他发现有人竟然在调查自己的妻子,更令他惊讶的是,那人竟是儿子最好的朋友程槿枫。他不动声色,找了私家侦探查探程槿枫究竟在调查什么事,于是机缘巧合下竟被他知道了妻子的秘密。   他原想昨晚上将妻子支开,让沈墨带着安心回老宅,由他替自己的妻子道歉,这事情大约也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过去了。毕竟就算她做得再不对,到底也还是沈墨的母亲。而只要他松口不再反对他们在一起,想必那安心也不会再追究,可没想到,沈墨终究还是在他之前知道并且赶回来质问了。   沈光珉的话似乎给了徐瑞卿无穷的力量,她含泪冲他微笑,紧紧反握住他的手,紧绷的神情释然又羞惭。她抿一抿唇,终于抬头看向沈墨。   沈墨安静地站在一边,唇边依旧是似笑非笑的冷笑弧度,看着她,一副等待她开口的模样。   徐瑞卿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是,姜楠的事,是我安排策划的。”   她知道,这个秘密一旦说出来,也许真的会彻底失去自己的儿子,或者,还可能会失去相亲相敬的丈夫。可有什么办法,她那时自认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儿子好。可笑的是直到现在她仍是这样认为,认为自己当时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错。在隐瞒着沈光珉的同时,甚至还能理直气壮地去找安心,要她噤声。   直到儿子怒气冲冲地回来用各种狠心的话戳她的心窝,直到丈夫不问青红皂白且百般维护……她才觉得,当年的事情,似乎真的做错了。   “那时候姜楠的母亲得了急性肾衰竭,必须要换肾才能活下去。我找到了姜楠,要她为我做一件事,我可以为她母亲找到合适的肾源并出所有的医疗费用……”徐瑞卿顿了顿,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一开始姜楠不肯同意,可到底抵不住医院一次又一次下达的病危通知单。她终于找到了我,答应了我的要求。”   沈墨想起那段时间姜楠的早出晚归,想起她对安心的关心闪烁着不安,想起她先前总是提防他会伤害安心,对他耳提面命到后来的沉默寡言……   他的脸色愈发冰寒,薄薄的嘴唇抿成紧紧的一条直线,“所以,你骗我说我跟安心可以见面了,你让我在别墅里等……你在我的酒里动了手脚。”   “是。”徐瑞卿承认道,“我先约了姜楠来,那药能使人产生幻觉,姜楠又故意学安心的言语姿势,你自然无从防备无从分辨。而后我又给安心打了电话,假意同意你们在一起,然后将别墅的地址告诉了她……”   不用再往下说了。安心来到别墅,看到与自己约定绝不辜负的爱人与自己最好的朋友翻云覆雨,除了不忠,除了愤怒,除了无力,她还能怎么样呢?   沈墨想,她当时一定是泪流满面地退出去的。也不知道她在哪儿哭了有多久……   而他除了记得在别墅里睡了一觉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为什么记不起那天发生的事?”   “那药……是我朋友从美国带回来的,事后能让人什么都不记得。”   沈墨忽地笑了,踉跄着退了一步,他笑得极难看,惨淡的模样,森森咧出的笑纹,他看着徐瑞卿,语气低沉而残忍:“你肯定不知道,姜楠后来也怀孕了,是我的。最后,一尸两命。”   “不——”徐瑞卿愣愣地看着沈墨,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更是难看,她紧紧地盯着他,呼吸骤得变快,她的眼睛越来越红,终于在沈光珉担忧地注视下歇斯底里大叫起来,“不,不是真的。不可能,我只是让她跟你演一场戏,我没让她做到底,她怎么会怀孕……”   “这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可以问我爸……”   “沈墨,你给我闭嘴。”沈光珉紧紧搂着摇摇欲坠的情绪失控的徐瑞卿,大喝道,“滚出去。”   遥远的天际深处传来轰隆雷声,倾盆大雨从天而降,似无数把利刃直插大地之腹。雪亮的闪电瞬间从头顶划开,仿佛一只可怕的怪手要将昏暗的天际撕裂成两半。   九弯十八拐的盘山公路上,一辆汽车仿佛是从闪电劈开的缝隙中冲出来的一般,在瓢泼大雨下危险而疾速地行驶,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被轰隆雷声所掩盖,甩着车身转过一个大直弯后停了下来。   沈墨趴在方向盘上,手掌重重击下,发出刺耳的喇叭声,他却恍若未闻,怔怔地出神。   真的是他,他跟姜楠……姜楠的孩子……   难怪,提起过去,提起姜楠,她会那么生气、那么难过的样子。   现在,他该怎么办?   他不会自大而愚蠢地认为,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拐了姜楠上床安心会将过往的事情一笔勾销,安心心里,记得清清楚楚。   他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许你浮生 第六十六章   沈墨近来的举动令安心觉得毛骨悚然,任劳任怨且不说,任打任骂居然也一副认了的模样,更甚者,连班也不上了,天天守在家里,早餐做好了温柔地敲门喊她起床,她吃好了他才吃,然后收拾碗筷收拾屋子。跟着领着她去超市准备午餐,她爱吃什么他就买什么,甚至她故意拿了他最讨厌的苦瓜,他也不翻脸,居然还一脸很开心的模样。   更瘆人的是,他做好饭菜,她故意挑剔嫌弃,他居然半分怨言也没有,依然好言好语且笑脸相迎,看得安心那叫一个惶恐万分——这个人究竟是吃错了药还是被外星人上身了?   如此过了两天,安心的小心肝被折磨得受不了了,“啪”地扔下筷子,怒目瞪向讨好意味十足的沈墨:“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墨理直气壮地说:“讨好你啊!”   安心因为他的直言差点跌下椅子去:“……你为什么要讨好我?”   到底哪根神经搭错了啊?   “我想对你好,不行吗?”沈墨微皱眉头,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安心一脸戒备地:“不行。”   谁知道他背后打着什么鬼主意呢?万一他整她呢?万一她当真了呢?   她若再给同一个人伤害她第二次的机会,那也太蠢了。   沈墨却忽然倾身过去,牢牢握住她的手,墨玉似的眼睛带着蛊惑人的温柔紧紧盯着她:“安安,我们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好不好?”   安心眼珠子都要瞪出眶了,愣愣地瞪着面前放大的俊脸,无意识地问道:“你说什么?”   沈墨见她并未暴跳如雷地拒绝,反而怔怔地,顿时大喜,以为自己这些天做小伏低状总算是有用的,鼓起勇气又说了一遍:“我们错过了这么多年,给我们一个重新再来的机会,我会对你好,再不会欺负你,不会让你哭,做一个好丈夫,好爸爸……”   安心先是张口结舌,渐渐恢复了冷静,神色漠然地看着满是期待与恳切的俊脸,慢慢抽出自己的手:“你想做好丈夫,找你的未婚妻或者娇滴滴的女朋友。想要做好爸爸更简单,不想你的未婚妻或女朋友因为怀孕而破坏身材的话,还可以采取人工受精的方式,你知道,现在科技如此发达,总不会令你失去做好爸爸的机会。”   安心的话无疑是最直白的拒绝。   沈墨虽然早有预料,到底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勉强冲她笑了笑,起身收拾碗筷:“我知道过去的事情很难令你释怀,可若我说,姜楠的事,并不是我的本意……”   安心倏地抬头看向他,他低着头,眼帘微垂,收拾碗筷的动作很是缓慢,尖厉的话语已经到了嘴边,却又被生生地咽了回去。   安心叹口气,“要记住那些事也不是我的本意,可我就是忘不了。我不知道你最近是怎么回事,沈墨,这并不是真的你,没有必要的,你明白吗?我跟你,就算能勉强维持一段有名无实的关系,那又怎么样?谁会幸福吗?”   最想忘记过去的人,是她。可那些不堪痛苦的过去就像毒蛆一样深深地附在她的骨血里,时时刻刻提醒她彼时的蚀骨之痛。   姜楠,姜楠的孩子,因为不是他的本意而遭到那么悲惨的下场?   他的一句不是本意,葬送的是阿楠的一生啊!他怎么能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可即便这样,她居然还是不忍心拿更狠的话来刺他。   沈墨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继而默默地继续收拾碗筷。   她还是不想跟他有任何关系,即便他已经非常努力地想要改变他们目前的关系,即便他那么努力地想要带着她一起找回最初的感觉。   可是她不要。   安心盯着他依旧挺拔的背影,觉得非常挫败,还有……不可知的惶惑茫然。   下午沈墨终于出门了,安心终于松了口气。   老实说,这两天,她是真的怕了跟他呆在一个空间里。心里再怎么不愿意,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两天的亲密接触……看着他,她还是会像十九岁那年一样控制不住地脸红心跳,再加上这两天他的刻意讨好,她没有立刻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其实连她自己都吃惊得很。   想起昨天跟小莫约了要视频聊天,赶紧开了电脑,乖乖地等着小莫出现。没多大会儿小莫就上来了,照例跟她闲聊,观察力惊人的孩子没多大会儿就发现了安心的心不在焉。   “发生什么事情了?”小莫直白地问。   “没什么事啊。”安心下意识地撒谎。   “他怎么你了?”小莫并不放弃地追问。对于安心的马虎眼儿,他压根儿连相信一下都不可能。   安心迟疑了一下,还是照实说了:“他说,想跟我重新开始……”   带了那么点儿期期艾艾的意思。   小莫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答应他了?”   “没有没有。”安心将头摇得像是拨浪鼓,急急否认。   小莫似松了口气,一本正经地嘱咐道:“你别傻傻地再被他骗了。”   “……哦。”安心闷闷地应了一声。   连小莫都认为他在骗她,那她有什么理由敢相信他?   唉,好烦啊!   与小莫又杂七杂八地聊了一阵,窝在沙发上又发了一会儿呆,抓头挠耳地回想沈墨的失常,最后搞得她都快要失常时,手机铃声骤然响了起来。 许你浮生 第六十七章   风暖的电话。   安心这才想起曾答应风暖帮她约温言。都怪莫名其妙的沈墨,因为他的失常,害她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安心连忙拨打温言的电话,还好,他还在A城。温言在忙,简短地问她什么事,安心心虚了一下,忙说晚上想跟他一块儿吃饭。那头似乎有人在跟温言说着什么,安心模糊听见他应了几句,后来就再听不见别的声音,想是温言离开了原本的地方,找了僻静之地。   “怎么了?突然想到找我吃饭?”   “就,好久没见到你了,想你了呗。”安心缩了缩脖子,因为对温言说谎而感到心虚与抱歉,“你很忙吗?要是太忙那就改天再约好了。”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无精打采地踢着黑檀木香几儿,脑中想起的,是那天风暖对她说的话——你对温言有任何要求与目的,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满足你。   莫名其妙地,她竟然希望温言在此刻拒绝她。   电话那头的温言顿了顿,片刻道:“七点,地点你定。”   安心放下电话,皱成包子一样的小脸上是深深的困扰。   温言他究竟为什么会对自己有求必应呢?   安心烦乱地抓了抓头发,决定不再把自己困在这个问题里,将温言七点有空的消息告诉风暖后,她决定出门走走。   大热天里将自己包得连小莫都认不出来时她才放心地出了门。最近沈墨单方面高调发布记者会宣布与吴灵儿解除婚约的消息后,她成了众记者狗仔疯狂围追堵截的最大受害者。   没有目的地乱逛,虽然得到了许多侧目的目光,安心坚决不让自己将那“这人有毛病吧,大热天捂成这个样子”的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放在心上,坦荡荡地从商场的这一层逛到那一层。   她打算给自己买条手机链,可是逛了许久,都没有买到喜欢的。   肩头被人轻轻地拍了下,安心回头,透过大大地遮了大半张脸的墨镜看过去,便见小俊爸爸站在她身后,腼腆地冲她微笑。   安心又惊又喜,惊的是她都捂成这样了,小俊爸爸居然还能认出自己来,喜的是终于碰上个算是能说得上话的人了,“小俊爸爸,你怎么在这儿?”   小俊爸爸笑道:“明天是小俊的生日,想给他买个像样的生日礼物。”   顿了顿,又不好意思地:“可是现在的小孩喜欢什么,我还真是不知道。如果……小莫妈妈不忙的话,能不能帮我挑一下礼物?”   “不忙,不忙的。”安心忙摆手,吁了口气,又做贼似的左右张望了下,取下包在脑袋上的头巾,大口地喘了好几口气:“闷死我了。小俊爸爸,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小俊爸爸看着她吐舌头的模样,忍俊不禁,指着她一身仿佛抢劫犯打扮的模样道:“远远看见便觉得很像。小莫妈妈,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   安心恼火地叹口气:“我不信你没看最近闹得沸沸扬扬那档事儿。”   两人一同往楼上的玩具商场走去。   “沈氏的公子沈墨高调宣布与吴家千金解除婚约的事?”小俊爸爸接口问道。   安心摊摊手:“搞不好全A城的人都知道了,我就是个破坏别人婚姻的第三者。”   小俊爸爸走在她身后,“小莫妈妈不需要这样评价自己,你是很好的女人,也是很棒的妈妈。”   安心稍感安慰:“谢谢你,小俊爸爸。”   两人相视而笑,不再就恼人的事情多做讨论,互相问了各自小孩的情况,替小俊挑好礼物,她自己也掏钱买了一份礼物给小俊。小俊爸爸百般推辞不掉后,笑着收下了,并邀请她明天到他们家参加小俊的生日会。   两人分开后,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接到沈墨的电话,她还没说话,他便说要过来接她。   安心很无语,他又让人跟踪她了。难怪连小俊爸爸都能认出她却没有被火眼金睛的记者们打扰,果然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安心站在商场外等了一会儿,那辆眼熟的低调的黑色商务车便停在了眼前,车窗摇下来,露出沈墨略有些冷峻的俊脸:“上车。”   安心嘟囔了一句才拉开车门坐上去,气鼓鼓地问发动车子的沈墨:“你凭什么找人跟踪我?”   “为了你好。”   “谁稀罕?”安心不屑地扭开脸。   沈墨侧头看她,忽然笑起来,眼睛闪闪发亮,像是在三万英尺的高空,最纯净的空气里,冲破云层撞上的第一抹光辉。   安心心酸莫名,从前,他总是这样对她笑的,“卖笑啊你。”   “你买我才卖。”   “谁稀罕买你的笑。”安心几乎要翻白眼了,这人的脸皮怎么修炼的?短短时间居然就能刀枪不入了。   “不买,那就送你好了。”   “不要。”   “真不要?”   “说不要就不要。”安心颇有骨气地瞪他,意志坚定的模样。   沈墨轻笑出声,只觉得她气鼓鼓的样子非常可爱。腾出一只手捉住她的手,以不捏疼她的力度握牢她,“晚上想吃什么?”   “不吃。”安心挣脱不开,小脸憋得通红。   “好了,你再恼我,也不能跟自己的胃过不去。”沈墨放柔声调,“有家私房菜还不错,我定了位置,咱们去尝尝吧。”   安心盯着他:“你到底想要怎样的结果?”   “我要我们在一起。”   直到吃晚饭回到公寓里,安心依然呆愣愣的,脑子里一直回放着沈墨说那句话时坚定执拗的表情。   他说,要在一起啊……   温言的电话打过来,她才算从那句话的魔咒中回过神来。   温言一等她接通就开骂,直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恨恨道:“我跟风暖的事你别管,就算她去找你你也不准给我见她,听到了没?”   安心从未见温言发这么大的火,被骂得毫无招架之力连嘴也不敢回一句,耳朵被温言的大嗓门震得发疼,忙不迭地应道:“听到了,听到了。”   温言仿佛骂累了,叹了口气,没好气道:“好了,没你的事了,把电话给沈墨。”   “啊?”安心愣了,看看电话,又看看不远处正为她倒牛奶的沈墨。   “啊什么啊?快点——”温言不耐烦地。   安心再不敢多想,忙颠颠地跑上前,将电话递给沈墨,而后狐疑地盯着他看。   沈墨并不避开她,将牛奶放在她手里后才接过电话,简洁道:“我是沈墨。”   电话那头的温言不知在说什么,沈墨好半天只是认真地听着,没有半分不耐烦之色,半晌后,淡淡道:“你告诉他,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来问我。”   然后便挂了电话,也不看安心跟前跟后眼巴巴的小模样,“喝完牛奶赶紧睡觉。”   “温言跟你说什么了?”安心拉住他。   温言有什么理由跟他说这么长时间的话?而且看来还心平气和得很,这事儿处处都透着诡异,她要是不弄清楚,今天晚上肯定会失眠啦!   “当然是不能让你知道的事情。”沈墨拍拍她的脸,他最近仿佛爱上了这样的举动,总是动不动就亲昵地摸她拍她,尔后心情就会变得很好的样子,“还有,他最后让我转告你,不准你再自作主张安排他跟风暖见面。好了,睡觉去。”   安心不乐意,又缠了半天,莫名其妙地又被沈墨压到了床上,又是一番情难自禁的纠缠,除了紧随着他的节奏,安心早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许你浮生 第六十八章   第二天又是全身酸疼地醒过来,安心这回除了骂沈墨,顺便也骂了不争气又受不住诱惑的自己一顿,歪歪扭扭地爬起来,摸过床头的手机看时间。   却蓦地一怔,手机上多了一条手机坠子,不是金不是银,丸子大小的一块原木坠子,非常小巧非常精致。安心一眼就喜欢上了,爱不释手地凑近眼前。   下一瞬间,惊喜的小脸变了颜色:“姓沈的,你给我滚出来。”   沈墨随传随到地出现在她面前:“怎么了?”   “这是什么?”安心黑着脸举着手机链子瞪着他若无其事的表情。   “手机链啊,你不是买不到喜欢的?我托人找了非常有名的木雕师父,请他亲手雕刻的,怎么?你不喜欢?”沈墨明知故问。   安心当然喜欢,这么可爱又精致的东西,她怎么可能不喜欢?可是——“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上面什么‘已有老公请勿打扰’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昭告天下的意思。   沈墨看着她,非常无辜的表情:“那些字你不是都认识吗?”   “姓沈的,你搞清楚,谁承认你了?”安心气得哇哇大叫。   沈墨狡黠地笑了笑,非常恭敬地递上两个红本本,一本正经道:“沈夫人,请过目。”   安心一脸莫名地接过来,一翻开,脸色蓦然大变:“这,这……”   真真切切的结婚证,照片上明明白白是沈墨和她自己的那张脸,可是,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有跟他拍过什么照片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也没什么难的,不过就是民政局恰好有个熟人,我一想咱们可不就差那么一道手续吗,就让他有空的时候帮我办一办。没想到他动作倒是挺快的,我昨天才跟他提起呢。”沈墨颇为得意,不管她怎么想,这关系一落实,他日后加倍对她好,她总会有放下的那一天的。   放开她,让他们桥归桥路归路?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安心气得脸都白了,指尖颤巍巍地指着沈墨:“你这个卑鄙的家伙,你……谁同意你这么做的?还有这照片,你哪儿来的?我告诉你,没有经过我本人的同意,这根本就不能生效。”   沈墨微笑着握住她的指尖:“谁说我没有征求你的同意?好好想想,咱们重逢的第一天,我让你签过的东西,你不会以为我那是唬你的吧。我告诉你,那份结婚协议可是确确实实具有法律效应的,我现在只是将咱们的关系落实得更牢靠一些而已!至于这照片,就是你手机上的**照而已,我找了半天,才找到这么一张能用的。”   所以说,他做这些事情,也是很不容易的。   安心连死的心都有了,哭丧着脸瞪他:“沈墨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我不同意,这不作数,我才不要嫁给你,我不要不要。”   她说着,就要撕掉手上的结婚证。沈墨眼疾手快地抢了过去:“你都已经是我的人了,为什么不要嫁给我?”   安心觉得很头痛,跟他打一架吧,不是他的对手,跟他讲道理吧,最后极有可能被他绕进去出不来。可,他凭什么不言不语地就将自己跟他绑在一起了?他凭什么认定她非他不可?   她……她还没有原谅他呢!   她连跟他重新开始这个提议都没有同意,他居然就敢干出这样的事情来,气死人了啦!“你你你……你给我滚出去。”   “好的,沈夫人。”沈墨打趣地说道,“为夫这就退下了,夫人有什么吩咐尽管提。”   想和一个人一直在一起,不管用什么方式手段,他得守住这个人,只有这个人。   也只有这个人,让他甘心放低身段,放下尊严,却死也不肯放下她。   安心,我们好好地过,好好地走,好吗?   安心现在的基本工作就是吃饱喝足晒天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地使唤着沈墨。而后者,心甘情愿地接受她的“奴役”。   然而这样的日子才过两天,安心先受不了了。一个大男人,成天鞍前马后,这算怎么回事啊?   而且别人家都是老婆进门后就甩手不管了,他怎么这么黏人呢?再说了,她到现在都还没有承认他们的合法关系呢!   然后很快的,她就知道沈墨闲在家将她当成太皇太后一样伺候的原因了——据说他扔下沈氏的一切工作,撂挑子不干了。   告诉她这一消息的,是找上门来玩儿的程槿枫。他趁着沈墨到厨房给安心拿点心时偷偷转达了沈家当家人沈光珉的口信,说是明天想要见她。   安心发现,这程槿枫绝对是实力派的。沈墨一出来,他就一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的正经表情。眼观鼻鼻观心地喝茶品茗,然后在沈墨询问这茶怎么样时,将安心都能喝得出的普洱茶说成是乌龙茶。   安心爆笑,毫无形象。   沈墨摇头看她倒在沙发里大笑不止的模样,宠溺地摇了摇头。   程槿枫也笑了,却并无尴尬。只在沈墨送他出门时,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让他自己后来每每想起都酸得要死的话,他说:“要幸福啊,兄弟。”   程槿枫避开沈墨转达沈光珉要跟安心见面的消息的第二天,安心说要逛街,胡乱找了个借口不准沈墨跟。   沈墨这两天正极力求表现,自然凡事顺着她俨然已经成了习惯,然而一听她要撇开他单独出门,他还是表达了强烈的反对。但是最后,他的反对被安心云淡风轻的一句话给镇压了。   她说:“你今儿晚上是想一个人睡吗?”   沈墨不想一个人睡,只好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于是安心完胜地出门了。   赶到约好的茶楼时,沈光珉已经先到了。安心站在楼梯口,颇有些后悔地望着那虽白发斑驳仍然威严犹存的老人,寻思着干脆反悔悄悄离开算了,反正她也没有亲口答应说一定要见他。   然而她脚跟才悄悄一动,沈光珉已经抬头望了过来。满是威严的目光,将安心震慑在原地,然后在他挑眉表达疑惑的时候,乖乖走上前来。   其实直到这时,安心仍没有搞清楚,她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接受也许是再一次的侮辱?   可是她想,就算是侮辱,她也不怕了。   安心坐下,想了想,道:“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沈光珉却没说他的来意,只将泡好的茶注入她面前的茶杯里后,缓声说道:“试试看——”   安心对茶其实并无研究,倒是温言特别喜欢,因此不管是A城还是C市,都有价值不菲的茶叶与茶具。温言有时候试图想要培养安心身上根本发掘不出来的秀雅温文的气质,于是强拉着她一起泡茶。从观色到品评,安心被折腾得叫苦不迭,最后居然也能从色泽、香味分辨一些茶叶来。   “武夷山大红袍?”安心抿了一小口,不能确定,又喝了一口后才问道。   温言说这茶可是极品,一年到头也产不了多少,就算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她那次能喝到,也是跟温言接了一单很大的CASE后客户送的,他小气地只让她喝了一回就收起来了,因此安心也不能肯定眼前这茶是不是自己曾喝过的大红袍。   沈光珉有些讶异地看过来,随即笑了:“你对茶叶懂得不少,看来是专门研究过的。”   他顿一顿,笑容有些意味深长:“这茶却不是什么人都能喝到的。”   安心淡淡地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杯子,正襟危坐:“您说的没错,但我想,您今天约我出来,不会只是想跟我讨论一般人该喝什么茶才是。”   她这般软言相讽,沈光珉居然也没有生气,颇有深意的深沉目光久久地看着她,“小莫最近还好吗?”   安心微愣了下,眼里闪过犹疑与不安,“他很好,谢谢您的关心。”   “放轻松些,我们今天就随便聊聊,不要紧张。”沈光珉到底是阅历过人,安心瞬间武装起来的戒备与紧张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安心在心里苦笑,连他的目的都搞不清楚,能不紧张吗?   “沈墨那家伙对你好吗?”沈光珉又问。   安心更疑惑了,怎么他不是特地来威胁她或者侮辱她的?   这般平常的问话,倒好像是平常父亲一样。可,他又不是她的爸爸,弄得好像关切的模样算是怎么回事?难道他打算跟吴灵儿一样先来软的?   管他的,兵来将挡。   安心想反正自己都来了,管他软的硬的,她以前又不是没有经历过,眼前这老人不过看起来严厉了点儿而已,又不是恐龙,有什么好怕的。   如此一想,倒真的镇定了不少,“沈墨对我还不错。”   她这样说的时候,有那么一些些挑衅的意味。   他对她是不错,这几天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让他做早餐他不敢做晚餐……一扫从前的窝囊没用,她现在可是过得滋润极了。   原以为沈光珉会生气,哪知他却笑了:“那就好。”   那就好?安心张口结舌,很想掏掏耳朵看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沈光珉似乎很满意她张口结舌的惊讶状,继续泡茶,“安心啊,我们老沈家,欠你母子的实在太多了。我今天约你出来,就是想郑重地跟你道个歉。过去的事情,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对不起你,希望你能原谅我们老沈家。”   安心的嘴里已经能塞下一个完整的鸭蛋了,沈墨的父亲正给她道歉啊,这不是比看到外星人还要令人感到意外吗?   “关于姜楠那个孩子的事情,我跟沈墨妈也是最近才知道,那孩子……唉,也是我们老沈家做的孽。”沈光珉沉重地叹息,花白的头发轻轻动着,有瞬间苍老的错觉。   “姜楠……”安心无意识地呢喃着。   “沈墨妈背着我做的那些事儿,确实非常过分。姜楠那孩子,唉……这两天沈墨妈几乎夜不能寐,很是自责难过,若她当年不是那么执著于要分开你跟沈墨,也不会拿姜楠的妈妈作筹码而不得不与沈墨……”   “您在说什么?”那些事情跟姜楠的妈妈有什么关系?   沈光珉微讶,但看安心的模样又不是装出来的懵懂无知,“你不知道?”   “姜楠怎么会跟沈夫人扯上关系?”安心提出心里的疑问。   沈光珉也很疑惑,按说她不可能不知道啊,就算以前不知道,沈墨后来也该告诉她了吧。难道沈墨什么都没说?沈光珉轻叹一声,终于还是将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   安心呆愣愣地扶着茶杯,淡色的唇瓣不停地轻颤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若不是仗着人老了,脸皮厚,我今天也实在没脸约你出来跟你说这些并希望能得到你的谅解。”沈光珉面上也有遗憾与歉疚,“我已经让人找到了姜楠的家人,你放心,我们老沈家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照顾他们?”安心蓦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恍惚地看过去,“你们沈家准备怎么照顾他们?姜楠的父母老年得女,他们有多爱她,你们根本不懂。失去了爱女的那老两口第二年也相继去世了,呵……你们准备去哪儿照顾他们?”   她的眼泪无声地落下来,滴落在茶杯里,溅起小小一团水花。这就是有钱人的嘴脸,不管他们歉疚自责的表情有多么诚恳,最后终归也脱不离拿钱砸人。自以为这样就能买得心安吗?太可笑了。 许你浮生 第六十九章   安心失魂落魄地离开茶座,游魂一般在路上漫无目的地游荡。   她理不出自己现在的心情究竟是怎么样的,伤心吗?当然有。难过吗?不可避免的。可还有那么一些些的庆幸与开心又是为了哪般?   难怪她从前指责他欺负姜楠甚至害死她,他会那么无辜茫然,原来他对姜楠的事情也如她一样,一无所知。原来这一切,都是沈夫人做的……   安心轻吐一口气,姜楠的死,她还是要负最大的责任,如果当初不是她捡了沈墨回去……   能原谅沈家原谅沈墨的妈吗?安心想,最需要被原谅的人其实是她吧,可是,她又该找谁乞求原谅呢?   姜楠没有了,她的哥哥带着伤心欲绝的二老离开了老家,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直到有一天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说二老因受不了失女之痛已经相继去世……此后,她再也没有任何关于姜楠家人的消息了。   “吱——”   一辆鲜红的跑车停在路边,从车上下来的人拦住了神色悲戚恍惚的安心:“安小姐,还记得我吗?”   来人将扣在脸上的墨镜摘下来,炙烈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高耸的鼻梁投下了浓重的阴影。   安心先是不满被人打扰,随即深深地皱起了眉头紧盯着那双笑起来非常勾人的丹凤眼:“你,你是……”   多年前假扮程槿枫的那个男人。安心想起那日沈墨与程槿枫异口同声喊出来的名字,“沈谦?”   沈谦一愣:“你已经知道我了?”   安心想到就是此人害沈墨双目失明流浪街头就不能给他好脸色,于是神色更冷,不耐烦道:“你有什么事吗?”   “我大哥有事走不开,让我来接你一起吃饭,上车吧。”沈谦退后一步,风度翩翩地拉开车门,等安心上车。   安心却警惕地后退了一步,没好气地道:“我没心情跟他吃饭。”   眼睛余光却四处乱飘,随即心中叫苦不迭,她怎么走到这么一条叫天天不应叫人人不答的偏僻地段了?   其实也不是安心突然就变聪明了,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沈墨怎么可能让害自己的人来接她?再说了,沈墨明明在她出门时跟她说了,他会在家里做好土豆炖牛肉等她回去吃,就算要在外边吃饭他也不会让别人来接她吧。而且,真要出去吃饭,他为什么不先给她电话?   安心很肯定,这人又在说谎骗她。虽然她还不清楚他多年前骗她所为何事,但现在,她真切地闻到了危险的味道。   沈谦面上的笑容更甚,非常无害非常阳光的模样,抬脚朝安心走来,“安小姐,我大哥可说了,务必要将你亲自送过去呢,你也不想让我没法儿交差,是吧?”   安心心中大急,转身就想跑,却没有机会,口鼻被捂上,呼吸间有乙醇的味道。她骤然睁大双眼,不停挣扎,然而覆盖在她口鼻上的那只手却纹丝不动。   她挣扎的动作慢了下来,渐渐地,失神的双眼慢慢合上了,身体也软软地倒了下去……   安心醒过来,是因为有人不停地在拍她的脸。还有焦急的声音不停在她耳边喊她的名字,她觉得不胜烦扰,终于用尽全力睁开了仿佛被灌满了铅一样沉重的眼皮。   “不要……吵了。”安心狠狠地咳了两声才算顺过气来,翻着白眼瞥一眼神色焦急的沈墨。   “醒了?没事吧?有没有哪里痛?哪里不舒服要跟我说……”沈墨将她扶起来,上上下下地检查她身上可能会有的各种痕迹,“来,动动手脚。”   安心顺从地动了动发软的手脚,目光所及,是个被废弃的空旷的仓库,头顶上的铁架子锈迹斑斑,看来是被废弃了很久的地方,“这是哪里?”   “你先告诉我你遇到什么事情了?”沈墨轻轻拍掉她衣服上的灰尘,似乎极力隐忍克制着什么,眉头紧紧皱起,抓着她双臂的手背青筋骤跳,黑眼睛里失去了平常的镇定从容,满满全是紧张与焦急。   安心的手臂被他抓得生疼,忍不住伸手去拨他的手,却怎么也拨不开,只好忍着疼痛将遇到沈谦的事情说了,末了道:“你先放开我,很痛啊。”   沈墨却并没有如她所愿放开她,反而将她一把紧紧地抱住了:“没事了没事了……别怕,我来了。”   安心被他勒得差点翻了白眼,很想一把推开他,耳边听着他低哑的声音又有些不忍——现在到底谁更害怕啊?也不知道是在安抚她还是在安抚他自己。   算了,看在他是真的很紧张的份上,就让他再抱一会儿好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接到匿名电话,赶过来时发现你躺在这儿一动不动……”   沈墨那时只觉得自己心脏剧烈地跳动,全身的血都烧到了头顶,眼中一片火辣辣的痛,干涩得几乎没有办法眨眼,就站在仓库门口,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上前摸到的是一具已经冰冷的……尸体。他在那一刻,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慌绝望。   如果,她真的没了……   沈墨不敢往下想,疯了一样冲过来,颤着手摸过去,手滑了好几次,屏住呼吸才算摸到她跳动的颈动脉。   那一刻,心里只剩庆幸,幸好她还活着。   “奇怪,那个叫沈谦的,他把我弄到这儿来究竟是什么意思?”安心觉得很蹊跷。   说他是绑匪吧,可哪有绑匪将肉票随随便便扔了不管的?说他不是绑匪吧,他又确确实实地将自己绑到这儿来了,似乎一点儿也不怕她被沈墨找到,仿佛,还带了那么点儿刻意的意思?   难道……安心悚然一惊,难道他是故意让沈墨找来这里?   这么个偏僻又荒芜的地方,他难道想要杀人灭口后再毁尸灭迹?   “莫非你跟那沈谦有什么深仇大恨?”安心抖着身子问。   沈墨只以为她被吓坏了,紧紧拥着她安抚道:“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那你呢?你会不会有事?”安心艰难地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扯着他的衣袖急声问道,“那沈谦,根本就是冲着你来的,是不是?他想对你做什么?他不是也姓沈吗?他在哪儿?他是不是在这儿?叫他别做缩头乌龟,有本事滚出来,唔……”   安心被吻了。   沈墨太过急切地吻下去,牙齿嗑伤了安心的嘴唇。抱着她反反复复地亲吻舔舐,乌黑的眼睛精光璨亮,眼神急切而炽热,恨不得把她吞下去。   安心素来没有办法抵抗沈墨的任何肌肤相亲,很快地就被吻得头晕眼花脑中空白,原本清亮的眼眸失陷于他毫不掩饰的担忧害怕的情绪中。   这个男人,不管什么时候总是从容不迫地将她气得跳脚的男人,她一度觉得危险得让她很是恼恨的男人,带给她最初也是唯一的悸动的男人……他是真的在害怕。   安心终于慢慢抬起双手,轻轻环住了他的后背,在他的唇终于离开她的时候,踮起脚尖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沈墨,我在这里。”   她在这里,她没有离开,她没有死去,她就在这里。   她侧过头,很认真地看着他。   她看到沈墨抿着嘴角无声笑得灿烂,那笑容如此明亮,好像恍然间天就亮了,地也宽了,窗外的阳光漫进来,晦暗肮脏的仓库都是青葱原野的香气,沁人心脾令人心旷神怡。   “我们回去吧!”沈墨紧一紧掌心里的她的手。   两人走出破旧的仓库。安心一路都不安地张望着,以为一出门准会面对一群或拿着刀或举着枪的恐怖分子,谁知一路走来却连半个人影都没瞧见。安心有些沉不住气了:“那个叫沈谦的,他究竟想干什么啊?”   “别担心,我会处理的。”沈墨柔声道,眼里飞快闪过阴鸷的凶光。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安心一紧张就特别爱讲话,“他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把我弄到这儿来,却连绑也没有绑一下,好像就为了将你引到这儿来。但你来了,却又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我觉得这事儿还没完,沈墨,你过来时有没有报警?不然我们现在赶紧报警……”   沈墨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些,只是方才叫她吓得魂飞魄散,哪有余空想这些?现在回想起来,似乎真如安心所说,沈谦的目的根本就是他?这也并不奇怪,依沈谦睚眦必报的性格,被赶出公司,那家小公司也被沈氏打击得破了产,加上前仇旧恨,他怎么可能会什么都不做?   可沈墨现在已经来了,沈谦却依旧没有出现,他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直到两人坐上车,都没有任何异样。   然而沈墨深知,愈是平静的水面,底下的水流愈是湍急。是的,他一点儿也不敢掉以轻心。   这事情处处透着诡异,安心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沈谦将自己弄晕了带来此处的用意。她侧头去看沈墨,他脸色煞白,紧抿着嘴,只专心地开车。   但很快安心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儿,这是盘山公路,弯弯道道不计其数,并且全是下坡路,车速却越来越快。   安心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双手紧紧拽住扶手:“你,你慢点啊……”   沈墨将方向盘打得飞快,目不斜视只紧紧地盯着路面,“安全带系好没有?抓紧扶手,别怕,我们会没事的。”   该死,他独独忘记了自己的车。   一定是沈谦趁他进入仓库时对他的车动了手脚,刹车完全失灵,这样的公路,两面都是千丈悬崖,一不小心掉下去,他和安心恐怕连尸骨都找不到。   同样的招数,沈谦对他用了两次。而他居然大意了……沈谦这一招用得的确不错,先是掳了安心来,引他来后对他的车子动了手脚,他们若真不幸掉落悬崖,外人看来,也只是一起不幸的交通事故,跟多年前一样。   不管怎么样,一定不能让安心出事。   安心一瞬间也明白了过来,身子紧紧缩作一团,惊恐地瞪着前路,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也不敢惊呼出声,就怕打扰沈墨开车。   但再小心,也始终没有避开一辆迎面而来的大卡车,两车相撞,沈墨的车子被直直撞向了崖壁。   车子半翻在地。安心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要被甩了出去,忍着全身被拆散的疼痛极力睁开眼来,视线却被大片大片的红色所占满。她看得很清楚,车子被撞倒的那一瞬间,沈墨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朝她扑了过来……   “沈墨,沈……沈墨……”安心不确定自己的喉咙是不是受伤了,疼痛之余只觉得说话变得很困难,但她顾不得太多,只在一片血红中紧张地摸索着沈墨的身体。   沈墨就覆在她的身上,紧紧地抱着她,他们两人被卡在变形的车子里,一动也动不了。沈墨的额头被破碎飞溅的窗玻璃划伤,血流不止。安心用手按住不断流血的伤口,急声唤着沈墨的名字。   “沈墨,你怎么样?你没事吧?你快回答我,你应我一声啊沈墨……你别吓我,沈墨你说话啊。”安心明润的大眼睛里涌出泪水,觉得胸口发闷,无力的感觉,连呼吸都没有力气,心脏在喉咙口急促地跳动。   “沈墨……   “你不能死,我还没有原谅你,你不能就这样死掉……   “你快点回答我,跟我说话,否则我一辈子不理你……”   “那……可不行,呃……”沈墨呻吟着清醒了过来,吃力地开口安抚几乎崩溃的安心,费力抓住她抖个不停的手:“我,我们说好要……重新开始的。乖……别哭了……”   “疼吗?”安心连忙握住他满是污血的手指。   沈墨下意识想要安抚她张口就要答“不疼”,视线望过去,却发现她眼睛里再没有惊惶恐惧,氤氲着湿润雾气的眼里漾着轻笑的浅波。舌尖一转,“疼”字就这样吐了出来。   “我也疼。”安心眼角晶莹的水滴终于滑落下来,眼睛却弯成了一轮新月,“这样很好……”   我们都还能感觉疼。   我们都还活着,真的已经足够美好了。   人生,说到底并不长。 许你浮生 第七十章   救护车呼叫着赶来,将两人小心翼翼从变形的车子里移了出来。   安心伤势较轻,且都是皮外伤。沈墨的内脏因为碰撞与挤压有较严重的出血现象,一到医院就被推进了急救室,两个小时过去了也没见出来。   安心焦急地等在外面,被玻璃割伤的包扎过的手指已绞得发青。   程槿枫接到消息就赶到了医院,见到心神不宁的安心,忙宽慰道:“嫂子你别担心,沈墨不会有事的,你也受伤了,我让护士带你回房间休息下。”   “不,我要在这里等沈墨。”安心的目光定在“手术中”那三个鲜红的字样上,喃喃道,“我不走,我要等他……”   “嫂子,你别这样。”程槿枫焦头烂额,“你想想看,若沈墨出来,看见你这个样子,他还不得心疼死啊?嫂子,咱不能让他担心,是不是?你睡一觉,精神好一些,沈墨出来见到你也不会担心,对不对?”   安心看着他,仿若溺水的人看到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来,只紧紧地抓住程槿枫的衣袖。   “嫂子,我跟你保证,沈墨绝不会有事。”程槿枫知道,这是安心在跟他索要保证,或者说,她需要一个让她自己心安的承诺。   安心的神经本来就已经绷到了极限,被程槿枫劝着回了病房,在他的指示下,护士给安心注**镇定剂,保证能让她好好睡上一觉。   然而等安心一觉醒来,却只能隔着玻璃看ICU里被医生宣布陷入深度昏迷中的沈墨。她下唇齿痕赫然,血痂结了又破。   “嫂子,你别太担心,医生说了,只要过了危险期,他就会醒过来。”程槿枫一脸沉痛地站在安心身后,目光沉沉地望着里面毫无知觉的沈墨。   沈光珉与徐瑞卿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赶来了,两人像是顷刻间老了十几岁:“槿枫,沈墨怎么样了啊?”   跟在他们身边的,是沈谦。   安心惊怒交加地盯着他,她的手掌握成拳,指甲刺在掌心里,指甲的根部都被压出了血印。   程槿枫飞快闪身挡在她身前,捏了下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冲动,“沈伯伯,沈伯母,医生刚才说了,沈墨他没有大碍,随时都会醒过来,你们不要担心。我守在这里,不会让他有事的。”   沈谦亦是忧心忡忡,“大伯,我去找医生了解下大哥的详细情况。”   沈光珉点点头,沈谦焦躁地看了眼程槿枫身后的安心,匆匆往医生办公室走去。   沈光珉扶着徐瑞卿隔着玻璃看了沈墨一阵,也赶着去找医生了。   “你为什么不揭穿他?我明明告诉过你是他害沈墨变成这个样子的。”安心咬牙逼视着程槿枫,低声质问道。   “嫂子,此事不宜操之过急。”程槿枫握着她的肩膀,试图让她冷静下来说话,“相信我,他不会有事,你也不会有事的。”   安心定定地看着目光坚定的程槿枫。   “你该试着相信他的,他很爱你。就算是为了你,他也一定会努力地活过来。”程槿枫安慰地拍着她的肩膀,认真道,“你可能不知道,他有多么爱你。我想等他醒过来,他一定会亲口告诉你。”   安心除了吃饭,其余时间都穿着无菌衣守在重症监护室里面,整整一天没有合眼。   她很怕,生怕一合眼床上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沈光珉与徐瑞卿因为年纪的关系而被沈谦送回了沈家老宅。医生护士都过来劝安心至少先休息一下,她只说不累,连程槿枫也束手无策了。没多久,温言赶了过来。   他二话不说,进去便将安心提了出来。   “你干什么?”因为疲劳与紧张,她的嗓音已然沙哑,满是血丝的眼怒瞪着神情冷然的温言。   “去休息。”温言淡淡地说,“否则,我立刻带你离开A城。”   “你没资格这么做,我不会跟你离开。”安心大急,她太了解温言,他向来说一不二。   温言终于软了神情,轻叹一声:“你需要休息,倘若你不听话,我只好打电话给小莫了。”   安心的眼泪终于扑簌簌地掉了下来,“温言,他……他会不会死?”   “不会。”温言沉声说道,伸手揽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祸害遗千年,他这样的大祸害,怎么可能轻易就死掉了。别担心,他绝不会就这样死掉的。”   “是沈谦,是沈谦把他害成这个样子的,我们报警好不好?”   “报警也没用,没有人证物证,警察不会相信你的说辞。”温言冷静地分析道。   安心伏在他怀里抽泣:“你怎么知道没有人证物证?”   “我已经去过警察局了,负责此案的警员告诉我,他们仔细检查过被毁车辆,发现刹车线并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所以他们已经排除了谋杀的可能,只说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   “那……那怎么办?明明是沈谦将我绑架到那里,一定是他动了沈墨的车……温言,我们为什么不能将坏人绳之于法?”安心不服。   “警方也说了,他们检查过那个废弃的仓库,里面并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没人能证实你真的被沈谦绑架过。”这就是沈谦的高明之处,让人咬牙切齿之余找不到半点线索,“你别想太多,他总会露出尾巴来的。”   在温言的劝说下,安心总算同意回病房睡一会儿。   给她滴注的营养针里,不可避免地加了安神镇定的药物。   沈墨终于在大半夜里醒了过来,睁眼便见温言跟程槿枫都穿着无菌衣各坐床的两旁打盹儿。他刚弄出一点儿响动,两人都惊醒了。   程槿枫自然欣喜不已,忙按了铃叫医生来。   医生很快来了,一番检查后如释重负地笑了:“沈先生醒过来就没事了,明天可以移往普通病房了。”   等医生护士都退出去了,沈墨忍着麻醉过去后的疼痛急急问道:“安安呢?”   程槿枫忙按住他:“她没事,守了你一天,刚刚才让温先生好说歹说劝着去睡了。倒是你,肋骨断了两根,脾脏破裂引发腹腔感染,差点就救不回来了。”   “我没事。”听说安心安好,沈墨紧皱的眉头终于慢慢放松下来,松口气道,“她没事就好。”   “沈谦的事,你有什么打算?”温言淡淡地开口,“如果这事解决不了,我没法放心地将她交给你。”   “我知道。”沈墨定定地看着他,术后的脸色苍白如纸,然而目光坚毅诚恳,“我也想趁机将此事了结了。槿枫,我需要你的帮助。”   “你说——”程槿枫义不容辞地说道。   沈墨想了想,理清了思路才慢慢道:“沈谦了解我的为人,第一次他动我,我让他。现在再次对我下手,他肯定也知道我若醒过来,一定不会放过他,所以他还会对我下手。”   “你的意思是——”温言的脑袋转得飞快,“瓮中捉鳖?”   “没错。”沈墨艰难地扯动唇角冷冷一笑,“我要等他自投罗网。” 许你浮生 第七十一章   当晚,已经醒过来的沈墨再次被紧急送进了急救室,据陪护在旁的程槿枫与温言说,他们刚与他说了两句话,谁知他突然咯血,随即晕厥。   医生竭尽全力抢救,终于在黎明前将他重新送回了ICU。   程槿枫与温言陪护了一夜,都熬不住了,于是嘱咐了护士好好照顾便回去休息了。   此时医护人员也是最为疲累的时候,见沈墨情况稳定,便有些松懈下来,找了机会便赶紧补个眠。   因此,当一抹黑影在清冷的黎明时分顺利溜进沈墨所在的ICU房里时,谁也没有察觉到。   来人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来到全身插满了各种管子的沈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平稳起伏的胸膛以及仪器上所显示的平稳数据。   他俯身,溢出一声冷笑:“想不到你的命这么大,这样都死不了啊。”   床上的沈墨自然不会给他任何反应。   “可是怎么办?我不能让你继续活着。   “我有多恨你,你知道吗?你抢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爷爷的疼爱,继承人的位置……你甚至,让我不能做一个正常男人,我知道那是你的报复。你看,沈家人从上到下,哪有心慈手软的人?   “我太了解你了,你若活了下来,我沈谦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你的手段我已经领教过了不是?   “所以大哥,对不起了,你好好上路吧。大伯和公司,我会帮你好好看着的,九泉之下,你也不要太担心。”   沈谦说着,顺手抓过一旁备用的氧气枕,不紧不慢地将之罩在沈墨脸上,狞笑着准备用力时,一束雪亮的光骤然打来。   沈谦下意识收回一只手挡在眼前,眯了眼朝那束光芒看去,赫然看见武装整齐的警察站在门口,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屋里的沈谦。有人大声说:“沈谦,放下武器,我们警方现在以故意杀人罪正式逮捕你。”   沈谦微愣了一下,旋即回头,看向床上的沈墨。   病床上原本双目紧闭的沈墨此时正静静地看着他,面无表情。   沈谦后退一步,手中的枕头无声地落在地上,他的眼神衰败下来,空蒙蒙的,浑身颤抖,仿佛气息已经不能流转:“你,你设的圈套?”   沈墨缓缓开口,气息微弱:“如果你肯就此罢手,也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沈谦,这是你自找的。”   有警察迅速跑过来,将失魂落魄的沈谦拷了起来。   程槿枫与温言疾步走进来,程槿枫担心病床上的沈墨,一刻不缓,倒是温言对领头的警员握手道了谢,送走这一行人。   “沈墨,还好吧?那家伙有没有伤到你?”程槿枫迭声问道。   沈墨摇头,正欲说话,却突地顿住,定定地看着门口的方向,眼里有慌乱飞快闪过,他挣扎着要坐起身,却被程槿枫死死按住:“你搞屁啊,是想再断几根肋骨是不是?给我躺好了,天大的事情也不准动——”   沈墨苦笑,无法动弹只好虚弱地开口:“安安……你,你怎么过来了?”   安心站在门口,神情莫测地盯着沈墨。   程槿枫回头,看见安心黑着脸的模样,讪讪地笑了声:“嫂子你醒了?睡得还好吧?饿不饿?我去买早餐……”   安心却只是盯住沈墨,说不出是恼还是怨,“我若不过来,岂不错过了这么精彩的一场戏?你的主意是不是?你是不是疯了?你的计策有一点失误,若沈谦真的杀死了你……你会不会太自私了点儿?还是你从来就没有将我放在眼里,认为你的生死与我无关……”   被无视的程槿枫偷偷给沈墨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悄悄地贴着墙根儿溜走了。   沈墨哪顾得上程槿枫,看着安心顺着脸颊而下的眼泪,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安安……别哭了,你过来。”   “我为什么要过去?”安心负气道,泪眼朦胧地瞪他,站在门口不肯动,“你这个人,你……”   “那,那只好我过去你那边了。”沈墨说着,就要拔掉身上的各种管子。   安心大惊,赶紧扑过去按住他的手阻止他的动作:“你疯了?!”   沈墨趁机抓住她的手,死死握住不肯放松一丝一毫,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安安,别担心。我没事的,沈谦没有伤到我……”   安心咬着下唇,用力睁大眼睛看着他没有一丝血色的俊脸,他额头上的伤口虽然缠着厚厚的纱布,却仍能看到浸透纱布的斑斑血迹,脸上被玻璃刮伤的伤痕不计其数,看着瘆人极了。她不敢开口,生怕一出声就会忍不住嚎啕大哭。   这个男人,实在太叫人生气了。   可是,也真叫人心疼。   “乖,别哭啊!”沈墨耐心地哄道:“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没事儿啊,过几天就能出院了,然后我们飞去加州看小莫,或者接小莫回来上学,你说好不好?”   他想伸手擦掉她脸上成串的泪珠儿,无奈全身都疼,手指使不上一点儿力气。   安心忙伸手握住他颤抖的指尖,咬牙道:“以后你再敢自作主张,看我还理不理你。”   “不敢了。”沈墨松了口气,手指顺势滑进她的指缝,与她密密相贴,用力扯出一抹安抚的笑容,“以后我都听你的。”   “那你现在赶紧闭上眼睛休息。”安心即刻命令道。   “好。”沈墨微笑,深黑的目光眷恋地看了她良久才缓缓闭上眼。   安心看着他,轻声道:“等你好了再收拾你。”   闭着眼睛的沈墨,唇角始终含着的那抹笑意更深了些。   安心终于也笑了,这个人在她身边,触手可及,鼻息平稳,面色安然,胸膛缓缓起伏。   她听着他的呼吸声,安静而绵长,忍不住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还好,他在她身边。   还好,他们都还活着。   也唯有活着,才会有未来。她的未来,不知不觉已经跟他绑得这样牢了。   她想,那就这样吧!   安心一直看着他,直到终于累了,才抱着他的手臂,心安地闭上了眼睛。眼角有泪,缓缓滑落。 许你浮生 第七十二章   沈谦的事就这样毫无声息地落下了帷幕,当然他起先死不认罪,然而当警察将他进入沈墨病房的监控录像调出来时,当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时,他再也无法隐瞒,除了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外,也将他的同党吴灵儿供了出来。   警方起诉沈谦的同时,也将吴灵儿一道起诉了。   可怜吴家就这么一个女儿,曲曲折折想了许多办法,最后保外就医将下狱的吴灵儿暂时保了出来。而沈谦,他的父亲沈路连天天求着沈光珉救他一命,沈光珉虽然恼恨沈谦居然还敢对沈墨下手,然而到底也还是亲侄儿,身上同样流着沈家人的血,临了他也不忍心,还是多方面活动,沈谦最终被判了二十年,算是保住了性命。   沈谦与吴灵儿的事情算是过去了。于众人而言,眼下最重要的,自然是沈墨的身体。   被困在病床上的沈墨让安心十分吃不消。   “安安,我要吃苹果。”   “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流质食物,苹果还不能吃。”   “安安,我想吃灌汤包。”   “医生说你只能吃流质食物。”   “安安,我想吃桂花枣泥糕。”   “……医生说你只能吃流质食物。”   “安安,我想吃锦记的梅花饺。”   “……信不信我把你的嘴巴缝起来。”安心忍无可忍,使劲儿瞪着病床上化身为吃货的紧紧捂着嘴巴一脸无辜地看着她的男人。   很好,世界终于清净了,安心很满意。   然而——   “安安,我伤口痒得厉害,你快帮我挠挠。”   “刚刚不是才挠过……”   “又开始痒了,你说是不是伤口发炎了?”   安心无言以对,明明就是他太无聊了变着法儿支使她,伤口发炎?医生说他的伤口恢复得不知道有多好!   “好无聊啊,安安,给我讲个故事吧!”   “那就讲狼外婆与小红帽的故事吧,从前有个……”   “换一个换一个,这个昨天不是已经讲过了吗?”   安心强忍,“拇指姑娘好了……”   “这个大前天才讲过吧,安安啊,不是我说你,我早就不是小孩了,你没有给**听的故事啊?”   安心再次忍无可忍,“姓沈的,你给我闭嘴。”   有的听就不错了,还敢给她挑三拣四?“有本事你自己讲啊!”   沈墨微笑,握住她因生气而胡乱挥舞的双手:“好啊,我给你讲一个保证你从未听过的故事。”   安心狐疑地:“你会讲故事?”   其实也不怪安心会怀疑,实在是因为,沈墨这个人压根儿就没有童年,更别提童年里的童话故事。想前些天她跟他讲白雪公主,他不屑地撇嘴说怎么有这么愚蠢又贪吃的公主?她讲灰姑娘,他更不屑,说就凭一只水晶鞋子找到真爱,要不要这么可笑……她被气得讲不下去了,他又缠着闹着非要她讲。   所以指望着从这人的嘴里听到故事,她觉得还是看压根儿看不懂的财经报道更有意思一点儿。   沈墨自然明白她心中所想,温柔地笑了笑,缓声道:“从前有个孩子,从小爹不疼娘不爱,面对严父严母,也只有爷爷会护着他,所以他没有机会听人讲童话故事,如你所想,他是一个没有童年的人。”   安心屏住呼吸,他说的,是他自己?   这哪算是什么故事啊?干巴巴的,一点儿都不动听,可为什么,她却觉得这么压抑,这么难过呢?没有童年的孩子,那该多可怜啊!   “后来他被亲人所害,眼睛暂时失明,幸运地被一个好心的女孩捡了回去。他虽看不见女孩的长相,可日日相对,他还是爱上了单纯善良又乐观的女孩。他很爱她,爱到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他本是一个心性淡泊的人,是那个女孩让他一天比一天快乐,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能笑能生气的人……”   安心愣愣地看着他漾着深情的黑眼睛,故事里的女主角她是猜出来了,可这算什么?表白?挑这种时候?有没有搞错啊?   没有烛光,至少也该等晚餐的时候再说吧?   “后来,他们因为误会而分开,他的眼睛好了,他从没有忘记过那个女孩,虽然他从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模样。他出国,又回来,他在家里的安排下订了婚。他从不笑,因为失去了生命里的阳光。可那么几年过去了,他们居然又见面了。他从报纸上看到那女孩的那一瞬间就知道,就是这样的,他心目中的女孩就是这个模样的。他从没想到,他们还能再见面,并且,那女孩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他带着仇恨憎恶的心情接近她,心里却很高兴,高兴于她的未婚。女孩不知道,他最爱看她笑,有说不出的好看,干净得像高原湖泊……”沈墨深深地看着她,一字一字,皆是藏于心中的深情眷恋。   安心觉得自己被彻底地诱惑了,他漆黑的眸子轻颤着,像是装满了星辰,声线低沉柔软,誓言般庄重,“你……我哪有你说的这样好?”   “你就是这么好,比我说的还要好。”沈墨看着她微红的眼眶与那蒙着淡淡水雾的眼睛,骨节分明的手抚上她的脸颊,不意外地看到她的脸瞬间红透,“我沈墨何其有幸,能够遇见你。”   安心哽咽着说不出话,虽然遇见他、爱上他,她的生活被彻底颠覆,她经历过从未想象过的磨难,可除了姜楠她怨过他,剩下的,也只是对他的想念。她甚至感激他给了她小莫那样乖的孩子……   “安安,我从未亲口对你说过,我……”   “不准说。”安心蓦地一声大吼,打断了沈墨的话。   沈墨疑惑地看着她,明明气氛不错,他这时候说出那句话,她不是该更感动更开心才是吗?怎么她却不准他说?   安心红着脸低下头,嘟囔道:“好歹……也等你出院了再说吧。”   挑个好日子,浪漫点儿不懂哦?不知道女孩子都喜欢浪漫吗,笨木头。   “好。”沈墨开口,声音很慢,目色沉浓,一个字被他吐得百转千回。   的确不该这么心急,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日子,不急于这一时。   房门被敲响,深深对视的两人皆是一惊。安心有些慌乱地移开了视线,沈墨倒是平静,看着推门而入的沈光珉夫妇。   他们也每天都来,大概是人老了,感情也丰沛而沉稳了,不像从前总是严苛。虽然徐瑞卿看到安心,总不太自然。   安心也是不自然的,想着从前她与沈墨的误会、姜楠母子的惨死都跟她脱不了关系,对着她自然挤不出笑脸。每每这时候,安心也总是先回避,今天却因为跟沈墨说话而忘了他们来的时间,这才被撞了个正着。两人都不自在,沈光珉照例问了几句便带着徐瑞卿离开了,只在临走时深深地看了安心一眼。   “恨她吗?”待他们离开,沈墨才拉着她问。   “说不恨那是假的。”安心瘪着嘴,垂了眉目,闷闷地叹一声,“可是能怎么样呢,她是你的母亲。”   “安安,谢谢你。”沈墨顿一顿,又道,“你放心,不会经常碰面的,他们住老宅,我们住公寓。小莫,他依旧姓安,什么都不会改变的。姜楠的事,不许你自责,你没有半点错,错的是沈家,是我,你没有必要背负我们的错,明白吗?   “安安,我不希望看到你有半点不快乐……你知道,你若不开心,温言也饶不了我。”   安心注目他,终于含笑投入他准备好的怀抱里,问出了她一直疑惑的问题:“你跟温言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了?他还每天都来看你呢。”   以前明明是势不两立的样子,他们究竟瞒了她什么事情?   “这个嘛……男人间也有惺惺相惜的感情,你不懂。你只要知道,温言的确是个好人,他是真的事事都为你着想的,我很庆幸这些年你身边有他。”温言选择不让她知道,他自然要尊重温言的决定,“等我好了,就陪你回家见你父母好不好?”   她不但有哥哥,他还要她完整地拥有父母家人。   “啊?”安心骤然一僵,紧紧抓住他病号服的衣袖,怯怯道,“我……我不敢。我爸妈不会愿意见我的,我,我让他们蒙羞了,他们很气我,一直都气我……”   “没事的,不关你的事,不是你的错。”沈墨不顾自己腹部的伤口,紧紧搂住她,轻抚着她单薄的背脊,安抚道,“我陪你一起回家面对他们,告诉他们都是我的错,请求他们原谅我们,如果他们要打,打我好了,你是他们的孩子,他们不会真的狠心不认你的。别担心,有我呢!”   安心抽噎着:“他们真的会原谅我?”   不是不想父母的,在最落魄最悲惨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回家,只是每年托温言给他们带回去的礼物最后都被扔掉了……这么些年,他们仍是不肯原谅她。这些年,她也是做母亲的人,更能体会为人父母有多么辛苦多么不易,对于父母更是愧疚。   “会,一定会的。我们真心诚意地向他们认错,看在小莫的份上,他们也会原谅咱们的。”沈墨其实早已经让人查过安心的父母了,他们这些年过得还不错,虽然口口声声不会原谅安心,然而随着年纪的增长,对于安心的思念也是与日俱增,但又拉不下脸主动找她,安心每年也只是托温言送礼物,自己不敢回去,安家夫妻二人自然更恼她了。   所以只要他们一道回去,好好道歉,一定会被原谅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许你浮生 比较漫长的结局   又过了几天,沈墨的伤口恢复得很好,拆了线便出院回家了。   程槿枫天天都到沈墨家蹭吃蹭喝,当然美其名曰是探望病人。   沈墨对于他这般厚颜无耻相当不齿,但是赶又赶不走这颗超级电灯泡,沈墨很郁闷。   期间小莫也打过电话回来,安心对他向来不会隐瞒,原原本本地将实情告诉了他,着重强调沈墨为了救她而受了很重很重的伤。小莫虽然对沈墨有心结,到底还是别别扭扭地跟沈墨说了几句,最后挂电话的时候,犹犹豫豫地说了句,要对安安好。   沈墨知道自己算是被小莫承认了,乐得好几天都合不拢嘴,孩子气的模样,看得安心哭笑不得。   两人的日子像是泡在蜜罐子里过着一样。直到有一天沈光珉气冲冲地找上门来:“臭小子,你的伤口都拆线一个月了,怎么还不回公司上班?你想累死你老子啊?”   沈墨不得不结束度假般的养伤。不过在回公司上班之前,他拨通了温言的电话,“我想请你陪我们一起回安心家见她的父母。”   温言自然义不容辞。约好了时间便与买了大包小包的紧张得手指头都在发抖的安心与沈墨会合,安心一直在做心理建设,虽然沈墨不断地安抚,她还是紧张得冷汗直冒。   两个小时的路程就到了安心的家了。安心下车,站在熟悉的家门口,咬着牙忍住眼里的泪水。   温言拍拍她的肩,上前敲门。沈墨搂着安心,不停地安抚她过于激动的情绪。   房门刚打开,安心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冲上前抱住前来开门的妇女,“妈,妈,我是安安啊,我回来了,妈……”   “安安?”头发已经花白的中年妇女急切地推开怀里嚎啕大哭的安心,目光焦急地在她脸上巡视着,在安心含着眼泪的期盼又担心的眼神下,最后居然也嚎啕大哭了起来,一边将安心往怀里带,一边却又不停地捶打着她,“你这死孩子,你这没良心的死孩子,你还知道要回来啊?你回来干什么?你不是不要我跟你爸了吗?你气死我了……”   “不是的,妈妈,我不是不要你们,我好想你们,好想好想……可是我怕你跟我爸还在生气,我怕你们不要我,我不敢回来……妈妈,我好想你们。”安心哭得不能自已,紧紧抱着安妈不肯撒手。   “怎么了?怎么这么吵啊?安安妈,你开个门怎么那么久?到底是谁啊?”安爸听到门口的动静,跑了出来。   他大概正在准备午饭,手里还抱着一棵大白菜。一见眼前的情形,惊得白菜脱手而落,飞快地冲了过来:“安安?是安安吗?”   “爸,爸爸,是我,我回来了爸爸。”安安转而扑进了安爸的怀里,“爸爸,我是安安啊……”   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温言擦了擦湿润的眼角,看向一旁同样肃目的沈墨,刚好他也看了过来。两人相视一笑,原以为很难得到的宽恕,就在他们的眼泪里释怀了。   安爸安妈做了大桌好菜,席间不停地往安心碗里夹菜,要她多吃点,非说她瘦了不少。他们当年虽然气女儿未婚先孕,但对于始作俑者更是恨之入骨,虽然安心已经解释了当年的误会,但他们还是很气沈墨害自己的宝贝女儿与他们生生分离了这么多年以及受了这么多苦,但到底还是看在女儿的面上没有将他赶出家门。因此气氛虽然算不上热烈,倒也还算融洽。   安心终于得到父母的原谅,赖在父母怀里像是小孩子,早忘记了自己还有温言与沈墨在旁。沈墨与温言瞧着她缠着父母孩子气的举动,都不禁失笑。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抬脚往阳台走去。   “这些年安安一直不敢回家,她总觉得安爸安妈会像扔礼物一样将她扔出门。我想,若非你,她今天也没有勇气回到这里。”温言叹息,早知道这么简单,他也早就带安心回来了。   也是他一直没有摸对安家父母的心意,以为他们真的恼安心恼得不行,也根本没有想到让安心回来面对他们。若是早知安爸安妈只是拉不下脸,他早就带安心回来了。   不过这样也好,由沈墨带她回来,说明沈墨对她的事情还是非常上心的,这样,他跟安爸安妈也就放心了。   “只要她开心就好了。”沈墨微笑,侧头倾听客厅里传来的欢笑声。   温言迟疑了下,才拍拍沈墨的肩头:“不管怎么样,谢谢你。”   “该说感谢的是我,谢谢你那些年将她照顾得那样好。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她,不会再让她受一点委屈。”沈墨说着,忽然笑了,“再说了,现在她可是有父母还有你跟小莫撑腰,我敢对她不好吗?”   温言也笑了:“你知道就好。”   安心有了父母就忘记了沈墨,陪着爸妈说说笑笑,说了些自己与小莫的糗事,逗得二老哈哈大笑。这些年的生分嫌隙仿佛从未存在过,气氛温馨得让人想掉泪。   用过晚饭,安爸将沈墨叫到了书房里。   安心有些担心,与安妈说话时总心不在焉,拉长脖子往书房那边望。安妈忍不住打了她的后脑勺一记,没好气道:“怎么?怕你爸吃了他不成?”   安心忙赔笑:“妈妈,爸到底要跟沈墨说什么啊?”   “等会儿他出来了你问他不就知道了。”真是,还没嫁过去呢,“你们的婚礼什么时候办一办?我听说结婚证是领了,但还没有摆过酒席,怎么?他们家还是不接受你?”   “不是这样的。”安心一边帮妈妈收拾碗筷,一边有些难为情地应道:“沈墨的身体才好……其实是我不想办婚宴啦,我都是一个孩子的妈了,我……”   “傻孩子,不管你是几个孩子的妈妈,在我跟你爸眼里,你还只是个孩子,做父母的,不就盼着自己的孩子过得好过得幸福吗?”安妈叹口气,眼含热泪,“算了,不管你们打算怎么办,只要你觉得开心快乐就行了,别的……爸妈也不求了。”   “妈——”安心忍住眼泪抱住安妈,发誓一般地保证道,“我会过得好的,再不会让你跟爸爸担心了……”   母女俩又是一番抱头痛哭。   晚上安心本打算留宿这个离开多年的家中,但一看到沈墨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模样,又实在不好叫他一个人先回去。   安爸安妈当然也看出了她心不在焉的矛盾,各骂一句“没良心的小东西”便将二人赶出去了,反倒留了温言住一宿。   沈墨开始上班了,虽然他不在公司这段时间沈光珉都在,然而还是积压了大量的工作。然而再怎么忙,每天却依然按时下班。   沈谦与吴灵儿的事情得到解决,沈墨利用沈氏对各大报刊杂志施压,再也没有人敢打扰安心的生活。因此,她每天也不用窝在家里,不亦乐乎忙着花店与沈氏两边跑,也不嫌累。   医生宣布沈墨已经好彻底了,不需要再复查了。当天夜里,沈墨便化身成狼,做了他一直想做然而一直被安心以他身体不好为推脱借口的事情……   然而自那一晚后,沈墨莫名其妙变得很忙,忙得安心一早睁开眼他就已经出门了,晚上亦是她都等睡着了他才回来。   安心隐约有些不安,想要问又一直找不到机会。   “老板娘,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小贝的大呼小叫将安心拉回神来,定睛一看,原是自己辣手摧花,娇滴滴的红玫瑰哀尸遍野,也难怪小贝要心疼得直叫唤了。   安心长吁一口气,决定今天是她能够忍受的底线了,她一定要问出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对了,老板娘,我刚接了一个活儿。”小贝见她终于不再摧花,兴高采烈地凑到她面前,“非常浪漫的活儿哦!有个客人想跟自己的爱人求婚,要求咱们前去指定的餐厅布置场地,听说那位客人的爱人非常喜欢鲜花。老板娘,你说浪漫不浪漫?”   “嗯,好浪漫。”安心有气无力地。   求婚啊!人家都那么浪漫,死木头沈墨一天到晚就知道忙忙忙……好烦啊,害她又想摧花了。   “老板娘,别再郁闷了,快点开工吧!”小贝开始准备布置场地所需要的大量鲜花,一边催促安心,“这年头,赚钱最要紧。”   “呼——”安心从柜台上直起身,小贝说的没错,赚钱最要紧。   跟小贝赶到约定的餐厅,里里外外一番布置,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才算满意了,又请了餐厅经理过来看,老板也很满意,朝累得几乎要趴下的安心直竖大拇指。   整个餐厅,以百合花做底,配着小小巧巧的嫩绿**人草,清新又不失浪漫,寓意也是极好的。   和小贝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疏漏才收拾东西回店里。   傍晚的时候回到公寓,公寓里依旧冷冷清清的没有沈墨的身影。安心失落地叹口气,垂头丧气地将包包扔在沙发里。   手机响起,安心蔫耷耷地看了一眼,随即端坐,那头的人正是沈墨,告诉她晚上不用做饭,说他已经定了餐厅。   安心有些疑惑,他们甚少在外头吃饭的,即便她心情不爽只做方便面,沈墨也能全部吃光光,今天却怎么约在了外头?   安心不安地抱着手机,难不成……沈墨他终于觉得他其实是不爱自己的,今天晚上准备跟她摊牌了?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木然地换了衣服,等沈墨回来接她。   然而沈墨却并没有回来,只发了一封简讯在她手机里,告诉她现在可以出门了以及出门后的路线图。   这人到底在搞什么鬼啊?安心愈发不安,告诉自己沈墨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告诉自己沈墨为了保护她而不惜牺牲自己,告诉自己这样的沈墨是值得信任的……   但仍然忐忑不已。   刚走出家门,迎面来的阿婆含笑递给她一朵粉红玫瑰,玫瑰的包装纸里插着一张小纸条,她狐疑地展开,上面是熟悉的刚劲有力的钢笔字:不要回头,一直往前走。   安心很是莫名。这家伙究竟在玩什么啊?   抬头看递给她花的阿婆,阿婆慈祥地看着她:“好孩子,沈墨请你嫁给他。”   安心骤然睁大眼,小脸涨得通红,讷讷地说了声“谢谢”,低头赶紧往前走。   这个人,他到底在干吗?安心快走几步,定了定心神,还是照着沈墨制定的路线走。   有一手举着红色气球一手拿着玫瑰花的小女孩跑了过来,稚嫩的嗓音脆生生地响起:“姐姐,沈墨叔叔请你嫁给他!”   安心哭笑不得地接过花跟气球,还没来得及道谢小女孩已经跑远了。她只好收回目光,玫瑰花里同样有一张小纸条,她取出展开,仍旧是那个字体:阳光总在风雨后。   她呜咽一声,忽然捂住嘴,有着晶莹水汽的眼睛里却带着笑——他的意思是,走出过去的黑暗,从这一步开始,不要回头,将过去远远甩在身后,从此以后,他们的生活,只有阳光没有风雨,他是这个意思吗?   安心吸吸鼻子,郑重地将纸条收好放进随身携带的包包里,步伐轻快地继续往前走。打扮时髦的少年踩着轮滑飞一般来到她面前,从轮滑上帅气跳下来,弯腰一捞,已将轮滑抱在手中,少年的眉眼在阳光下闪着动人的光芒,白牙整齐而漂亮,落在被吓了一跳的安心面前,递上右手。   依然是一朵粉红玫瑰,附带一根莫名其妙的藤条。   她忙接过来,笑着道谢。少年友善地吹了一记轻快的口哨,同样说了句“沈墨请你嫁给他”之后踩着轮滑又飞一样地离开了。   安心笑着咬唇,有些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这个男人……   同样宽窄的纸条,同样刚劲飘逸的字体:过去是过去了,可我仍欠你一句对不起。这句话有生之年只对你说一次,若以后我敢对你不好,你直接抽死我算了。   安心“哧”的一声笑了出来,甩了甩那根藤条,抽死他?也得她舍得才行吧!   这样一路,安心一共收到了十张小纸条。有表达歉意的,有表达爱意的,有表达感激的……   按照手机上的路线图赶到约好的餐厅,安心赫然发现,这正是她下午与小贝亲手布置的那个场地。安心惊讶得合不拢嘴,抱着满怀的小礼物站在门口,愣愣地认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她手上满是鲜花、气球、半人高的布偶……那根藤条尤其显眼。   门童忙上前帮她减轻一些负担,带她穿过一条长长的无人的走廊,领着她进了用鲜花布置成的仿佛宫殿一样的餐厅。   那人就站在那里,于鲜花烛光中英俊无双。   安心惊诧莫名,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喉咙口了,脸颊也烫得几乎要燃出火来。   不安地站在那里,想着出门太急头发有没有梳好,衣服好像也搭配得太糟糕,还有包包跟鞋子,跟这里好像一点儿都不相衬……   小贝说,那位客人要跟他的爱人求婚……   爱人……求婚啊!   沈墨举步,慢慢朝她走过去。   安心依然愣愣地看着他。   璀璨灯光下的他,那么英俊,那么挺拔,眼神深邃,深情而柔软,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她,仿佛要看进她的灵魂里。   他来到安心面前,牵起她的手,“喜欢吗?”   “你……你好狡猾。”安心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这明明都是我布置的……”   可,哪有人为自己布置求婚现场的?感觉好奇怪,她在自己亲手布置的画面里……   “喜欢吗?”沈墨仍是固执地追问。   安心骄傲地扬起下巴,瞥他一眼:“我布置的,当然是最好的。”   当然……是喜欢的。   沈墨领着她往餐桌走去,已经倒好的葡萄酒在灯下闪着琉璃般耀眼的光芒,经理亲自为他们服务,小型的乐队已经开始演奏……   安心觉得浑身不自在,瞪他一眼,嗔道:“你……搞这么多花样做什么?”   沈墨眼里飞快闪过一抹不安之色:“你不喜欢?”   安心四下张望,乐队以及经理都冲她微笑着,充满祝福的意味,“喜欢。就是太引人注目了,我不习惯!不过,你这是哪儿学的?”   沈墨从来不是一个浪漫的人,就是那时热恋,他也从没想到过要送她一朵花。   沈墨但笑不语。   他总不能告诉安心说这一切都是程槿枫的主意,所有的细节都是程槿枫帮忙策划的,他只要安排以及负责背熟程槿枫交给他的让他看了就酸的台词。当时他揪着程槿枫非常怀疑地问程槿枫是不是在耍他时,程槿枫指天咒地地发誓,凭程槿枫横扫花丛那么多年都没失过手的经验,女人绝对是喜欢浪漫的男人的。沈墨花了一下午的时间背台词,一边背一边酸,一边酸一边背。   当然,其实沈墨自己看不出来也想不通,两个人在一群人的注视下吃东西有什么浪漫可言。   他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微握的拳头有着明显的湿润痕迹。没想到,他还真有些紧张。有些别扭地笑了笑,他说:“现在是八点过十分,从这一分钟开始,沈墨的人生,全都属于你。”   安心睁大眼。   沈墨的拳头抵在胃部安抚被一再酸到的胃,太酸了,这么酸的话程槿枫那小子是怎么想出来的?   沈墨顺好气,再接再厉,“从现在开始,我只爱你一个。疼你宠你,绝不骗你,答应你的每一件事都会做到,对你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不欺负你不骂你。相信你,别人欺负你,我会第一时间出来帮你。你开心,我就陪着你开心,你不开心,我就哄你开心。永远觉得你是最漂亮的,梦里面也要见到你,在我心里面,只有你。”   安心沉默了一阵,略有些吃惊又不知所措的眼里水雾氤氲,漆黑透亮,“你背这个背了多久?”   他这个人,根本没有娱乐精神,这部电影她当初缠着他陪她看,结果她看得热泪盈眶,他听得呼呼大睡……   沈墨本就不太自然的表情现出一丝尴尬,“也……也没背多久。”   “你还背了些什么,一次性说给我听吧!”安心吸吸鼻子,调侃的嗓音有些发哑。   沈墨更窘,心里将程槿枫从头到脚骂了个遍。说什么她一定会感动,好嘛,看她的表情感动是有了,但,很明显他被嘲笑了。   他明明,是想给她一个美好难忘的求婚仪式。他这些天一直在想,除了小莫,他还给过她什么?可他天生不是浪漫的人,想了好几天都没辙,不得不求助于程槿枫。   那小子果然还是靠不住的。   沈墨恼羞成怒下干脆一把抓起她的手,再不管程槿枫的剧本。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戒指飞快套上她的无名指,几乎有些恶狠狠地说道:“安心小姐,你愿意嫁给沈墨先生做伴侣吗?”   安心哭笑不得,哪有人求婚求得好像要扁人似的?   她刚要张口,沈墨却又飞快道:“好,不说话就是同意。我宣布由现在开始你就是沈墨先生的合法伴侣了,好了,你是我的了。”   安心轻咬下唇,看着手指上的指环,简约大方的设计,是她喜欢的样式。心里涌上一层深深的感动,微微一笑,却嗔道:“凭什么我是你的了?”   沈墨瞪大眼,大受打击的模样:“你……你不愿意嫁给我?”   这个笨蛋,难道他们的结婚证是假的?都已经是合法夫妻了,还搞求婚的花样?   “拿来。”安心朝他伸出手。   “什么?”沈墨被打击过后整个人都有些蒙了。   “你的戒指。”   沈墨于是取出另一枚与她手上戒指款式相同的男式戒指,迟疑了一下才放到她掌心里。   安心拉住他的手,将指环小心套进他左手的无名指,低头飞快地吻了他的手背一下:“沈墨先生,你愿意娶安心小姐做你的妻子吗?”   “我愿意。”沈墨急切地说道,而后微笑,起身将她搂进怀里,“你现在饿吗?”   “呃……还好吧。”安心不明所以。   沈墨半抱着她飞快地往餐厅外走去:“那我们先入洞房,然后再吃饭吧!”   “沈墨你这个大流氓,我饿了我要吃饭啦……” [end]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zaxsw.org/